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神之血 第165章

一声接着一声响起的，那些惶恐着的人们的声音。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前方的男人身上，畏缩着，猜测着，怀疑着。

恍惚之中，如同这些影子全部都活了过来，变成一个接一个的表情各异的人们。

“我都说了……我没问题的……”

混杂着些许痛苦意味的男人的声音里，前方的霍佛斯再一次的转头过来。

但这一次他的转身却让猎人和威廉同时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猎犬菲格斯也在这一刻亮出了獠牙。

因为，霍佛斯显露出来的那张面孔并非人脸，而是畸形的，仿佛狼和人的皮肉缝合起来了一般的畸形构造。

半边的脸颊向前突出，皮肤扩张挤烂开来，露出内部鲜红的血肉和黄白色的脓疮。牙齿畸变，密密麻麻的獠牙刺穿嘴唇，划烂皮肉，让整个下巴都变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着。黑色的绒毛更是已经扩张到了半张脸的面积，双眸在这一刻也已经转化为了狼一般的淡黄色瞳孔，压抑着的兽性仿佛在其中挣扎着一般。

那原本光鲜的银色甲胄，在这一刻也仿佛融化的蜡烛一般，扭曲成难以形容的模样。大片大片的裂痕延展开来，碎屑掉落之中，能够看到霍佛斯本人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畸形和扭曲。尽管和之后的缄默怪兽还有着极大的差异，但仅仅此时展示出来的这些特征，便已经足够确认其中的联系了。

“拜托了……大家……请相信我……”

畸形的面容上，艰难呈现的是男人恳求着的神情。

“我……还能维持住自己……”

“我会……把大家安全带到卡马萨丘陵的……”

“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请相信我吧……”

“已经……有几支幸存者在那边了……我们只需要尽快就可以……”

“其他队伍……应该也已经到那边的丘陵了……马上……我们也会抵达的……”

“你们很快就能……安全下来的……”

整个脖颈都已经严重变形了的男人，在这时已经无法清晰的表达自己的话语。

他只能不断发出着艰难的喘息声，忍受着嘴部被撕裂开来的，畸形的牙齿反复刺入自己血肉里的痛苦，努力的对着人们恳求着的，哀求着的努力的说道。

阿比盖尔听到了尖叫的声音，而周围的那些影子也在这一刻变得凌乱起来。

【不，不不不！霍佛斯阁下他已经——】

【怪物！怪物啊！！！】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快逃啊，大家快逃啊！】

【离我远点啊你这个该死的畜生！！！】

混乱的声音变得愈发嘈杂，愈发错乱。

溃散的影子消失在光照之外，接着再爆发出更加恐怖的惨叫与嚎叫。

少女在这一刻陡然一惊，发现自己眼中的景象在刹那间发生了变化。燃烧的村庄，破败的农田，全部笼罩在从天而降的，如同雾气一般的漆黑的污秽力量之中。

而身为女神骑士的霍佛斯艰难的运用自己的神力，支撑起一片防护罩来，让他所找到的这些幸存者能够尽量不受污秽力量感染的成功逃离。

但这样的行为，却使得他自己承受的污染变得更加强烈，即使意志能够继续坚持下去，但躯体上的异化却无法避免的扩散开来。仅仅只是成功的走到一半左右的路程，那丘陵还在前方只是遥远的虚影的时刻，霍佛斯的模样便已经变得极其畸形恐怖。

而对于已经逃亡了极长时间的，身心疲惫，如同惊弓之鸟的人们而言，自己最为信任的女神骑士变成这种恐怖的怪物，那一瞬间的惧怕便足以彻底点爆幸存者的临界点。

人们疯狂的逃窜着，逃出骑士构造的防护，被经过了一天的堆积，变得无比浓郁的污秽力量猛烈侵蚀，几乎是几分钟不到便化为畸形的怪兽，反过来开始袭击其他还没有转化的逃亡者。

一些人在恐惧中向着骑士挥刀，而不愿抵抗的霍佛斯只是用手里的巨锤防御，结果却被一个半大的少年从背后刺穿腹部，刀刃直接贯穿整个后背从前面肚子上透出来。

喷涌的鲜血中已经极度虚弱的骑士倒下，而原本的防护罩也在这一刻破碎。于是下一刻爆发的污秽力量将这些本就精神脆弱的人们化为疯狂的扭曲之物，他们狂笑着哭嚎着呐喊着，挥动武器向着彼此攻出，鲜血淋漓之中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失去气息，孩子的哭声渐渐消失，刺鼻的铁锈气息则愈发浓郁。

“不，快停下……”

半跪在地上的骑士，呻//吟着努力站起，伸出手来喊着。

噗通——

再一次的因为脱力而倒下，又再一次的爬起。

霍佛斯深呼吸着，努力的想

要再度构建起防护来，却在下意识的低头后停下来。

“这是……什么……”

被那个半大少年刺穿的腹部，那个庞大的创口上流出来了什么东西。

从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是什么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

艰难喘息着的声音里，伸出手来，将那残缺不全的东西捧起。

是一只手。

是一只被咀嚼过的，经过了消化的，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

为什么……会是在自己的肚子里……

思维在这一刻似乎有些凝固。

再然后，看到了从自己肚子里流出来的，一枚订婚戒指。

“啊——”

想起来了。

在污秽爆发之刻，与自己一同抵抗污秽，带领幸存者前往卡马萨丘陵的另外一位骑士，以及她的爱人。

虽然才刚刚通过女神考验成为骑士一员，还不足两年的时间而已，还是个被大家都当做妹妹的少女，却已经无比可靠了的，能够完成各种任务了的同伴。啊啊，还记得，她在半年前才结识了一位心仪的男性，刚刚举行完订婚仪式。

啊，没错，那个订婚仪式办得很大很热闹，以至于科塞娅小姐有些嫉妒，格伦戴尔先生花了很多时间来安抚自己的妻子。女神酿了一种新的蜜蜂酒，很香甜，但也很容易喝醉，结果有人喝多了以后脱光上衣跳上了桌子唱歌跳舞，最后还是正好在附近监督修建水车的埃尔维斯阁下过来帮忙按住那白痴的。

为什么……会是在自己的肚子里……

渐渐的明白了过来。

渐渐的回忆了起来。

在无数堆积着的污秽怪兽的尸骸前，在破碎坍塌的房屋之中，自己那扭曲成兽形的双手，和前方陷入重伤的那位同伴。

不！

不！！

不！！！

为什么会这样？

不应该，不应该会是这样！

为什么我会做出如此可怕的行径？

我，我，我……

我……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彻底陷入疯狂之中的扭曲咆哮之声里。

那骑士的身躯在骨骼碎裂，血肉撕裂的响声里爆碎开来，扭曲的血肉肆意生长，黑暗的污秽力量尽情的吸收着他的悔恨与痛苦，将他化作致命的邪恶怪兽。

而在血雨洒落之中，那庞大的人狼怪物张开满是错乱獠牙的大嘴，仿佛在凄厉咆哮着，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视线的最后，阿比盖尔看到了那个庞大怪物向着自己缓步走来，但紧接着的，眼前的一切如同泡沫板的散去。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名为霍佛斯的女神骑士，没有缄默的怪兽，也没有那些摇晃着的影子，仅仅只是他们三人和一条猎犬而已。

在原地怔怔的站立了好一会儿的阿比盖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算是稍微平复下来一些。

随后她抬起头来，却发现猎人正沉默的注视着前方，意识到了的她便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小声开口问道：

“猎人先生，你也看到了吗？”

少女得到了猎人的点头回应，刚才所显现出来的那些东西猎人的确也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

“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那些影子都不见了？那个骑士也没了？你们刚刚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什么都没有感知到的威廉，在这一刻一脸懵逼的看着表情沉重的猎人和阿比盖尔。

——

与此同时，在燃烧着的城镇之中，阿尔哈兹雷德正一个人行走在小巷里。

“毫无疑问，是以记忆为框架塑造的精神世界，利用六十多人的狩神小队在长途跋涉陷入循环后的恐惧心理，在一瞬间联通了所有人的精神，并且同时还联系了一些其他东西，从而搭建起来了这个框架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背后的操纵者恐怕相当强大，梦之主宰的普通祭祀是绝无可能拥有这种力量的。”

“该不会，是三位【代言人】之一？也只有她们才能够施展这种级别的术式。那么会是哪一位呢？是那个维尔德琳？还是艾莲科米什洛？应该不会是星之都内直接侍奉梦境主宰的那一位，但如果是那两个之一的话，会是谁呢？”

神秘学者眉头紧锁，和其他狩猎者相比见多识广了解不少东西的他在这一刻已经推导出了很多东西，但正因如此，他反而有种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感觉。

哈，算了，反正从决定来到星空镇开始，自己就已经注定要走上一条危险道路了。

“嗯，这是……”

行走的步伐，忽然的停下。

阿尔哈兹雷德微微皱眉，在下一刻闭上了眼睛，随后他那本应陷入黑暗的视线在刹那间染上几分昏暗的色调，令他看到了如幻影般的场景。

【不……我……我……】

扭曲的声音里，是一个手持巨锤的骑士倒在地上，在哀嚎声里双手化为扭曲的肢体，长出畸形的牙齿来。

而在更远处，还有一个着装类似的女性骑士已经身受重伤，和身旁的一个似乎关系亲密的，此刻穿着盔甲拿着刀剑，也同样伤痕累累的男人，此时此刻这两人的气息都十分微弱，看起来恐怕没有多久他们便会死去。

【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成功转移到了卡马萨丘陵几批，但还有很多幸存者没有成功撤离……】

【这种可怕的污秽力量下……耽误的越久情况越不妙……】

【放开抵抗吧……让霍佛斯先生来吧……】

【没错，我的女神骑士的力量，以及你修行的祈祷是能够彼此联通的，让他过来，我们把剩下的力量传导过他……】

【运气好的话，他能够从现在的状态里暂时脱离，或许因为反复转换会导致记忆错乱，但足够支撑他带走更多的人撤离这个镇子了……】

光芒一点一点的消散开来，而失去了光芒遮蔽的血腥气息令那怪兽化的骑士陷入到疯狂之中。

咆哮着，那骑士冲上前去，满是獠牙的大嘴撕咬着自己的同伴，而那两人却不做抵抗，只是将自己身上的光芒向着化为了怪物的同伴转移着，将自己残存的力量给予对方。

【我们……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了……】

【霍佛斯，拜托，请继续活下去吧，不要浪费了我们的力量啊……】

【带那些人走，带那些还活着的人走吧，还有，请活下去吧……】

叹息着的声音渐渐平息下去。

泡影般的画面随之消散，不复存在。

街道之上，阿尔哈兹雷德沉默着站立在废墟之中，看着不远处如同幻影般的两具支离破碎的残缺尸骸，最终轻叹一声，对着尸体的方向微微鞠躬弯腰行礼着。

“人类的火种依旧没有断绝，你们的牺牲并未白费，安息吧。”

话语落下之后，那神秘学者的阴影蠕动了一下，而学者本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变得狂躁了几分。

“少说大话，你连我一个人类的意志都没能彻底吞噬掉，有什么资格嘲笑人类？”

“哈，那就走着瞧吧，我们早晚会看到结果的。”

压抑着某种嗜血冲动的话语里，阿尔哈兹雷德手捧着骷髅烛台，一步一步的朝着小镇深处走去。

他所前往的方向，是那座观星台建筑。

第五十四章：狩猎者们的遭遇

“呼……呼……”

艰难的喘着气的雷欧林，用刺剑抵住地面撑着站起身子，看着眼前刚刚才倒下的，还在蠕动着的一具尸体。

“还真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小镇啊。”

另一边的博林一边说着，一边将刺穿一具尸骸的剑刃拔出，在自己的衣袖上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