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子羊肉汤
而也就是在这一年，我父亲去世了。”
明耀注视着莉丝缇亚，这个少女哪怕是在说自己父亲去世时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莉丝缇亚，你……知道什么叫做去世吗？”
“我知道呀。”莉丝缇亚眨眨眼：“就是指因为物理损伤、疾病或是细胞老化等因素，人的心跳、脉搏等一切生命体征都消失，再也无法进行生命活动，这就叫去世，或者说是死亡。”
“……你的描述很客观。”
“书上是这么写的，我只是复述一遍而已。”莉丝缇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书架：“要看看吗？不是我自夸，因为有超能力，所以这些书上的内容我都记得很全呢。”
“不用了。”明耀沉默了一会，摇摇头道：“那你父亲去世之后呢？那时你才三岁吧，就算拥有超能力，获取食物等生活必需品也没那么容易吧？”
“是这样的。”莉丝缇亚点了点头：“那时，我父亲有一位商人朋友，他时不时地会给我带来一些食物啊水果之类的东西。”
“商人朋友？”明耀内心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他长什么样？”
“金发，带着帽子，流海遮住了半边眼睛。”莉丝缇亚回忆道：“我记得，他的衣服上，印着一片金色的银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宝贵的东西
金发，戴帽子，刘海遮住半边眼睛，衣服上还印有金色的银杏。
整个洗翠地区，长这副模样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莉丝缇亚，那个商人……他和你说过他的名字吗？”
莉丝缇亚不愧是超能力者，记忆力非常强，哪怕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也不会忘记，当即点点头：
“在我父亲去世后，他曾经来特地和我做过自我介绍。
他说自己名叫望罗，意为网罗世间万物之人，在哲学层面上也包含有“我意欲故我存在”的含义。”
果不其然。
明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好像忽然相通了很多事情，但心中却也生出了更多的疑问。
他摇摇头，暂且把心中冒出的各种想法给压了下来，继续朝莉丝缇亚问道：
“那之后呢？一直就是那位商人在给你提供食物吗？”
“准确地说，是交易。”莉丝缇亚纠正道：“书上说过，有偿就必有失。那位商人为我提供食物，而我也会为他提供报酬。”
“什么报酬？”
“书。他似乎对我这里的一些藏书很感兴趣，所以每次作为食物资源的交换，他会从我这里借一些书拿去看，下一次来时再还回来，并且借走新的书。
不过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只过了半年，他就没有再来了。
准确来说，是我不准他再来了。我做好准备，如果他要是再来的话，我会使用暴力将他驱赶出去。”
“不准他再来了？”明耀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忽然感觉他身上有一股不好的气息。”
莉丝缇亚皱了皱眉头：“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虽然他的外貌没有变，但是身上却突然便散发着一股阴暗、黑暗的压力，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在他的影子里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我身为超能力者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很危险。
而书上说过，要尽量远离危险的人。”
“这样吗……”明耀笑了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在第一次见到望罗时，也有类似的感受。
虽然他的笑容很阳光，但不知为何，明耀就是会本能地对他起了戒心。
“那望罗不再来后，你又是怎么生活的呢？”
“他似乎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被我看出来了，所以在最后一次来时与我做了最后一笔大交易。
他带了足足一年份的食物，从我这里换走了几本在他看来似乎最重要的书。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从那之后的一年里，我一直一个人待在城堡里，每天的生活就是进食，看书，睡觉。”
“一直都是这样？”明耀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无聊吗？”
“唔，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或许的确是有些无趣啦……”莉丝缇亚摇了摇头：“不过我很喜欢看书，这里也有足够我反复读上十多年的书，所以自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
而在一年以后，一群人忽然就到了城堡中来，他们中的领头者找到我，说是想与我做一个交易。”
明耀眼皮一跳：“是阿顺他们？”
“是的。
我此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过阿顺不知为何似乎知道我的存在，直接走到了三楼的位置，与我隔墙喊话。”
“你们交易的内容是什么？”
“他说，想要征用这座城堡。除了我房间所在的第四层以外，其他几层房间都归他们所用。
一二三层用于他们的日常活动，而第五层则用于储存他的各种藏品，顺便还委托我帮他看守那些东西，防止有人来偷窃。
同时，他还让我在他的追随者……或者说弟子们面前充当“大弟子”的身份，如果有人来挑战我的话我需要应战，并且在二楼为我设立了一个空房间，假装我平时都住在那里，并且也不要和别人提起我是城堡的主人，等等事宜。”
“这么多要求？”明耀愕然。
且不提后面那些杂七杂八的，光是城堡的征用，就绝对是一比不菲的费用！
哪怕这座城堡看上去破败不堪，但单从规模上来看，它也是整片洗翠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型建筑，比银河队总部还要气派！
同时，如果莉丝缇亚所言不虚，那么这座城堡至少也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了，就算不说是什么名胜古迹吧，怎么也是个珍稀古建筑，光是文化价值就不可估量，放合众或者迦勒尔地区那都得维修包装成古堡博物馆，光门票就够几百来块的。
而征用这座城堡，并且还让莉丝缇亚大费周章来扮演大弟子的角色……作为交易的另一方，阿顺又付出了什么呢？
“以防万一……莉丝缇亚，我想问一下你。”明耀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钱”这个概念吗？”
莉丝缇亚哼哼两声：“那当然了，我这有好几本金融相关的书呢。虽然我没有实际见过钱，不过价值观之类的东西我还是有的哦？”
“那这样的话，你应该也知道，征用你的城堡是一件非常重要，非常昂贵的事情吧？”
“我知道啊。”莉丝缇亚点点头：“我想想，代换一下洗翠地区的物价的话，那一年下来的房租大概少说也有好几万块钱吧？”
“既然你知道的话……那么，阿顺是用什么东西来与你交易的？”明耀眯起眼睛。
经过几天对道馆的调查，他确信，阿顺是绝对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就算他诓骗这附近的村民收保护费，从自己的弟子们那里收取学费，也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更何况当年他初到这里时一穷二白，第一笔交易总不能赊账吧？
“他说，他虽然付不起那么多钱，不过他可以给人类最宝贵、最重要的东西来与我交易。”
明耀一愣：“最宝贵的东西？那是什么玩意？”
“生命。”莉丝缇亚指了指自己：“他说，可以保障我的生命，让我存活下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命
生命，毋庸置疑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
生命是一切的基础。所有的人类活动都离不开生命，对于世间所有生物而言，生命都是毋庸置疑的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这个东西，却绝对不能用作为交易的筹码。
明耀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阿顺说会保障你的生命……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说，会保证我的食物与供水，每天都不间断的。”莉丝缇亚嚼着糖，指了指房间地板的出入口位置。
“你觉得这个交易值得吗？”
“嗯？当然值得啊。”莉丝缇亚一脸莫名其妙：“书上说过，生命是人最宝贵的东西，而食物是人类存活下去的重要因素，也是文明发展的智慧结晶，而水更是万物的生命之源，都是无价之宝啊。
我那时刚好正在愁储存的食物快吃完了呢，有人能帮我，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啊。”
“你的意思是，他只需要每天给你提供淡水与食物，就可以换取你城堡的使用权，并且还能委托你扮演“大弟子”？”
“对啊。”
“……我有些好奇，以你的那个所谓的“价值观”，食物与水分别该值多少钱呢？”
“小明，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莉丝缇亚叹了口气，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语气说道：“都说了嘛，食物是人类的历史之源，是人类传闻的连接带，而水更是生命之源，它们的价值不能简单地来量化的。”
“你，你就没有想过……”明耀有些哭笑不得：“仅仅只是食物与水而已，之前你和望罗做的交易换取的同样是这些吧？难道他借的书也这么有价值吗？”
“当然了！”莉丝缇亚一本正经道：“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你听谁说的？”
“书上说的。”
“……”
这放在别处似乎是一个还不错的笑话，不过明耀此时只感到了荒唐。
他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苦笑。
莉丝缇亚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我说的不对吗？”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明耀扶额道：“算了，你继续说吧。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哦。”
莉丝缇亚点点头：“后来呢，其实也就没什么了。我答应了阿顺的条件，把城堡借给了他，偶尔也会作为“大弟子”而接受其他弟子们的挑战。”
“这么说来……你平时和那些弟子有交流吗？”
“不多，和他们说话没什么意思。”莉丝缇亚摇摇头：“那些人要么张嘴就是宝可梦对战长宝可梦对战短的，很无聊；要么就是看见我就哇哇大叫，跟神经衰竭一样。与他们说话，还不如把我已经读过的书再读一遍来得有意思了呢。
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和他们交流了，从几年前大多数时候都呆在房间里看书，偶尔用超能力干涉一下下面的楼层，开关一下门窗什么的，免得他们把我的城堡弄得乱糟糟的。”
说完，莉丝缇亚朝明耀耸耸肩：“你看吧，确实没什么意思，写成书的话那指不定得多无聊呢。”
明耀看着莉丝缇亚，神情复杂地摇摇头。
如果等几年后，莉丝缇亚形成了正常的三观意识后，再回头来看这段经历……还会不会流露出像现在这样无所谓的表情呢？
这一系列事情其实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某无业流氓（阿顺）通过某种渠道找到了拥有巨大遗产（城堡）的年幼少女（莉丝缇亚），利用后者心智不成熟的特点，诓骗后者并长期霸占其财产，同时还让后者帮自己看仓库。
而莉丝缇亚虽然并不是个普通的年幼少女，相反非常聪明与早熟，但却读书把自己读死了的小憨憨，因此反而更容易陷入逻辑死胡同，被阿顺骗了好几年都没有醒悟过来。
虽然有时说话的语气很成熟，谈话里也偶尔会拽上几句专有名词啥的，但莉丝缇亚说到底也就个常年自闭在房间，也不怎么与普通人接触过的少女而已——超能力或许能帮助她记忆知识，但却没办法让她的心智直接成熟，所谓的三观也仅仅是从书本上看来的抽象概念而已。
而人的心智要成熟，不仅要看书，更是要与人接触，从长辈那里接受教育。
莉丝缇亚的父亲去世地早，没有办法教导她这方面的知识；望罗的身份只是一个交易者，并没有资格与责任来教育她；而在道馆弟子们的眼里，莉丝缇亚虽然外表只是个年幼的少女，但实际却是一个实力强大的超能力者兼宝可梦驯化师，是他们需要仰慕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唯一一个察觉到莉丝缇亚心智不成熟的人，是阿顺。
但很可惜，他并没有作为一个“师傅”而担当起教育责任。
他的选择是反过来利用这个弱点，为自己牟利。
而结果就是，莉丝缇亚在一种堪称扭曲的成长环境下长大至此。虽然她知识丰富实力强劲，是高贵的大弟子，神秘的城堡之主，住在装饰奢华的房间里，是人人羡慕的对象，但是作为一个“人”来说，她却并不完整，也没有人生与未来可言。
她与社会脱节，与常识脱节，她对于世界的认知仅仅来源于书本，却从来没有想过将书与现实结合在一起看待过，也没有人来带她真正地认识世界。
明耀重新环视了一遍这个房间。奢华的装饰与昂贵的家具没有变，但此时房间里的每一件物什在他眼里却都显得过于陈旧，随时都摇摇欲坠。
这些美好的昂贵的物什正如莉丝缇亚的家境与超能力，它们让她的生存得到了基本保障，却也间接困住了她的世界。
从几百年前遗留下来的物品应该放在博物馆里，而不是化作牢笼，困住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明耀将左手一直捏紧的精灵球放回了背包里。
“莉丝缇亚……莉莉。”他坐在凹陷的沙发里，平视着莉丝缇亚的眼睛：“跟我走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师生
“跟你走？去哪里？去食堂吃饭吗？”
莉丝缇亚满脸困惑，她没有察觉到明耀情感上的变化，也察觉不到自身处境的特殊。
明耀斟酌片刻，决定还是姑且和莉丝缇亚透一点底：“我现在其实是和阿顺处于一个敌对的关系，这一次到道馆来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的，并且其实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大概再过一两天，我就会离开这里。”
“噢！”莉丝缇亚眼前一亮：“卧底活动吗？我在书上看到过呢！不过你放心，阿顺他的道馆运营成什么样子与我无关，我不会和石迩他们说的。”
说着说着，她好像又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差点直接从沙发上跳出来：“等等，难道说……昨天晚上是你让那只宝可梦跑到我的房间里来的？！”
“这个……算是吧。”明耀承认道：“我当时是想和“大弟子”接触，所以才让我的幽灵系宝可梦来找你。”
“那……你直接敲门不好吗？！”莉丝缇亚睁大眼睛抗议道：“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吓了一跳！房间里忽然钻进来那么一只可怕的宝可梦，我当场直接起应激反应了，又是用念力去攻击它又是在整个城堡里通知所有人的，害得我直接消耗过度，今天早上起床后才会比平常更饿，所以才会去厨房拿东西吃！”
明耀无奈道：“我敲了门的啊，在三楼大厅平视石迩给你送饭的地方，可是你没回答。”
“你多久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