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43章

作者:镜宇

“不要对我撒谎,更不要对主人撒谎。诺顿家族的星戒护戒人失踪了,那天晚上孤儿院的天空飞过的是风暴之王,兽化事件唯一的幸存者同样名叫葛温德林,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能对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忽略不见。星之戒,现在就在克劳迪王族的手中,”沙利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葛温爱薇娅,他的声音越发冰冷:“如果王族连这样的代价都不愿意承担,我们的盟友关系不如趁早结束。”

“您知道星之戒里究竟封存着什么吗?您确定星之戒是您的主人真正需要的吗?”葛温德林见无法蒙混过关,只能试图换一个途径劝说沙利万放弃这个荒谬的想法:“我们头顶的星空远比我们更加接近宇宙。如果贸然使用星之戒展开召唤,将超宇宙的秘境拉入现实,将要造成的后果是毁灭性的。”

“主人非常清楚星之戒的本质,所以我们才更加需要星之戒,”沙利万冷笑着说道:“主人要吞噬宇宙之女伊碧塔斯,那是祂亲自选定的第三样食物。”

“您的主人……真是疯狂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祂竟然要吞噬掉星空之奈亚最钟爱的眷族?”饶是葛温爱薇娅,也为沙利万和他背后那名神秘的“主人”的惊人谋划感到震惊之极,高高在上的诸神,在这位红衣主教眼中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堂堂次神,在他口中都可以像案板上的猪肉一般讨论?

就算沙利万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葛温爱薇娅仍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沙利万的提议:“就算您的主人已经强大至此,我们仍然不能将星之戒交给你们。星之戒……对于王族同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如果贸然将星之戒交出,会损害到克劳迪王族统治的根基。我们可以给您其他的补偿……”

“挡主人道的人,都会被主人一点点蚕食殆尽,葛温德林,你确信真的要违逆他的意志吗?你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吗?”沙利万却并没有给葛温德林继续劝说解释的机会,反而冷笑着发出了不加掩饰的威胁:“主人想要的东西,祂无论如何都会拿到手。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王族,如果你们继续挡在主人的路上,你们将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远比现在更加沉重。”

“亚诺尔隆德从来不会恐惧任何威胁,更何况是来自你这个体内流淌着深渊之血的罪人的威胁!沙利万,不要忘记了你是谁,你现在还不是圣教国的教皇!”葛温德林却冷笑着同沙利万针锋相对,眯起的双眸里闪烁着危险的荧光:“就算你真的已经是教皇,也不该这样对我们说话。数千年来初火王族的敌人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数位教皇,现在屹立在大陆之巅的依然是我们克劳迪家族,而不是别的逆臣。”

“这样色厉内荏的威胁,却是来自一个连名字都不能记入历史,整天只能假扮另一个女人的私生子,真是太可笑了。”沙利万如同夜枭一般低声怪笑起来。

“很显然,我们没有继续这次谈判的必要了,”谈判失败,沙利万不怒反笑:“请容我在此宣布,克劳迪王族和噬神者短暂的盟友关系,到此结束。我们会用另一种方式来夺回本应该属于我们的珍宝的。”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你会先倒在我哥哥的剑下,接着被他以雷霆挫骨扬灰,就算你的黑暗之环也救不了你。”葛温德林却丝毫不畏惧沙利万的威胁,他的灰白眼眸深处,同样浮现出一对和沙利万手背印记相似的“黑暗之环”:“克劳迪王族数千年来始终是王族,当然有我们的理由。我们可不是仅仅依靠着神明的眷顾长存于世的。”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我可爱美丽的‘太阳公主’,看看你们的神现在究竟是否还像曾经一般眷顾着你们,”沙利万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外,只对重新坐回书桌前的葛温德林抛下了这样平静而冷漠的一句宣言:

“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在这里重逢的。到那时,我们大概都会怀念今天这场不欢而散的‘谈判’是何等美好,如此温馨。”

第二十四章 食人的圣徒埃尔德里奇

当天的黄昏黯淡如血,圣城拜伦维斯的外城贫民区。

“火已将熄,下一个灾厄的纪元即将降临,届时光之弥赛亚会做出最终的审判,诸多邪神的信徒们都将在神圣的火焰中被燃烧殆尽,而苍白之月终将又一次升起……”偏僻的街角,一群衣衫褴褛的贫民侧耳倾听着一位身披灰袍的女祭司站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宣扬白月教的教义,他们的眼神懵懂中又透露着向往。

只不过大部分熙熙攘攘的人群并不会为这样的讲道多驻足片刻,更不会对那些变幻莫测的神祗和宗教投以过多的关注。对于只要能活着就能满足的大部分平民来说,宗教和神灵不过是一种心灵的寄托,神坛上究竟坐的是哪位神明和铁王座上坐的是哪位国王没什么两样,并没有统治者们所强调的那么重要。毕竟现在还活着的人,也没有哪位真的见过神明本尊,更没有神明会对蝼蚁般的无数凡人多施舍一丝一毫的关注目光。

摩肩接踵的拥挤人群之中,一个只顾埋头飞奔的小男孩看似不经意地一头撞进一个身披黑袍、以兜帽和面罩遮面的高大人影的怀中,蓬头垢面的小男孩往黑衣人身上狠狠一撞再一蹭,他的娇小身体里蕴藏的力量竟然出乎意料的大,男孩将这个高他好几个头的黑衣人撞得向后踉跄倒退几步,他看也不看黑衣人的反应,更不会说一声道歉,男孩只是头也不回地就想继续钻入汹涌的人群之中销声匿迹。

小男孩作为一个“三只手”,一路上跟踪这个神秘黑衣人很久了,终于在现在抓住了机会决定出手。此人行踪相当可疑,警惕心也尤为高,更是从内城走出的老爷,他的衣着虽然看似低调,在眼神毒辣的男孩却能看出他身上暗藏的底蕴。男孩确定此人身上的油水绝对不会少。

但是就在小男孩逃走之前,身后就已经有一只骨节分明且意外有力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任男孩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男孩的耳边响起男人阴沉的低笑声:“小家伙,你是不是取了什么你不该取的东西?”

“先生,我……”就在小男孩慌慌张张地试图辩解之时,黑衣人已经用他有力的手强行掰开了小男孩的右手,露出男孩右手手心里那个工艺精美的丝质钱包,钱包相当鼓,一看分量就不轻。

“你还是这么冒失啊,安里,”,高大男人低头从小男孩的手中捻起了钱包重新塞入怀中,小男孩这才看清了头顶这个高大人影兜帽下的那张阴沉脸庞,他当然认得那张僵尸般的苍白长脸和那双似乎永远看不出任何动容的黑色眼眸:“你的手法实在是太过于粗暴和拙劣了。”

“沙利万先生?”小男孩安里难以置信地惊呼:“您不是已经……”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面容意外灵秀的男孩竟然有一头和沙利万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眸和深黑短发,只是平时他都是以满脸厚厚的泥垢将他身上那些值得注意的特征全部遮蔽,毕竟在圣都干这一行,越不引人注意就越容易成功。

“那些事都说来话长了,不管怎样,我又回来了,”沙利万难得笑得有些温柔:“你的埃尔德里奇姐姐现在又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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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同样出身伊露希尔的小同乡安里,沙利万穿梭在贫民区错综复杂如迷宫的阴沉小巷之中,这里在内城的达官贵人口中都被轻蔑地称之为“跳蚤窝”。

相较井然有序的内城,圣都的外城虽然居住着百分九十以上的下层人口,但其本身并不存在任何严谨合理的城市规划,更看不出丝毫时代的变迁,沙利万三十年前看到这里是什么样,三十年后这里依然如故。棚屋木楼随意搭建勾连,野狗野猫在飞舞着苍蝇的腐臭垃圾堆里大快朵颐,往来的行人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目光也异常浑浊,乞丐的叫唤声一个比一个凄惨一个比一个有劲,每个街道几乎都能看到满脸胭脂俗粉盖住麻子的妓女对着往来的行人搔首弄姿……

但是沙利万走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中却要比走在王城里显得自在轻松许多,向来惜字如金的他竟然还在语调轻松地同安里闲聊。

沙利万难得有心情和久别重逢的安里谈谈他当年的往事。比如在那片寒冷荒凉的小城伊露希尔里,年幼的小沙利万又是如何从那些衣冠楚楚的富人怀里探囊取物般盗取金银财宝的。沙利万也曾在深夜里攀爬楼房、穿家入户,也曾干过那些坑蒙拐骗的肮脏事、缺德事……

比起现在在翡冷翠下层市区还算个雏鸟的小安里,沙利万当年可是纵横地下社会多年的“惯犯”,在社会的最底层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沙利万自然也总结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老道经验。比如行窃时永远不要直视偷窃对象暴露你的意图、能从后方行窃就绝对不要正面行窃、通过一个人穿的鞋子你就能判断他的身份高低和口袋里的油水……

但是安里明显对沙利万现在的话题并不算非常感兴趣,他当这么个小偷毕竟也只是为了谋生而不是真的想去当个神偷。今年刚过十岁的小男孩脸上总有和年龄不匹配的老练和事故,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沙利万,心里显然还藏着独属于自己的担忧。

“看你一直这么心不在焉的,怎么,还有心事?”沙利万饶有兴趣地问安里,现在的他倒像是个担心儿子的父亲:“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多少心事,因为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该如何活下去,根本没有闲暇的功夫去想更多杂事。”

“也谈不上心事了,”小安里漂亮的小脸上微微红了红:“我只是有点担心埃尔德里奇姐姐,毕竟她的病还没好,而她现在的心情可是越来越差了,毕竟没有你来安抚她。”

“她的病……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真的治好她的,但是这需要我们大家一同努力帮助她、支持她,,”沙利万沉吟了片刻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要为了她去不择一切手段做任何事,你们会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吗?”

“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我们的性命都是她救下的,我们当然早就有为她献上一切的觉悟了,只要她真的还是曾经的她。”安里迟疑了片刻这样回答,但是随后,安里的声音里又浮现出一抹惊恐:“但是……沙利万先生,姐姐真的还是我们的姐姐吗?她也会有吃掉我们的那一天吗?”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根本不认识现在的埃尔德里奇姐姐了,她已经变成了某些其他的东西,我看不懂的东西。”安里的眼眶里眼泪打着转。

“你的姐姐当然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她当然不会吃掉你们,小安里,你们可都是她最亲的家人、她最好的朋友,她要守护的人。她爱着你们,她怎么会吃掉你们呢?”沙利万温和地揉了揉安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噬神者永远只会啃噬她敌人的血肉,但是她吃掉敌人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她的家人。”

“伊露希尔永远是故乡,伊露希尔的孩子永远是家人。”沙利万和安里同时唱起了这句源自家乡的古老童谣,两人的脸上都绽放出相似的温暖笑容。

两人来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暗火教小教堂前,刚一推门走进这座教堂,喧嚣的人声就扑面而来将他们淹没。

沙利万抬头随意地一扫,就发现教堂里已经挤满了贫民区的孤儿、流浪汉、卑贱的下等人。已经缺了半截身子的暗火教神灵神像之下,有一个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连衣裙的娇俏少女被众人众星拱月般环绕在中央,少女正笑吟吟地在向排好队准备领取救济的难民们施舍汤粥、面包和腌肉。

少女看上去最多刚刚成年,和沙利万、安里一样都有一头令人不安的黑发黑瞳,她的肌肤苍白到看不出血色的地步,她的脑后则有一头异常光亮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她的脸庞并不算漂亮的太过于夸张刺眼,但也称得上中上之姿,眉眼细长如弯月,两侧的脸颊笑起来时则有一对可爱的酒窝。在汤粥的热汽之中这个少女欢笑的面容在众多平民们的眼中当然要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和女神的神像富有亲和力的多。乍一看她就如同一个让人感觉相当亲切的邻家小姐姐。

少女既能对老人彬彬有礼的鞠躬聊沉重的历史,也能和孩童们打成一片唱清亮的童谣,还能和面目黝黑的农夫们一起抱怨今年的灾荒和寥寥无几的收成,也能在不经意间谈起当今圣都上层那雾里看花的政治局势。一颦一笑之间她显然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平民的世界之中。看到沙利万和安里走进门来,少女也只是眯起眼对他们轻笑着点点头,在灯火照耀下的黑发少女仿佛通体都笼罩着一层迷离而沉静的圣光。

少女身后照映在墙上的影子是那样的娇小美好而惹人怜爱。

衣着并不算华丽的黑发少女的身侧,还有四名全副武装、手始终搭在剑柄之上的灰甲骑士负责维护治安、震慑不安分的人,骑士和少女的胸前都纹着独属于斯宾塞家族的家徽,那是一只矗立在骷髅头上的三眼乌鸦。斯宾塞家族在当今的圣都因为二十年前第三次异端战争的失势已经沦为二流家族,整个家族唯一还上的了台面的人物只有那位翡冷翠的空壳市长温斯顿·斯宾塞,目前仅有温斯顿一人心力交瘁地挑起这个家族的大梁,在各大家族的夹缝之中勉强求生、左右逢源。

但是很显然,不论是那个看上去憨态可掬的胖子市长温斯顿·斯宾塞还是眼前这位令人心中顿生好感的温斯顿市长的养女——没有一点贵族架子的埃尔德里奇·斯宾塞,都要比内城里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人”们要得人心的多。

沙利万和安里相当有耐心地等着埃尔德里奇把贫民和乞丐们一一打发走,自始至终女孩的眼中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仿佛眼前的每一个人真的都是她最好的亲友。

直到最后一长条黑面包分发完毕,坩埚底部最后一丝稀粥都被因粮食歉收饿的如狼似虎的难民们舔完,埃尔德里奇脸上仍然挂着一成不变的灿烂笑容,那笑容一直维持到少女挥手送走三个眼神饥渴到想把少女身上的单薄衣物扒光的年轻乞丐,这三位纠缠少女的单身乞丐是被少女身后的骑士手中的利剑逼走的。现在屋内终于只剩下了十几个衣不遮体的孤儿、埃尔德里奇本人和她身边的四名扈从骑士。

只是留在这里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在圣都相当罕见的黑发黑瞳,代表着他们全部都是来自冷冽之谷伊露希尔的南境人种。

外人已经全部离场,小教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沙利万施施然走上前对背对着他的埃尔德里奇微笑着行礼。只是在一个转身的功夫,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埃尔德里奇现在脸上就只剩下疲惫和厌倦,她发出一声长叹。

“麻烦,麻烦,真是麻烦!”埃尔德里奇无奈地扶额抱怨,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她大步走向暗火教神像下这间小教堂里唯一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在这张有一条木腿都折断大半的木椅上,黑发少女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她那两只穿着轻便凉鞋的雪白小脚丫,双手搭在大腿上,少女居高临下地冷眼俯瞰着姿态极低的沙利万主教:

“愚民们真是一种贪得无厌的恶劣生物。你赐给他们稀粥,他们就会要肉汤;你赠给他们面包,他们就会期望蛋糕;你对他们友善的微笑,他们就会以为你在暗示一些其他的事情,他们饱暖思淫欲的愚钝脑袋就会想着撕下你的衣服。人类的欲望,真是永远都没有底!”

“正是因为人类拥有永无止境的欲望,神才会赐予人类统治这个大陆的权力。因为无尽的欲望同样代表着近乎无限的发展潜力,欲望是人类前进的原动力,也是他们的价值所在,我的主人。只要您能够驾驭住一个人的欲望,你就能够操纵这个人的一切。”沙利万在众多孤儿的审视目光之下无动于衷,反而对表情阴晴不定的埃尔德里奇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但是现在,人类内心深处涌动的欲望只能让我感到恶心、无趣和失望。沙利万·梅洁德,你也让我很失望啊,你终究只是一个人……”埃尔德里奇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她的纤细手腕之上竟然有一根根黑色的细线在如同蛇一般地缠绕蠕动,少女身后投在墙上的影子仿佛也是活着的,她的黑瞳蕴藏着一团深沉的长夜:“唾手可得的星之戒,你都让它从我们的指尖溜走,难道你真的要将那枚戒指拱手让给其他的伪神?”

“王族从来不是可靠的盟友,比起等到他们站在我们背后,在关键时刻对我们捅刀子,不如让这个脆弱的荒唐盟约趁早破裂。星之戒迟早会落入我们的手中的,主人,我发誓,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将伊碧塔斯完完整整地亲手交给您,您甚至可能获得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沙利万声音极轻地对埃尔德里奇说:“但是现在,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耐心而已。”

“耐心,耐心,耐心,天天都是耐心!我已经无聊到快要发疯的地步了啊!”埃尔德里奇捂住脑袋尖声叫道,她现在的情绪相当不稳定,她身后的巨大阴影也跟着她的情绪波动一同突兀地膨胀起来:

“我们的盟友本来就很少,我们的敌人更是数不胜数。三大神圣家族、波利齐亚、诸神,现在站在我这里的却只有一个二流的斯宾塞和您这位说话阴阳怪气的臭大叔。别人都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饮酒作乐、面对着忠诚的封臣发出热血沸腾的演讲,我却在寒酸的贫民窟里讨一群贱民的欢心,施舍着一堆不痛不痒的小小恩惠。另外,最,重,要,的,是——”

埃尔德里奇深黑的眼眸中猛地泛起一团骇人的猩红,她用粉红的小舌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樱桃小嘴里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嘎磨牙声:“我已经好久没有正正经经开动过一次了,沙利万先生。人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会造反,会发疯,神的欲望得不到满足,那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小教堂里的所有孩子听到这阵如同太古凶兽的磨牙声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孩子们恐惧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眼前这个少女,真的还是他们熟悉的埃尔德里奇姐姐吗?只有沙利万僵硬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动容。

“我的主人,您需要相信,您的耐心总有一天会获得回报的,而我们的盟友也远比您想象中的要多。您的斯宾塞家族虽然在明面上势力十分弱小,但是在整个圣都里,斯宾塞家族却是最得民心的,再加上您积年累月之下积攒下来的良好声名。一旦时机成熟,这座城市里所有现在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平民都会是您和斯宾塞家族最可靠的朋友。当平民们终有一天能够握紧屠刀之后,那就是那些现在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自以为是的贵族们应该感到恐惧的时刻了,那也将是我等崛起之时。”沙利万对焦躁不安的埃尔德里奇循循善诱。

“但愿现实能有您设想中的那般美好吧,”埃尔德里奇却并没有因为沙利万的描述而有任何动容,相反,她的眉宇之间阴霾更加浓重,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少女低下头揉了揉她平坦的小腹,似乎她的肚子里真的有某些东西在涌动:“但是我真的好饿好饿好饿啊,沙利万先生,这才是我们更应该解决的燃眉之急。”

“我必须吃点什么,不然……我真的忍不住了。”埃尔德里奇的双目完全变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猩红色蛇瞳,而她投影在墙上的那个巨大的阴影正挥舞着无数触须和足肢,让人仅仅只是看到那个影子就感觉头皮发麻,理智都受到彻底的冲击,整间教堂里的烛火都在那团阴影的笼罩下变成令人不安的幽绿色。

被埃尔德里奇发红的焦灼眼眸扫过,所有来自伊露希尔的孤儿们都不寒而栗,饶是四名斯宾塞家族的受封骑士,都感觉两腿发软,这些高贵的骑士现在竟然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埃尔德里奇柔弱温和的外表之下,藏着什么样焦躁疯狂的内在。

埃尔德里奇的身边明明没有任何东西,但是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在昏暗的灯火照耀下,埃尔德里奇身后的墙壁上那个巨大的阴影内钻出了两条巨大的黑色蛇影在一圈圈地将她的身体缠绕,这间拥挤的小教堂里响起一阵阵蟒蛇吐信的丝丝声和鳞甲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仿佛真的有两条无形的大蛇正在埃尔德里奇的身边爬行一般。

“主人,您的欲望当然需要得到满足,现在我刚好得到了另一条关于您最梦寐以求的食物的情报,比起攥在王族手里的星之戒,我们现在其实可能找到另一个更加触手可及的鲜美食物供您慢慢享用。”沙利万目光一阵闪烁,笑得更加愉悦。

“我在听。”埃尔德里奇只是不耐烦地用右手撑着头,左手屈指敲着木椅,皱了皱精巧的鼻子。

“她是波利齐亚名义上的次女,在某些好事的贵族里可能是当今贵族圈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有人赞扬她的美貌如同最明亮的月光……”沙利万用暧昧的语气这样形容着。

“我并不在意她有多漂亮,再漂亮的人,撕碎了、烤熟了、炖烂了嚼进嘴,都不过只是一团肉沫。我更在乎她好不好吃,能不能吃。”埃尔德里奇漫不经心地打断了沙利万,敲木椅的声音更重:“说重点。”

“但她同时也是组织用残缺的月树之神血肉培育养殖的新一代月神,她现在刚刚诞生不到一个月,连自己最基础的神力都还没能完整掌握,但她却已经拥有了独特的内在之眼。更凑巧的是,目前她刚离开圣都,两天前似乎才到达诺顿家族的封地红石城,根据我的可靠情报,她应该还会在红石城里呆上一段时间,大概会一直呆到圣火节结束之后才会离开红石城。”沙利万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埃尔德里奇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细细揣摩着她的内心,沙利万知道,现在埃尔德里奇已经心情大为好转。

“刚刚诞生的幼神离开了圣都?这是何等不明智的选择啊,离开了圣都虽然代表着远离了弥赛亚的初火照耀,但同时也代表任何人或神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她出手了呢!懵懂无知的幼神,她简直是我最完美的食物啊!”埃尔德里奇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无比欢畅,黑发少女发出笑声的同时,废弃教堂里同时还回响着某些其他野兽的粗重笑容,阴影中的两条大蛇也欢快地翩翩起舞,埃尔德里奇兴奋地看向沙利万,仿佛一个即将去拆开她的礼物的小女孩:“那她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蓓尔嘉·波利齐亚,我的主人,请趁早去享受您应得的食物吧。光之弥赛亚本尊居住的圣都现在对于您太过于危险,我们也很难保证和我们刚刚闹翻的王族会不会做出一些其他的小动作来找您的麻烦,甚至让您暴露。目前暂且离开圣都去避避风头,又能享受到那样的美味食物,对于您无疑也是最好的选择。”

沙利万念出了那个名字后,看到眼前笑得天真烂漫的噬神者,本应为主人的愉快而感到愉快的他心中却又没来由地浮现一丝疑虑。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当初圣骸殿前濒临兽化的劳伦斯教皇,又是出于什么动机才会毫无顾忌地将有关蓓尔嘉的一切都告诉自己。

劳伦斯当然知道自己就是埃尔德里奇的代言人,劳伦斯为什么在刚把蓓尔嘉送出圣都之后,又要通过自己来把埃尔德里奇也一并引出圣都?这位沙利万自认从未看透的苍老教皇,他肚子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难道劳伦斯唤醒这群幼年古神的初衷,就是要眼睁睁地目睹幼神们不断展开毫无保留的自相残杀?

第二十五章 白霜之伤

蓓尔嘉与薇歌蕊特会面之后的次日上午,普利谢行宫为路德维希安排的卧室之内。

众人都来探望身受伊勒瑞斯太刀之伤的路德维希,只有罗纳尔因为身材过分高大,根本钻不进路德维希的狭隘房门,罗纳尔只能一个人蹲在门口郁闷地思考着减肥的问题,最后罗纳尔却发现这是由于自己的骨架太宽,这种事根本不是靠减肥能够解决的。

卧室之内,众人将路德维希围成一圈嘘寒问暖,少有人能料到人前光鲜亮丽的圣剑还会有如此虚弱的一面。

蓓尔嘉确实很久没有见到过路德维希狼狈成这样了,对于最注重面子的路德维希来说,被人看见这番模样无疑是奇耻大辱吧?

路德维希正有气无力地发出粗重的呼吸声,那场战斗之后只是刚过了不到一天,他的脸庞就消瘦如骷髅,而他的肩膀连着大半条手臂已经完全结晶化。诺顿家族的侍女虽然已经事前给他做了简单的清洗和消毒工作,并将正常治疗时所需要的手术刀、镊子、采血管、血瓶、计压表等等治愈教会的专属工具全部在路德维希的病床两侧摆好。但在众人眼中他的伤势显然没有丝毫好转,还有加重的趋势。

接下来就要看玛利亚的手段了,毕竟整座红石城数十万人口里,没有人能比精神钟塔的玛利亚女士更加擅长应付这种诡秘的伤势。

玛利亚在众人有些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低头一丝不苟地检查路德维希的伤口,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很明显这样的伤势让同为圣级猎人的玛利亚也感觉相当棘手。

“你们是怎么招惹上狂猎的?能把路德维希伤到这个程度的人,就算在狂猎军团中也应该是数一数二的高层。”玛利亚沉声问,既然路德维希身上是白霜之伤,目光毒辣如玛利亚当然能一眼看出这是狂猎的手笔。

“狂猎可能是想抓我,他们想通过我揪出时空之子希瑞拉,”薇薇安拉下一丝衣领向玛利亚展示她身上在不久前被希瑞拉铭刻的时空道标,那枚振翅翱翔的燕子徽记过了几天,现在又淡上了几分:“想必你也应该知道,狂猎既然出手,目标就算只有我一人,他们也断然没有留其他人活口的理由。”

“如果说是为了瞬光之子希瑞拉,他们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你的时空道标的存在时限最多还有半个月。在接下来这半个月里,狂猎恐怕真的会不惜血本地大规模行动。毕竟现在你身上的这道时空道标几乎是这群丧心病狂的艾恩·艾尔精灵抓住希瑞拉的唯一希望。”玛利亚瞥了一眼薇薇安胸前的燕子徽记,面无表情地冷声说,玛利亚本身也和该隐赫斯特那群高等吸血鬼脱不了关联,她当然对同为上古遗族的狂猎也有一定的了解。

“老猎人麾下四大圣级猎人中有三位现在都已经齐聚红石城,更何况我们还站在诺顿家族的核心领地之上,这里还有拉斯普金开发的新式机甲军镇守,不管来多少狂猎都毫无用武之地吧?”西泽尔扳着手指计算着己方实力,倒是对三位圣级猎人颇有信心,毕竟每一位圣级猎人都是实打实的半神战力,如果不像路德维希这样大意轻敌,在狂猎的将军面前也不应落下丝毫下风。

“或许是这样吧……”蓓尔嘉轻笑着敷衍西泽尔,虽然西泽尔算掉了蓓尔嘉这个实际上的最强战力,但众人确实没有任何畏惧狂猎军团的理由,毕竟现在早已不是高等精灵的时代,除非是狂猎之王亲自出手,那大概才能让蓓尔嘉产生一点危机感。蓓尔嘉现在唯一感到遗憾的是神出鬼没的寒鸦不在红石城,毕竟盖尔曼这一脉的师徒五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团聚过一次了。

“你打算怎么治疗?”还是薇薇安关心则乱,第一个忍不住出声询问玛利亚。

“如果按照正常的治疗程序,路德维希只能接受截肢一了百了,白霜之毒渗入了他的肌肉和血液深处,而且现在它还在不断向小师弟的心脏冲锋,”玛利亚用她戴着医疗手套的小手轻轻按压着赤裸着精壮上身的路德维希的肩头伤口上的结晶体,玛利亚只是随意一捏就让路德维希不由地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痛呼,路德维希俊秀的脸庞上血丝凸起,更让薇薇安看得分外心疼。玛利亚的手由上而下一直滑到路德维希的前胸,她张开五指贴着路德维希的心口感应着路德维希越来越慢的心跳声。

一直秉着一副“公事公办”态度的玛利亚现在的举动倒有几丝暧昧的味道,玛利亚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薇薇安相当不善的眼神。

“这就是传说中最擅长医护病人的圣级猎人玛利亚?你真的是路德维希的师姐吗?如果你不能治,不如直接交给我们诺顿家族吧。路德维希的右手是他用来挥舞月光大剑的手,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伤就被你截掉?”薇薇安在一旁毫不犹豫地替路德维希回绝了“截肢”的提议,很明显她对玛利亚没有任何好感。

“师姐,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吧?您也应该知道这只手对我的重要性。”心高气傲的路德维希难得用恳求的眼神看玛利亚。

“当初我和老师都一次次告诫你要谨慎要小心,就算是狮子搏兔也要用全力,你倒好,只顾着耍帅玩花哨手段,现在尝到苦头了吧?”玛利亚丝毫不给路德维希面子地冷嘲热讽。

“你现在不也只会站在一边说风凉话吗?”薇薇安现在显然对这个只见嘴上厉害的玛利亚越来越没有信心。

“我说的是‘正常治疗手段’,但是现在是我站在这里展开治疗,我的治疗手段绝对称不上‘正常’。如果找除我之外任何一个治愈教会的高级医生,他们都只会劝路德维希去截肢,”玛利亚回过头冷笑着对薇薇安说:“毕竟断了一只手,总比整个人都变成白霜异鬼要好。”

“照你的逻辑,我的弟弟伊蒙整天从早到晚做着无法醒来的噩梦,现在状态半死不活,几乎是个活死人,这也总比兽化成野兽要好?”薇薇安显然也对于玛利亚连着三年仍然只能延缓伊蒙的兽化病的治疗效果相当不满意。

“这世上本来就不可能有完美的结局,很多时候你当然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堂堂一个家族的女大公,你难道到现在还是一个活在童话里的小女孩?”玛利亚却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路德维希的玛利亚现在却反而和薇薇安对上了。

“都是我咎由自取、大意轻敌,不用为难玛利亚师姐,师姐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路德维希虚弱地苦笑着对薇薇安摆了摆手,但是他黯淡的钻蓝色眼睛表明他的心情显然没有他看上去那样平静。

“我们先听玛利亚把话说完再做考量啊,玛利亚姐姐刚刚说的是‘正常手段’,想必她还有其他的‘非正常手段’能救下路德维希?”蓓尔嘉连忙在薇薇安和玛利亚之间打起圆场,蓓尔嘉又笑着拉出本想在两大美女没来由的交锋中置身事外的西泽尔:“这小子还指望着能跟着老师学上一手惊天剑术呢,可别让他的猎人梦刚刚燃起就熄灭喽。”

如果玛利亚真的也对路德维希的伤势束手无策,那么蓓尔嘉只能自己亲自来尝试拔除白霜之毒了,就算有威廉的指导,蓓尔嘉心里也毫无底气,但蓓尔嘉绝对不可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弟子被白霜侵蚀成为异鬼。

“什么小子小子的,你怎么能这么称呼自己的哥哥!”西泽尔狠狠瞪了一眼笑得十分灿烂的蓓尔嘉,发现比起身处圣都时那个在教皇面前处处温柔乖巧的“妹妹”,现在的蓓尔嘉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能把自己按在地上打就非常了不起吗,现在竟然连最基础的贵族礼仪都不讲究了?

“好好好,玛利亚姐姐,就看你的了,可别让我的‘哥哥’失望哦。”蓓尔嘉现在“哥哥姐姐”叫着是越来越顺口了,毕竟她过去可是那个“老不正经的盖尔曼”。“哥哥”“姐姐”“老师”“父亲”全部都只是称呼上随意更改一番,名字对于老猎人除了一个代号以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意义,蓓尔嘉当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叫出这些称谓。

玛利亚对蓓尔嘉只是沉默以对,自从蓓尔嘉进入这间卧室后,玛利亚从未多看过她一眼。

玛利亚从摆满复杂工具的手术架上拎起一瓶用来麻醉的血罂粟奶,递向路德维希还在呼气的嘴,简单地下达不容置疑的命令:“喝。”

“能不喝吗?玛利亚师姐,我讨厌那种喝完之后醒来头痛欲裂的感觉,”路德维希苦着脸摇头,在玛利亚面前他就像是个不愿喝药的孩子一般。

“必须喝,我可不想手术做到一半,某个故作男子气概的家伙突然叫得跟杀猪一般闹心。”玛利亚讽刺起人来真的不留任何情面。

“好吧好吧,我喝。”路德维希皱着眉头将整杯血罂粟奶一口气喝干,看路德维希扭曲的表情,它的味道显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路德维希可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喜欢展示一些毫无意义的男子气概的人,他知道那种强撑着刮骨疗毒的做法对于医生和自身都毫无裨益,自己受罪不用说,还让医生也不能安心做手术。

刚喝完血罂粟奶不到五分钟,一向容易失眠的路德维希就在血罂粟的影响下闭目长眠,呼吸平缓,现在就算有人一刀捅进他肚子里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也只有在最值得依赖的老师、师姐和恋人面前,路德维希敢这样毫无防备地喝下血罂粟奶。见路德维希已经被麻醉,玛利亚立刻抄起手术刀准备进行手术。

玛利亚并没有做什么复杂的准备工序,只是屈指轻弹了一下那把并不比水果刀大上多少的手术刀,又随意掂量了一番手术刀的重量确保她下刀时的精准度。

“不需要我们回避吗?”西泽尔不解地问,正常的医生做手术时一般不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吗?

“我过去做这样的手术都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那里只会比这里更吵。再说了,这只是个很简单的小手术,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玛利亚满不在乎地撇嘴回答,显然对自己满怀信心:“只不过这样的手术整座红石城除了我之外再没有别人能做。”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地凝视着玛利亚接下来即将进行的这场匪夷所思的“血质手术”。

只见面无表情的玛利亚将那把细长匀称的手术刀以左手横握,垂悬于右手之上,她第一步要切割的却并不是路德维希的伤口,反而是她自己的右手手腕。

玛利亚毫不迟疑地一刀将她的右手腕部血管完全割开,正常人要是将自己的右手割开至如此程度,恐怕要不了五分钟就会失血而死,但是玛利亚的右手伤口被割裂到如此地步也只能看到一道细细的血线,她血管之内的血液都不会流出伤口,反而被她体内的血能封存在伤口的深处凝滞不动,在伤口出现的瞬间就自动结痂。

只有玛利亚割开伤口的手术刀上沾染了一层鲜红的血液,血液一圈圈缠绕在刀口,将整把白色的手术刀都染成一把深红的“血刃”,一丝凝重而深沉的血色火焰在刀口燃烧而起。

玛利亚的猎人技巧·血质改造,任何一把金属武器,玛利亚都可以将它以自身的血液赋予其血质之力进行强化和附魔。

就在血刃之上燃起火焰的那一刻,玛利亚右手被割开的手腕已经自动愈合,仿佛那里从未出现过任何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