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田居士
“你上来!”
这一人一龙隔水对峙,言语不让,正道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就僵持当场。
却说路明非一路追赶白王踪影,在水下更比岸上快捷,不多时,及见白王游在前方,便咄一声喝道:“贱人哪里走!”
那白王听了,心神俱震,头不敢回,伸手将衣服脱了,露出腐朽身躯。其身上八口齐张,吐出雷霆电闪,交错虬结一处,化作一张电网,阻住明非。又纵身出水,奔在岸上。
路明非无心恋战,将身一抖,便就现出本相,化作一条墨青巨龙,破水而出。
俗话说龙之行处,必携风雨。这魔王甫一出水,即引动天象,那夔门江上乌云密布,大雨骤起,蛟魔王纵身在空,双眸一闪,即见白王奔在山野密林之中。
他便吼一声,扑身而下,张口欲将白王吞入腹中。
那白王听得身后风雷俱响,龙吟震天,便知难逃,急转身搏命。你看她念动言灵,那审判随口而出,比之绘梨衣所用,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地间顿起一阵阴风,杀气弥漫,囊括方圆百里,顷刻间席卷山林,如一把篦子掠过,将那满山飞禽走兽、杨柳乔松,尽作肉泥,筛作细碎。
只听得轰隆一声,那山塌石落,纷纷扬扬,下作一场灰白大雨,卷向蛟魔王来。
那魔王见了,也不由心中赞叹道:“好!好!好!不愧称作白王,当真有些手段!瞧我来!”
只见他念动咒语,使了个“回风返火”的法门,乃是神通逆流之术,便将那白王言灵打散。
伊邪纳美见事有不谐,言灵唤出,招来一阵狂风,御风就走。
蛟魔王哈哈一笑,又使了“鞭山移石”的神通,咒语念处,鞭动三座山峰,移起万斤巨石。霎时间,石落如雨,将她砸落尘埃。又见三山压到,轰然巨响,把白王扣在山下。
忽见那山下电光闪烁,如万柄宝剑,将山峰切碎。那白王浑身浴血,纵身而出,使言灵唤来寒风阵阵,冷
气骤降,冰封千里,万丈雪飘,将那滂沱大雨互作亿万冰雹,砸向蛟魔王。
这魔王冷笑一声,吸了口气,朝四下喷出,见风化作滔天火光,直灼得天穹艳艳,四野透红,铺天盖地,掀起火潮浪涌,将漫天风雪融化殆尽,颗颗冰雹蒸作白雾。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焚过大地,将这方圆百里燃作一片焦土。
只听得阵阵惨嚎,那白王就地乱滚,周身白鳞熏作乌黑,头上银发早作灰烬,再无一战之力。
蛟魔王见事已成,扑身而下,张血盆,亮利齿,便欲将其擒住。
正此时,忽心头一凛,萌头预警,感危机将至。
他猛地抬头,却见天上云层崩开,即见一宝珠玉瓶倒扣,自瓶口垂落一滴甘露,直坠在这魔王头顶。
蛟魔王暗叫不好,顿觉周身一凉,不由自主撤去本相,被变成一条金鱼。他正欲施展变化,却见天上又落下一个竹篮,将他扣在其中,一时难动。
漫山野火旋即熄灭,那白王惊魂未定,却知机会难得,自解其身,化作亿万条蛆虫,钻入地下逃遁。
不过片刻,那竹篮扣处,一声龙吟怒起,将之震碎开来,蛟魔王脱身而出,直上云头。即见那云端虚影闪灭,现龙女之相,正是元神出窍之法。
蛟魔王怒道:“果是你捣鬼!”即一口三昧真火喷出。
那龙女元神当时灼散,余声回响道:“多谢师弟前番赐法,后会有期。”
只听得啪一声,那宝珠玉瓶破碎,坠落尘埃。
蛟魔王气冲两肋,却再难寻白王踪迹,便转为人身落在地上,将那宝瓶碎片捧在手中,看了多时,再难复原,不由长叹一声,
他勉强平复怒火,暗自思忖道:“她不惜损坏这无上至宝,也要搭救白王,是何道理?其中必有蹊跷。”思量多时,不得门路,便把那碎片收起,飞身寻绘梨衣去。
须臾到了江心孤岛,但见绘梨衣正与那参孙对峙,各自忌惮。见了他来,十分欢喜,传音叫道:“师父,他欺负我!”
路明非此时怒火未消,一语不发,便使了个“翻江倒海”的神通,掀起一阵狂浪,将那江水搅得倒灌。那参孙避无可避,被水流冲上岛来,尚未及反应,即见明非跃将过来,扑一拳打在面门,直打得他颅内剧震,哇地一口龙血喷出,当时昏厥。
这魔王啐口骂道:“你这厮假死唬谁!滚起来!教本王再打三拳散心!”
那参孙自无动作,却听绘梨衣哇一声哭了。
蛟魔王听得心烦,喝道:“别哭了!”
那绘梨衣吓得一惊,止住哭声,却又觉委屈,小声抽泣。
这时,只听狂风阵阵,惨雾滚滚,却是路明非携众而来,落在岛上,将陈墨瞳放下,对绘梨衣笑道:“是那个不长眼的,欺我爱徒,反了他了!”
那绘梨衣见了他,更觉得委屈,将他推开,扑在陈
墨瞳怀中,泣不成声。
路明非一怔,来在那魔王面前道:“何事这般动怒?”
那魔王迁怒道:“你这般磨蹭,教那白王逃了,还有面目问我?”
路明非稍一愣,旋即笑道:“即如此,那便散了伙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诺诺他们返回卡塞尔,你自留这青铜城,我带绘梨衣去东瀛。”又一指那康斯坦丁尸骨道:“这龙骨只当相送,康斯坦丁教他落空!”
那魔王闻言怔住。
陈墨瞳在旁安慰绘梨衣,边道:“你们两个闹什么闹!精神分裂是我的人设好不好!”
那魔王与这明非对视一眼,俱叹了口气,便合身一处,气就消了一半。又见绘梨衣哭得梨花带雨,便心软了,与她整容赔礼道:“此一番却是为师之过,与你赔个不是,莫哭了。”
但见绘梨衣尚自抽泣,说道:“今晚准你歇息,不必打坐。”又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绘梨衣听了,才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这边哄好,却又听那边争吵。
原是苏茜被参孙吓到,躲在楚子航身后,却见夏弥也一般动作。便不耐道:“你躲在会长后面干嘛?”
那夏弥道:“不许人家害怕么?”
苏茜气道:“你不是龙王么?你怕什么?”
夏弥赖道:“你管我!”
却是楚子航挣开两个,来在明非面前,问道:“我爸爸呢?”
路明非叹息道:“被明珰、明旸带走了。”见楚子航面色陡变,他即道:“放心,待此间事了,我便亲自去寻,将令尊救回。我也正有笔帐与她二人清算。”
楚子航听罢,面色遂缓,却难掩忧虑。
路明非拍拍他肩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说到做到。”
楚子航无奈点头,却是默然不语。
那陈墨瞳即出来打圆场道:“起驾回宫?”
路明非点头道:“孩儿们,起驾回宫!”话落处,便就使个法术,将一口真气吹在水面。
只见那江水左右分开,现出一条道路,直通向下,沙土堆积,化作阶梯。
众人目瞪口呆。
陈墨瞳叹道:“虽然过去挺长时间了,但每次看到,还是怀疑人生。”
那苏茜在后点头,深以为然。
绘梨衣小孩心性,伤悲从不挂心,见了此景,便又雀跃,蹦蹦跳跳,一马当先而下。
陈墨瞳在后追道:“你慢点跑。”
楚子航、苏茜也紧随而下。
夏弥落后,被路明非一把扯住,指定参孙道:“将他拖下去。”
这公主一怔,脱口道:“为何使唤我?”
话未已,即被路明非揪出耳朵,连连喊痛。只听那魔王道:“使唤不得他们,还使唤不得你?快去!”
夏弥无奈,暗自气鼓道:“我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呢。”却也不敢顶嘴,便抓住龙角,将参孙拖了下去。
那康斯坦丁龙骨提着酒德麻衣与零跟在后面。
路明非见众人下水,便就使了个“布雾”的神通,将整条大江掩住。即随阶而下,江水合拢,平静无波。这一下水,有分教:
诺顿现身,兄弟重聚。青铜城真火锻炼,双生子涅槃重生。毕竟不知如何复活,且听下回分解。
第101章 路明非真火炼龙王,覆海圣夺寿遭天
诗曰:
青铜城中遍青铜,显灵宫内来显灵。
龙王诺顿身未死,康斯坦丁入幽冥。
兄弟本是同根生,合身一处手足并。
炉中真火锻成卵,花开顷刻夺天命。
话说路明非与众人拾级而下,于水中行路。周围江水清冽,可见游鱼嬉戏;上下幽深光影,月映星辉成趣。
这其中景致少有,寻常凡人难见,红尘俗世何找,把那绘梨衣看得双眸生光,晶晶闪闪荡漾,左看看,拨一拨水墙,右瞧瞧,弹一弹泡沫,自得其乐无穷。
那陈墨瞳跟在身后,唯恐她欢喜过头,溺在水中,暗自留心护持。但见得水波咕咕,暗流哗哗,却泾渭分明,半分湿气打不过脚下,众多鱼虾游不及面前,才便心下稍安,已将前番溺水之事抛之脑后。
其身后楚子航与苏茜并肩下行,也各自瞧得稀奇,却听那夏弥叨叨咕咕,说个不停道:“当年我和师兄去海洋馆看海马的时候,他还给我介绍育儿方式。那是在高一,比某人认识的还早哦……”
这阶梯虽宽,却难容参孙巨龙之体,除头颈外,俱在水中,被夏弥扯住往下拖动,哗啦啦水声不绝于耳,却也止不住她小嘴叭叭乱响。众人嫌其聒噪,也无奈何叫她闭嘴,只分毫不加理会,任她一路上自言自语。
那康斯坦丁龙骨自然无耳可闻,逃过一劫,其两手牢抓住零与酒德麻衣,提在身边两侧,如同拎一对包袱,被明非用了个“赶尸法”催动。她两个尚自昏迷不醒,难得乖巧,任人摆布。
路明非则缀在最后,边走边寻思心事,暗忖道:“师姐既得‘花开顷刻’之法,便该尽早施为,以免夜长梦多。怎又劳碌,搭进那宝珠玉瓶和紫竹渔篮,只为搭救白王那贱人来?”
想至此,便忆起前番天地未变时,与她在普陀崖所叙之情。有一言提起白王,却说是她遗蜕残身,生机破败皮囊,被那黑王尼德霍格拾了去,动用神通锻炼,植入人参果树灵根,用来未雨绸缪,以作复生之用。
这魔王眼眸闪动,忽灵光于心海乍现,琢磨其中门道,心想:“是了,她前番与我提起,以那宝瓶中杨枝甘露救活果树,再以‘花开顷刻’之法,祭炼四万七千名孩童,便可结出三十个果子,助她延年益寿,消灾解厄,度此一元将终之时。”
又转念翻覆道:“可方才时机已成,却为何不顺势将白王掳走,反教逃遁?她既然算得白王于此,又可使元神出窍、身外化身之法,早该下手擒去。何以偏待我出手,那白王身陷危难之际,只搭救性命,却不禁她行动?其中尚有蹊跷。”
他又思量多时,却不得要领,但这魔王门清,那龙女能掐会算,是个洞察天机的能人,必有万全之策,还需小心对待,
万万不可犯轻敌之过。
念及此,不由叹息道:“但凡她以别物祭炼,而非孩童,我二人又何至决裂?”
思来想去,闻得脚步声渐渐缓下,便收拢心神,抬头看时,果见那青铜城矗立面前,巍巍峨便好似山峰一般,直看得庄严肃穆,震撼人心。
城门紧闭,墙堞无人,与前番明非在时,自不可同日而语。只见那城门前两侧,青铜鱼头人像碎作满地,甲胄剥漆,剑戟断折,该是大战起处,毁与兵拏祸结。
那陈墨瞳见了,蹙起双眉,与他道:“当时只有我一人下来,这些殿像还是完好。后来被白王拖出水时,怎样场景却不记得了。”
路明非听她陈说,便回忆当初梦境,稍时即道:“依梦中之景,你溺在江水中时,城门处雕像尚且无损。那白王也该离去,却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这副摊子也定是她一手炮制。”
陈墨瞳问道:“她识得你么?”
路明非点头道:“那贱人瞧了我,慌得掉头就跑,头不敢回,必是前番吃亏,仍有记忆。我本欲擒住询问缘由,却不慎教她走脱,一时怒起,方才失态。”
陈墨瞳听处,试探问来道:“与你师姐有关?”原来她在岸上闻听明珰、明旸掳走楚天骄,又听路明非说有笔账算,稍加思索,便才问出。
路明非叹口气,点着头道:“我这辈子,却栽在师姐上了。”
那陈墨瞳怔了怔,眯起眼道:“我怎么听你话里有话呀?我也是你师姐,你是不是在这指桑骂槐呢?”
这帽子扣来,却听路明非笑语道:“你这人连好赖话也不分,分明是夸你。”
那陈墨瞳一时不明,正欲追问,却听得哗楞楞响声不绝,哐当当震颤不止,二人一怔,甩脸观瞧,只见得那绘梨衣与夏弥一左一右,将青铜城门对面推开。
这二人中,自然是那夏弥力大,毕竟龙王之尊,虽看似纤细,两臂膀一晃也有万斤之力,便先将右侧城门整扇打开,跳起叉住腰,与那绘梨衣道:“哈哈,我赢了!”
绘梨衣看她得意,赌气般跺了跺脚,求望向诺诺。
那陈墨瞳忙摆手道:“我可推不动,帮不了你。”转对路明非道:“和她一起,总有种带孩子的感觉。你当初怎么骗来的?”
路明非嘻嘻笑道:“这话没头。怎说个骗字?我当初与她讲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助她破除心魔,时常陪聊夜话,传授奥妙真法,讲说无上大道,乃是天降福祉于她,怎被你三言两句,说作哄骗?”
那陈墨瞳呵呵笑道:“原来是被你这花言巧语骗来的。之前在你家,呆立不动之时,便去了日本寻她?你当时万事皆忘,连父母都记不得了,却还记得她?”
路明非怔了怔,旋即叹道:“子女徒弟都是债呀!”
陈墨瞳哼哼道:“我看是情债吧?”
路明非
笑道:“红尘事扰多纷乱,只羡牧马放南山。九重阊阖长生殿,却恐知己少人间。哈哈,只求那美人红颜伴身边。”
陈墨瞳听了,作势欲打,却见路明非不躲不闪,抬抬手,却便放下,望向绘梨衣,与他道:“那你还凶人家?”
路明非狡辩道:“那是蛟魔王所为,与我路明非何干?”
陈墨瞳说不过他,白了一眼过去,便就上前扯住绘梨衣,往城内走了。路明非则揪住夏弥耳朵道:“干活去!一大把年纪装得什么天真无邪!”
夏弥捂着耳道:“大王你是知道我的,人家还没成年呢。”
路明非凑近与她咬耳道:“你听我安排,好好干事,任劳任怨,本王便教楚子航夜观国宝。”
夏弥一怔,低声问道:“什么国宝?”
路明非才想起她记忆未复,即附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