作者：绝叶
“我背你。”
“那。。。那你呢？”
两人的对话在人群中显得是那么渺小与微不足道，这个世界太大，声音传不出去，这个世界同样太小，容不下两人的身影。
“我会跟上的，你快走！”
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老妇人的惨叫声。
男孩脸色一变，他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寒芒，用力将怀中的女孩朝着前方推去。
他此时庆幸着，幸好没有背她。
下一刻，背后一热。
“咳！”
太刀贯穿了他的身躯，将他笔直的定在地上，男孩单薄的身躯在风中摇曳，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蜡烛，此时正在燃烧着最后的光辉。
“诶。。。”
女孩双手上沾满了血迹，愣愣的看着努力抬头冲她微笑的少年人。
“块。。。快走。”
少年人的声音沙哑，他的蓝色眸子湛然，整的大大的，嘴角的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淌，他推开了少女抓来的手，“我，我。。。”
“不要，不要啊！”
女孩捂着脸，血与泪夹杂在一起，崩溃的嚎啕大哭。
哭声很大，在这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是那么的小声。
女孩好看的紫眸止不住的留下泪水，她双手牢牢抓着男孩那越来越凉的手，眼中略过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幕幕。
乱世中，男孩是个读书人，总想靠着自己的才学施展一番抱负与才华，就算当不成幕僚，在这小城中当个说书先生也是可以的。
女孩总是嫌弃男孩，认为读这几本书还不如去种地混口饭吃，能够养活两个人。。。不，如今已是三个人了。
少女捂着自己的腹部，哭的梨花带雨。
她知道，她很快就要永远的失去男孩了。
“别。。。别哭了。”
男孩露出微弱的笑容，带着血的手温柔的替女孩抚去脸上的泪水，就算被刀刃贯穿，他此时依旧笑的那么阳光，那么温暖，像是两人结婚的第一夜那样。
“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男孩还想说些什么，似乎是没力气继续说了，又似乎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必要继续说了。
他海蓝色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这一辈子的恋人，那搭在女孩侧脸上的手轻轻垂落。
高昂的头缓缓低下。
血依旧在滴滴答答的从刀尖滑下，只是那个当初和女孩在乡村郊外星光下表白的少年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女捂着自己的腹部，里面有着两人的结晶，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她抱着男孩，手指颤抖，垂泪不止。
第五章 抱憾终身！
“樋口桑，没事吧？”
一遍演戏，主角团大打出手，几个动作让沉浸在大河剧数十年的监督有些不满意，理所当然的NG了。
说是对拔刀术的出手动作有着许多问题，这自然是主角团几个有名的中年演员需要解决的事了。
“没事。”
樋口圆香视线转向别处，手中拿着一包纸巾，在不断地擦拭着脸上留下的灰尘，泪水与假血。
她哭出来之后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在一会儿再度拍摄的时候将状态调整过来。
不过，她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什么肚子里有孩子目睹丈夫死在自己眼前，这是什么扭曲的监督能想出来的狗血剧情？
榊原枫感受到了樋口圆香若有若无的怨念之心，同样流了把冷汗。
在开拍前监督在给每队群演安排任务的时候，看见两人的目光刷刷亮，在安排了两人夫妻的身份过后还不满足，遂安排了一出怀孕的新婚少女见到丈夫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出好戏。
新婚少女抱着男孩的尸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独自抚养肚中的孩子长大成人。
抱憾终身。
什么叫抱憾终身的含金量啊！
但是那个安排群演的监督还觉得不够，表示如果不是太晚见到两人，一定会为男孩安排最豪华的死亡特等席，为女孩安排最抱憾终身泪如雨下的完美哭戏。
樋口圆香表面上附和着，实际上男孩看她那冰冷黑化的微笑和生人勿进的气场，属实有些不敢继续搭话。
嘛，这种想法榊原枫也理解，毕竟江户时代乱的很，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有的时候活得好好的，被闯入家中有背景的武士集团烧杀掳掠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每个乱世都是一样的，江户如此，东汉末年的，那些吃不饱饭加入黄巾军的百姓也是如此。
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出来。
“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吗。”男孩端详着女孩的侧脸，后者将头扭了过去，再度回避了与他对视，榊原枫见状无奈道，“额？要不要我死的稍微窝囊一点，表现得没有人情一些，这样你就不会陷入这种惭愧的情绪中抱憾终身。”
男孩提议道，“要不我表现得人渣一些，把你推向武士，想着让你为我挡刀，结果没想到最后被砍的还是我。。。或是我表现得像个小人，见到武士拿刀看来就跪地磕头求饶投降，然并卵，还是被武士砍下脑袋。说到底还不是一死，樋口桑你喜欢哪个版本的死法？”
樋口圆香还没回答，在另一处角落的中野一花寻了过来，还未见人先闻其声。
“榊原前辈，樋口前辈，你们没有因为刚才的踩踏事件受伤吧？”
她在街角那头，武士还没杀到她那里，所以在饰演群演角色时视线会悄悄的往另一侧瞟——当她看见人流被冲散，人群慌乱的踩踏四散奔逃的时候，心中为这样的大场面惊叹不已。
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震撼的场景。
所有人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恐惧，不耐，慌张，汗水伴随着紧张流下，发出绝望的嘶吼声。
追在他们身后的可以是武士。
可以是来袭的丧尸围城。
也可以是海那边的敌人。
“我们没什么事。。。”
“榊原桑被人群冲撞了几下。”
男孩刚说到一半，樋口圆香便插入话题，对中野一花点了点头，“榊原桑在演戏时为了保护我这个‘妻子’，尽到了一个‘丈夫’的义务。”
她带着的微笑男孩认识，不能说和西田橙一模一样，但是如出一辙，
“后面的人流太过拥挤，幸好没有发生人挤人踩人事件。”
回想起来，男孩也显得有些心有余悸。
“妻子。。。丈夫？”中野一花目光在男孩女孩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会儿，拍着手笑嘻嘻：“真好啊~”
“呀。。。看着两位前辈，就不禁想起毕业广告那一幕告白的场景，这可能是毕业之后的后续吧~”
榊原枫抹了把汗，高三毕业告白成功，和女孩牵着手回家时被卡车君直接创到江户时代是吧。
“中野后辈也小心一点，这种镜头对于群演来说很危险，但是一种挑战。”身为比中野一花早入行几个月的前辈，男孩颔首说道，“跟着人流跑就行。”
“是！”中野一花立刻竖起右臂敬礼。
还真别说，经过了卧龙凤雏两名当世智者的辅导，她的数学成绩如今终于是两位数了，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催人泪下啊。
“榊原前辈和樋口前辈一定要小心呀！”中野一花竖起手打气道，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向一脸淡笑的男孩鞠躬颔首。
“啊，我听说榊原前辈成功考入东京大学，之前还没有机会恭喜前辈呢。”
“小意思。”男孩风轻云淡的挥挥手，“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们就是了。”
“谢谢前辈！”
中野一花笑的无忧无虑，可以说是帅气潇洒，果然她很适合宝冢系的角色。少女和樋口圆香说了几句话便回到了她的那半区片场，她并不怎么需要补妆，没过多久，这一幕的重新拍摄就快开始了。
“来问我们？”
樋口圆香在中野一花离开后轻轻的重复道。
男孩嗯了一声，疑惑的看向凤雏，“樋口桑你莫要忘了，在拍摄毕业广告时，中野桑可是一名问题少女啊，难道你忘了你我以天地为局，众生为棋，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数学战场吗？”
“。。。”
樋口圆香摇了摇脑袋，重点难道是中野桑的成绩？难道不是我们这个词语的用法吗？
她不动声色的扯回刚才榊原枫开启的，关于如何死亡的话题，“关于死亡的话，我认为榊原桑你刚才呈现出来的形象非常好，更何况在那古老的江户时代，真的会有这么屑的新婚丈夫吗？”
“每个时代都会有的。”
男孩看向被监督和导演重新安排的剧组成员，刚刚杀疯了的几名大块头武士在点头哈腰，其余的工作人员在群演中穿插传话，不由轻轻叹息。
每个时代都有着英雄，都有着心中带着不同信念的人们，都有着那个时代奉为遵旨的圣旨或是命令。
抛妻弃子为人所不齿，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却是唯一能够存活下去的可能。
一死了之还是苟延残喘？
有人说，活着最重要。也有人说，有的时候与其背负着重压前行，还不如一死了之，死了之后一了百了，一身轻松。
“更何况，榊原桑你自己没有想过吗？”樋口圆香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语调冷淡如同往常一般，“你如此演出，会将监督导演好不容易铺垫出来的，那悲壮的气氛彻底打乱。”
“跪地投降的你不仅仅会搅乱那人死茶凉的悲壮气氛，还会打乱几名主演的动作也说不定。”
“保护妻子悲壮死去，监督就是想看见你这么演，也想看我哭的那么难看。如果你像人渣一般，我会用看垃圾的眼神看向你，然后轻蔑离去。”
男孩瞥了一眼樋口圆香，发现她真的在用仿佛看垃圾的眼神一般看着自己，挠了挠侧脸。
“明白了，我会表现出我保护你而被大卸八块的死亡。”
“嗯。”
没有人在乎小人物小角色的死亡，只是比起憋屈的死去，人还能选择带着尊严去死。
这便是监督为男孩安排的死法，一个深爱着新婚妻子少年人的死法。
缠上道具组递来的假血包，换了一条干净的麻布服后，男孩缓缓呼出一口气。
拥挤的人群，压抑的气氛，见血的彷徨。
带着血腥味的春风在这一刻吹起，将男孩的刘海吹向后方，他缓缓睁开双眼。
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
他看向身旁，是从小陪他一同长大的少女，两人在几个月前刚刚结婚，在这座小城中艰难的求活着，生存着。
保护她，这是男孩的承诺。
在“死”过一次后，男孩似乎对于这一幕有些感触。
虽然镜头并不会停留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神，神色都一一记录下来，但是他还是想这么表现出来。
他想要完成这名无名少年的角色，为了保护妻子坦然接受死亡的少年角色。
伴随着炽热的太刀贯穿了胸口，男孩摇摇欲坠的前倾了一下，跌入脸色震惊的少女怀中，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侧脸已经沾染上了灼热的血。
少年竖起双手，使劲地推着女孩，想要她赶紧丢下自己赶紧逃跑，可是力气却小的可怜。
“不。。。不要啊。”
微弱的嗫嚅从女孩的嘴中吐露，她摇晃着少年的脸，尝试将爱人互换回来。
迎接她的，是温柔如血的微笑，
“快。。。跑，逃去一个，春暖花开的世界，没有战争的世界。”男孩瞳孔放大，身体抽搐了几下，他看了一眼落泪不止的少女，努力伸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
手再也无力抬起分毫，他抓着少女的手，感受着这世界上最后的一抹温暖。
一会儿给爱人买块新布？晚上为她做一顿最爱吃的饭？等到有钱了再搬进城中？
他还想说很多话，还想做很多事。
但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在意了。
“我。。。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少女话声断断续续，不停的擦着眼泪，她护着肚中的孩子，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