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59章

作者:镜宇

阿尔特留斯迎着箭雨将他的右手向前挥下,如同下达判决的法官。

与此同时,结晶之女埃莱娜和众多奥术师的咒术颂唱声响起,不死队阵线的最前方,一道道白色的结晶壁障凝结形成!将卡萨斯骑士们当头发射出的一波袖箭几乎全数拦下,袖箭们撞在纯白的结晶壁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爆响声,就算有侥幸穿过结晶壁的,也都被结晶壁之后的不死队轻松地挥动短刀全部挡下,第一波箭雨竟然奇迹般地只让几名不死队受了不大不小的轻伤。

阿尔特留斯低吼一声,弯腰如同一张拉满的大弓,脚下一蹬大地,扛着狼大剑的狼骑士已经如同一颗炮弹般撞向第一排卡萨斯的骑士,而阿尔特留斯的身后,周身纯白没有一点杂色的巨狼希夫则比它的主人更快,狼影闪过,希夫已经一头拱翻了一名冲在最前方的卡萨斯骑士,同时希夫用长达五米的侧身一撞,巨狼又将三名紧随其后的卡萨斯骑士撞为肉泥。

同伴的死伤没有丝毫阻拦到卡萨斯骑士们冲锋的趋势,已经有五名卡萨斯骑士将率先冲入前阵的巨狼希夫包围,骑士们嚎叫着同时举起手中的骑枪要将厉声嘶吼的希夫就地戳死。

但是希夫的身后,戾笑的阿尔特留斯已经撑着希夫高耸的背脊翻过巨狼的身体,狼骑士以他强悍到不可思议的气力带动着狼大剑跟随着他的身体翻滚,阿尔特留斯弓下身体,双手拖着削铁如泥的狼大剑贴地挥砍,狼大剑将数名卡萨斯骑士胯下马匹的双腿全部斩断。

坐骑被斩杀的卡萨斯骑士们都一同发出绝望的嚎叫,他们丢开手边的骑枪纵身朝阿尔特留斯视死如归地跳去,头戴兜帽的卡萨斯骑士们双手手腕之下寒光爆闪,这群骑士的手腕之下竟然都装载着一对随时能够弹出袖口的袖剑!

然而阿尔特留斯将狼大剑挥舞的密不透风,这些豁出性命的卡萨斯骑士仍旧没有希望伤到狼骑士一根毫毛,全身浴血的狼骑士往往抬手就能将一名卡萨斯骑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握着狼大剑横斩一圈则能将数名包围他的下马骑士拦腰斩断,他将狼大剑挥动跳起之时,狼大剑甚至能劈开空气和大地,将他身前十余米的所有骑士全部以剑气的余波斩裂!狼剑扫过之处,就是现世的地狱!

而体型相较阿尔特留斯大的夸张的巨狼希夫反而跟在凶悍无比的狼骑士身后成了陪衬,希夫只是极为默契地配合狼骑士挡下敌人的暗算和冷剑,同时对一切在阿尔特留斯的剑锋之下侥幸逃生的敌人补上一口,希夫战到兴起之时,甚至会一口从卡萨斯骑士的手中夺下一杆骑枪挥舞挑刺,随意一扫便能将数名骑士挑落马背,它战斗的技艺竟然丝毫不逊久陷战场的战士。

而阿尔特留斯身后的不死队成员们同样兴奋之极地紧随着他们战无不胜的头领一同冲入战阵,大脑在战场上几乎完全陷入一片空白的昆提良离阿尔特留斯和希夫最近,他紧跟着阿尔特留斯似乎永远不可能倒下的高大身影一路永不停息地厮杀,不停地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血肉风暴。

他跳起一刀割开一名骑士的喉咙,有人自身后向他刺来一枪,被他就地翻滚躲过,他贴着一名对他当头冲来的骑士一记滑铲,同时他左手的短刀已经划开他头顶马匹的小腹,就在马儿吃痛扬起身体的同时,昆提良的法兰大剑已经将马背上失去重心的骑士当胸砸落马背。

这时昆提良又听到背后响起弯刀劈开空气的声音,但是一直护住他的背后的伊拉斯谟的动作比他更快,伊拉斯谟已经一个滑步便贴到昆提良的背后,扭转弧形短刀将昆提良背后那名卡萨斯骑士的弯刀挑开,伊拉斯谟大笑着迎着惊慌失措的卡萨斯骑士纵身跳起,双手倒握着法兰大剑将这名骑士穿胸而过。

昆提良和伊拉斯谟的身体在战阵之中旋转着割入卡萨斯的骑兵方阵之内,在战场之上,这样的死亡螺旋还有很多很多,战术毫无章法的卡萨斯骑士们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破解不死队这样的数十个合作紧密无间又能相互照应的小方阵。

每一位不死队都是高超之极的战士,他们的战斗技巧都是经过千百次磨练的,几乎在任何艰难的战场都能进行天衣无缝的协同作战。如今三百名不死队成员只是在狭窄的峡谷之内排成三排的方形方阵迎击卡萨斯骑兵的方阵冲锋,作为步兵的他们竟然能朝着骑士们冲锋的方向逆流而上,反而有要反过来对卡萨斯骑兵队展开一面倒屠杀的趋势。

这群不死队向前挥舞的每一剑都力图斩进敌人的致命处,每一刀都力图洞穿入敌人的破绽,他们绝不会有丝毫多余的动作,也不会因为疯狂的杀戮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仿佛他们并非一群厮杀的战士,而是一群正在收割庄稼的老农,就算偶尔有侥幸从第一排不死队成员的剑锋余波下侥幸逃过的卡萨斯骑士,但他们也注定逃不过第二排、第三排不死队成员信手补上的一刀。

交战只是数十个呼吸,狭窄的峡谷之内便被血肉完全染红,只是这些血迹和尸体几乎全部都是卡萨斯骑士们的,就算前排被杀怕了的卡萨斯骑士们想要停下冲锋的趋势,但是他们身后的同伴们狂奔的马儿仍然会逼着他们继续迎着头皮朝前送死。

杀到兴起,阿尔特留斯索性抬起左手按在一员骑士的脸上将他砸落马背,这名骑士似乎在卡萨斯骑士中是领头的,一副灰发碧瞳的奇特外貌,手上戴着金环戒指、胡子拉碴的脸上还有各种古怪的黑条纹纹身,现在他的脸上全都是恐惧,他有气无力地对阿尔特留斯叽里呱啦地叫出一大堆他听不懂的卡萨斯语似乎在求饶,但是阿尔特留斯哪会管那么多,他抓着这名中年骑士的头,就顶着他的身体当盾牌继续朝前冲锋。

不论是拦路的弯刀、长枪、暗箭、刺剑,通通被全身上下燃烧着火红狼血的阿尔特留斯通通撞碎,阿尔特留斯朝前强行开出十几米由血肉构成的可怕道路才停下冲锋的趋势,狼骑士重新将幽蓝的狼首大剑扛在肩头,对着夜空发出一声野狼般的长嘶。

他将手里早已血肉模糊的尸体的头颅直接捏碎,然后迎着最后一排卡萨斯骑士像是投掷铁饼一般将这具尸体迎着他们砸去,早已被吓破胆的数名骑士们竟然直接被这具尸体给砸翻在地,随后被接下来紧随其后的马蹄踩死。

阿尔特留斯翻身又骑上希夫的背,几乎变成血狼的希夫迎着最后数十名面露绝望之色的卡萨斯骑士冲去,阿尔特留斯在狼背上随意地挥砍大剑斩出剑风无数,无人能当他一合之敌,一气斩落数十人仍不停歇,至此他才彻底凿穿卡萨斯骑士们的冲锋方阵。

阿尔特留斯回身看去,身后的不死队们同样紧随着他如同一杆长枪完全贯穿了卡萨斯骑士们的方阵,现在卡萨斯骑士队早已溃不成军,被群狼般的不死队井然有序地分割为数个阵列一点点蚕食殆尽,垂死挣扎的骑士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狞笑的不死队们漫步在惨烈的战场之上收割着战果,他们平静地用短刀割下死者的耳朵挂在腰间的铁钩上,作为日后在狼之团内用来领赏的证明。

三百多名不死队迎着这近千名全副武装的卡萨斯骑士冲锋,竟然获得几近全歼敌人的战果,而不死队的战损竟然还在十人以内,就算有法师部队提供治疗、祝福和防护。这仍然是奇迹一般的战绩,就算是对不死队深有自信的阿尔特留斯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战果。这群卡萨斯的骑士也太不符合过去卡萨斯战士们骁勇善战的威名了,面对不死队之时,他们的冲锋毫无章法,脸上没有任何战意只有纯粹的恐惧,他们根本不像是来偷袭的,他们的行为反而让阿尔特留斯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他们似乎根本就不是来战斗的?

阿尔特留斯又想起在遭遇之前,这群惊慌失措的卡萨斯骑士嘴里一同声嘶力竭地嚎叫着的古怪字眼,这个字眼在这些骑士被他斩杀的时候也经常从他们的嘴里蹦出,阿尔特留斯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安乐胡?这又是什么意思?”

“在卡萨斯的卡塞语里,‘anvanlpv’的意思是‘恶魔’,”格瑞芬斯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阿尔特留斯的身后响起,阿尔特留斯顺着声音看去,这才看到格瑞芬斯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他的身后,他正用手中的细剑挑起刚刚那具被阿尔特留斯掷出的卡萨斯人的尸体,露出尸体裸露的背脊。

阿尔特留斯看到这具尸体的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四指抓痕,这条不知是来自什么生物的抓痕几乎将此人的背部完全挖开,裸露出里面的脏器,之前此人本就是拖着重伤强撑着上马逃命的,就算没有阿尔特留斯出手,他十有八九要不了多久也会自己在马上断气。

“恶魔?”阿尔特留斯眼瞳一缩,扭头看向这群卡萨斯骑士们冲来的沙海深处,轰隆隆隆如同雷鸣的沉重脚步声仍然没有停下,似乎今夜这个热闹的峡谷还将有更多的访客,毕竟这里是从卡萨斯帝国前往圣教国内陆除梦魇海域外唯一的入口。

这群人口中的“恶魔”显然不是指他们面前的不死队,而是指另一群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将他们追杀到吓破胆的可怕存在。

阿尔特留斯看到峡谷之内,有数个山岳一般的高大身影晃悠悠地出现,每一步踏出都有惊天动地的可怕威势,随着那群大概只能来自深渊的巍峨身影的挪动,雨点般的火星和滚滚的浓烟在它们挥舞的肉翅之后飘摇,那都是一团团生自混沌的畸形残渣……

格瑞芬斯饶有兴趣地用手摩挲着他曲线优美的下巴,眯起了他月牙般的细长眼睛,他闲庭信步地走向那群让这些卡萨斯骑士们慌不择路地逃命的“恶魔”,将那道银白色的鹰状头盔套在头上,只将一对辉银色的冷漠眼眸暴露在外,格瑞芬斯将细剑在身周挑出一道剑花。

“看来尼禄陛下的担忧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格瑞芬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遭遇到了某些对于他也难以相信的可怕事实:“光之弥赛亚冕下的伤痕,果然就被刻在了卡萨斯呢。”

第六十一章 觐见王者的恶魔

刀剑碰撞声、野兽嚎叫声、人类垂死的哭喊声、风沙吹拂声、金属摩擦声……蓓尔嘉是被这样接连不断的战场喧嚣声再次从昏迷中惊醒的。与上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的苏醒不同,这一次是蓓尔嘉灵魂深处无数次面临危险养成的条件反射把她唤醒,蓓尔嘉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再这样继续沉睡下去,就有可能遭遇危及本体的危险,所以现在蓓尔嘉必须醒来。

然而醒来的第一眼,蓓尔嘉却看到的是眼前的一朵……粉嫩的菊花?

原来这是有一只慵懒的小狗大大咧咧地压在她的脑袋上,正扬起自己的屁股对着她的脸。蓓尔嘉有些难堪地得出了这个结论,于是她揪起这只小狗的脖子,对着这只汪汪哀叫的小狗无可奈何地说着:

“威廉,你还没有玩够?”

然而这只小狗却毫无反应相当亲昵地舔了舔蓓尔嘉的侧脸,行为举止与任何一只正常的小狗都一般无二,蓓尔嘉低头看向这只小狗的脖颈处,惊愕地发现那里根本没有附着着威廉的神眼项链。

被蓓尔嘉抱在怀里的这只白毛小狗只是对她友好地摇着尾巴,汪汪地小声叫着,蓓尔嘉却确定,这只小狗正是之前薇薇安从诺顿家族的行宫里抱出的那只据说“地位比拉斯普金还要高”的卷毛小狗。可是如果这确实是那只小狗,那么本该挂在它脖子上的威廉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现在细思一番,当初大战之前薇薇安的举动确实有些古怪,虽然是在薇歌蕊特的命令下为她取下神眼项链,但是她又为何专门要将神眼项链套到一只小狗的脖子上?威廉作为神眼之中的灵体,以他超越凡人的位格去影响和操控比他低位的生物是再轻松不过的,难道薇薇安其实是在为威廉短暂地离开自己自由行动创造一个机会?和她分开的这段时间内,威廉究竟去做什么了?

越想越蹊跷的蓓尔嘉下意识地开始驱动起了铭刻在她灵魂深处的古神铭印,这是她用来找回神眼项链的最快途径,她很快就感应到完好无损的神眼项链的所在,然而令她分外惊异的却是,脱离了那只小狗宿主的神眼项链如今所在的位置其实并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反而就在她现在沉眠所躺的马车之外。

“您是在找这条项链吗?蓓尔嘉殿下。”温文尔雅的好听声音从帐外传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起了帘帐,蓓尔嘉第一眼便看到格瑞芬斯·伊芙瑞克那张俊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脸庞,身披银色轻甲的格瑞芬斯将他那只以甲胄包裹的右手探入马车之内,他摊开的五指中央正巧躺着那条流动着不祥光辉的神眼项链,“这是一条很漂亮的项链,只是似乎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鸠占鹊巢了呢。”

一落入这位神秘之极的狼之团团长的手里,威廉的意志立即就被一股强大到不可抵抗的气场完全镇压,近在咫尺的神眼项链之内蓓尔嘉竟然无法感应到丝毫威廉的精神波动,似乎就算是在精神层面上的交锋,作为相当资深的老行家的威廉仍然在格瑞芬斯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蓓尔嘉没好气地对格瑞芬斯冷声说,边说她还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上只缠着几根单薄的绷带难以完全遮体,于是她向马车后方的阴暗处缩了缩身体,把双手遮在胸前勉强遮挡,她可没有兴趣让这个她毫无好感的格瑞芬斯大饱眼福。

“它本来就是您的宝物,我当然不会强抢。在适当的时候我当然会将它还给您,但是我认为现在咱们需要先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格瑞芬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向后颇有绅士风度地退开,扭过头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个身材娇小的小女巫招了招手,“埃莱娜,来帮帮蓓尔嘉殿下。”

“真是的,我明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奥术天才,为什么要做这种最下乘的侍女才会做的无聊工作,”抱着一条粗布灰长袍的埃莱娜毫不顾忌地爬上蓓尔嘉的马车,虽然嘴上抱怨不停,埃莱娜还是不由分说地给蓓尔嘉套上了这一身相当土气简陋的长袍,长袍相当宽厚,虽然谈不上什么漂亮,但确实能将蓓尔嘉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没有办法,毕竟我们是一个管理严密的雇佣兵团,并不是孤儿院或者收容所。这里的女性少得可怜啊,而向你一样心灵手巧又富有耐心的好女孩,更是千里挑一……”格瑞芬斯无奈地耸耸肩,还不忘漫不经心地恭维一句埃莱娜。

面对格瑞芬斯的夸奖,埃莱娜只是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但是她为蓓尔嘉穿衣的速度显然又快了一分。

“把我的项链还给我。”就算现在站起来都十分困难,蓓尔嘉仍然如此坚持着,察觉到蓓尔嘉的行动,埃莱娜已经相当自然地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将蓓尔嘉在马车里搀扶着占了起来,似乎没有料到马车之内会这么矮,刚站起来蓓尔嘉的头就撞到了马车车顶,有些疼。

“你还能走吗?最好不要逞强,”托着蓓尔嘉的埃莱娜扭过头似笑非笑地对蓓尔嘉轻声问,“你这次不会又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吧?”

“如果我现在能握住刀柄,我肯定要把你立刻挟持起来确保自身的安全,但是你们现在肯定不会给我任何机会让我能接触武器。至于走路倒是能走,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蓓尔嘉神情不善地看着埃莱娜的娇俏脸蛋,她就算想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强硬一点,但是至今仍扎在小腹上的那根发黑的蛇牙让她根本提不起丝毫力道。但是很奇怪,她也从小腹那里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这是不是代表她确实正在痊愈?

到现在她连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入狼之团手中的都一概不清楚,唯一能为她提供可靠讯息的威廉也被格瑞芬斯控制在手里,而伤势根本没有痊愈的她显然在面对深不可测的狼之团团长格瑞芬斯的时候断然不可能有任何还手的力量。毕竟眼前的人是行事诡异如镜子大师也需要处心积虑去以阴谋算计的强悍人物。

而格瑞芬斯不顾凶险将她从凶威赫赫的埃尔德里奇手中救出,他究竟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也让蓓尔嘉百思不得其解 。

“现在我只是需要让蓓尔嘉殿下看清一些东西,奢望能获得蓓尔嘉殿下毫无怀疑的信任,同时更需要我们之间的交谈能开诚布公到不受任何第三方意志的干扰。所以我才会如此行事,若有什么地方有所冒犯,还请蓓尔嘉殿下先原谅在下的失礼。”似乎是听到了蓓尔嘉的心声,格瑞芬斯道歉的声音自马车之外响起,然而蓓尔嘉甚至根本不清楚格瑞芬斯究竟是在为什么而道歉。

蓓尔嘉只好任由埃莱娜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马车内走出,马车之外首先迎面吹来的是带着沙漠气息有些凉爽的微风,伴随着微风的则是厮杀过后弥漫在空气之中淡淡的血腥气息。

而那只小狗则相当亲昵地紧跟在蓓尔嘉的身后,似乎还喜欢上了蓓尔嘉身上的味道,友好地在蓓尔嘉身后绕着圈。

蓓尔嘉眯起眼,月光照耀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微弱的月能灌入体内终于让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一丝,她举目四顾眼前的景象。

狭窄的峡谷内,狼之团的成员们正有条不紊地向前行军,不死队和龙壁骑兵在前开道,数百名白衣胜雪的鹰之翼成员则将格瑞芬斯和蓓尔嘉现在所躺的马车环环护卫在内,狼之团的后方军阵则是残夜部队与法师部队在压阵。狼之团的行军布阵一如既往的井然有序,无处不流露出严明的纪律气息,而令蓓尔嘉分外留意的则是有许多不死队成员的腰间,都挂着尤有余温的人类耳朵。

这只可能是他们刚刚从敌人身上割下来的战利品,在作战之后斩下死者的耳朵作为战功的凭依,这是不少野蛮的雇佣兵团内不成文的规矩。

峡谷的两侧,则有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堆积如山,不死队的成员们打扫战场之后,将尸体都堆在一处,然后随手丢出一根火把便将这些死者就地焚烧。苍蝇在一堆还没来得及烧的尸体上方嗡嗡直叫,这些尸体大多都是穿长袍带戒指挂面纱的卡萨斯人、也有在短暂的交战中被斩杀的马匹、以及某些更令人惊心动魄的庞大生物的残缺尸骸……

恶魔,成百上千恶魔的尸骸横陈在峡谷的两侧,它们大都是一群身形臃肿、翅膀短小、利爪细长的恐怖生物,每一只身高至少都有六米以上,如果在圣教国人口密集的区域出现,任何一只这样的恐怖生物都会引起巨大的恐慌,但是自格瑞芬斯的狼之团面前,就算是强悍如它们也只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蓓尔嘉醒来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大概都是源自狼之图在与这些古老生物厮杀。但是究竟是什么让蓓尔嘉感觉到了危及生命的危险?

这些恶魔的死法都相当一致,无一例外,似乎都是头颅从内侧炸开的,脑浆和血肉四溅,蓓尔嘉很难想象这群狼之团的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样的事的,当初在红石城亲眼目睹他们与兽化者作战时,蓓尔嘉可没有发现这群狼之团的人会这么威猛。

这反而更像更高位的存在强行以意志碾压这些下位种族造成的后果,就像蓓尔嘉第一次迎战狂猎骑兵那样,只是意念一动,下位的生物们就不得不主动祭献出自身的生命。

“蓓尔嘉小姐有兴趣同我一起在这片峡谷里散散步吗?今夜月色正好,微风清爽,您又大病初愈,现在确实是个不错的散步机会。”格瑞芬斯似笑非笑地对蓓尔嘉发出邀请,年轻俊秀的团长身后披风飘舞,狼之团的雄兵强将军威森严,数不清的尸山血海犹如修罗地狱,笑吟吟的格瑞芬斯身上披挂的白袍却自始至终一尘不染,如今映入蓓尔嘉眼帘确实相当的富有视觉冲击力。

“这是在向我炫耀你们的实力么?”看到眼前的这幅令人震撼的景象,蓓尔嘉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略带讥讽地问道。

“啊~您是说这群不足挂齿的宵小之辈么?他们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过是一群自寻死路的可怜虫罢了,”谈起刚刚的战斗,格瑞芬斯却全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领着蓓尔嘉信步前行,脑后微卷的银白长发流淌着迷离的光彩,“所谓追随霸王的卡萨斯群狼,在被他们的主人毫不犹豫的舍弃之后,如今也只是一群遭受可悲命运折磨的卑微人物罢了。”

格瑞芬斯边说,还边满不在乎地一脚踢飞一个滚落到他脚边的骑兵头颅,那头颅滚入火堆里立即燃烧起来,吱嘎吱嘎的声音令人不安。

“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群被吓破胆的卡萨斯骑兵,我说的是那些恶魔,明明被人类追杀到濒临灭族的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袭击你们,你们又是怎么把这些家伙轻而易举地杀死在这里的?”蓓尔嘉断然是不敢相信以狼之团这样的兵力,能应付数量如此之多的恶魔并在这条峡谷这样的狭窄地貌里将它们全数猎杀。

作为幽邃眷族中最接近地狱本质的生物,恶魔一直都在人类统治大陆之前的年代里是最大的威胁之一,如今虽然已经是人族的时代,这群被驱赶到大陆边缘的恶魔仍然不减其强悍。如今它们却被这群狼之团的战士们宰杀家畜一般地抛弃在这条狭窄的峡谷之内,曾经强大无匹的恶魔一族,如今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可悲的地步么?

“蓓尔嘉,你在说些什么啊……”一直搀扶着蓓尔嘉一言不发的埃莱娜却相当诧异地看着蓓尔嘉,“它们不是你自己的杰作吗?你亲手犯下的杀戮,现在反倒来质问我们?”

“蓓尔嘉殿下如今的意识和记忆都出现了不小的错乱,埃莱娜,你也不用对她要求过高。毕竟她离痊愈还有一段时间。”格瑞芬斯神情悲悯地在一具瘫倒的恶魔尸体之前蹲下,他用手中的刺剑随意地戳了戳眼前恶魔那对早已失去神采的无神大眼,那只眼睛被格瑞芬斯的利剑戳破,恶臭的糜烂液体立刻从瞳仁之内流出:“这群可怜的弃族可不是来袭击我们的啊,他们是来朝拜它们的圣女,它们的王,它们的神灵的信众啊!”

站在格瑞芬斯的身后,蓓尔嘉突然发觉到她左臂内本应被封存的噬魔之臂一阵发烫,浓郁而凄厉的悲伤在她的噬魔之臂内沸腾,她的噬魔之臂现在似乎并非一具只是被当做武器的手臂。在被刚特·欧迪姆赐予噬魔之臂之后,蓓尔嘉本身那纯净的月神之躯就同时糅合了幽邃神系的神力。从某种意义上,她不仅是月树的幼神,更是幽邃的次神,聆听幽邃眷族的意志,吞噬幽邃眷族的力量对她自然也是举手之劳。

蓓尔嘉的左臂展开化为噬魔之臂,在噬魔之臂的牵引下,她将深黑色的巨大利爪毫不迟疑地刺入恶魔的臃肿肉身之内,噬魔之臂的表层一阵黑色的幽暗光芒闪烁,当着众人的面,这具巨大臃肿的恶魔尸体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吸干、枯萎、然后化作飞灰消散。与此同时,蓓尔嘉身上的那些伤势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愈合。

而这只莫名其妙死在这里的恶魔那短暂而凄凉的一生,也在蓓尔嘉的眼前走马灯般闪烁而过,却让蓓尔嘉意外地看到了她想都不敢想象的可怕图景……

第六十二章 艾博利耶塔的预兆

卡萨斯城邦主城霸王王宫之前。

披挂着鲜红甲胄的王者矗立在高台之上,他戴着一张骷髅形状的黄金面具,全身上下衣袍之下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绷带所缠绕,王者的腰间正悬挂着一把苍白的圣剑,王者的左手缠绕着两圈臂环,一道炽烈如火、一道凝重如山,而王者的右手则同样缠绕着一圈臂环,这圈臂环却呈现出深沉如梦的幽蓝色。

不知为何,卡萨斯的霸王的身形已经不像曾经那样高大威武,反而显得有些佝偻,如同年迈的老者。

但是他在钟爱他的子民们心目中,并不会因为这样稍微的失态就失去任何威望。

王者俯瞰着他的无数臣民,似乎感到有些慵懒和无趣,他的双手按在栏柱上,右手正跟着某些莫名的节奏在敲着某些古怪的拍子,那张黄金面具之下的灰白眸子微眯,他颇为沉醉地站在他的王宫望台之上享受着望台下无数臣民的膜拜,数万民众都面朝着王者五体投地地跪拜,他们狂热/地高声呐喊着:

“霸王!霸王!霸王!”

数万人异口同声地对着卡萨斯的王喊着同一个名词,这大概让那名站在最高处的王者感到更加的得意和兴奋。

他的子民敬畏他的权力,震慑于他的功绩,恐惧于他的力量,并坚信着他这位征服诸国并被加封“霸王”之名的王者必将带领卡萨斯,这个由放逐之人组成的边缘之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绝巅,他们将毁灭诸国,登上至高的王座,夺回本属于他们的的土地、天空、海洋以及……神灵。

为了实现他们共同的愿望,霸王明白,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子民,他们都愿意为这个共同的理想献出一切。

卡萨斯的阳光越来越炽热,热浪将卡萨斯霸王宫前巨大的金字塔广场的空气都蒸烤的扭曲起来,所有人都被这样的高温热的汗流浃背,伟大的霸王也被这样炽烈的阳光逼得不得不躲入两名侍女为他撑起的灿金华盖之下,他摘下那顶纯金的王冠,又戴上一顶宽边的遮阳帽。

不知道为何,今天卡萨斯的霸王分外地畏惧接受阳光的直射。

既然挂在我们头顶的太阳如此耀眼 、既然我们在那位点燃初火的神明的力量是如此无力、既然我们已经被放逐到了这样的世界尽头,为了打败那样的存在,我的子民们,你们的王替你们做了这样残酷的决定,你们也是不会怪我的吧?霸王怔怔地看着望台之下无数忠诚于他的子民,这样想着。

没来由的,他觉得有些后悔,有些愧疚,有些无助。但是他清楚,走上了这条路,他就早已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霸王漫不经心地挥动着缠绕着两圈臂环的左手,他的左手先五指张开,然后五指攥成拳头,他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咚,咚,咚,咚!”空灵悠扬的铜钟钟声从五座金字塔的顶端飘来,传进在场每一个卡萨斯人的耳中,所有的卡萨斯臣民都都对着高高在上的霸王一言不发地垂下了他们的头,他们以干涩的嘴唇亲吻着霸王方向的沙地,他们都同时保持了姿态卑微的沉默,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战无不胜的霸王终于要开始演讲了。

霸王沃尼尔背后宽大的披风在灼热的焚风之下飘摇,霸王黄金面具之下回响的声音空洞而沙哑,绝对算不上好听,但是这样的声音却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清晰地传到被五座金字塔包围的巨大广场之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位臣民的耳畔:

“卡萨斯的子民们!吾乃卡萨斯从古至今唯一的霸王——沃尼尔!今日,此时此刻,就在此地,吾将向吾治下的万民宣布三件大事!”

霸王咬字清晰且神情平静地一字一字说出第一句注定将在极短时间内传遍大陆全境的疯狂宣言:“从今日起,卡萨斯不再是火源圣教国的属国,而是独立自主的卡萨斯帝国!任何不承认卡萨斯帝国地位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在光之弥赛亚的光辉照耀的初火时代,全大陆的所有王国虽然名义上还保留独立的行政权和旧有的领土,但是他们都必须承认世上唯一的真神只有光之弥赛亚,他们都必须尊奉火源圣教国为宗主国并每年都向圣教国奉献出数额庞大的税务,而列国的王子、公主大公也都按照《火源经》的要求必须被送进圣都“联姻”,但是有心人都清楚,虽然名为联姻实际上全都是人质。

所有的国王、独裁者、将军和皇帝全部都只能在初火之下的阴影里艰难求生,毕竟就算尊贵如他们,在光之弥赛亚面前也都是蝼蝇。

而霸王沃尼尔此时宣布独立,和公开宣告反叛圣教国没有差别。

然而接下来,霸王沃尼尔说出的话更加大逆不道:

“我宣布光之弥赛亚是背弃古老盟誓的伪神,必将蒙受天诛!只要在卡萨斯的国境之内,所有光之弥赛亚的神庙、经文和塑像都必须被销毁,而所有卡萨斯国境之内信奉光之弥赛亚的修士和传教士也都必须立刻被处死!”

没有信徒会允许自己的神明被这样侮辱,宣布光之弥赛亚是伪神就等于向统治全大陆的圣教国宣战,霸王打算一一国之力对抗全世界。如果不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统治整个卡萨斯、并带领着卡萨斯人征服诸国的霸王沃尼尔,恐怕所有人都会当他疯了。

但是卡萨斯的子民们都清楚,他们的霸王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未犯过任何错误,如今做出这样的决策也肯定有他的理由。过去的三十年里正是这位霸王在十二岁即位带领卡萨斯人击败了极西之地趁火打劫的摩尔维人,同样是这位霸王在荒凉的卡萨斯国境之内重新建立起了沟通超宇宙的五座金字塔,也是这位霸王七战七捷,带领着卡萨斯骑兵们攻占了西境从布尔夫拉斯联邦到吉檀利城的七座城邦,让卡萨斯国土大肆扩张,一举成为整个西境最强大的国家。

霸王绝不会犯错,所以霸王的决定必然有其深意,而作为霸王之下的子民,他们只需要坚定地追随霸王就足够了。不需要质疑、不需要猜忌、更不可能背叛。

于是这些在长久战乱之下早已懂得服从的臣民们继续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他们默默地等待着沃尼尔的第三道霸王令。

对于任何一个强盛的帝国,信仰和神明都是不可或缺之物。如果霸王打算推翻旧的神明,那么他就必须树立另一个新的神明。如果抛弃了光之弥赛亚,那就代表着沃尼尔已经替他的臣民们挑选了另一个更加可靠更加强大的神祗去信奉。

为了让所有的臣民们确认这位新的神明值得信奉,霸王沃尼尔一定会向他们展示新神的神迹,让他们明白这位神明比光之弥赛亚更强大、更可靠、更高位。

“旧的神明必将倒下,而新的神明终将重生。吾已经蒙受了新神的天启,祂在梦中赐吾以三件神物,祂说祂已经在天空的最深处重新苏醒,祂说不久的将来祂必将重新回归人间,祂说——未来的卡萨斯,便将是今天的圣教国!我们会重新建立新的伟大的帝国,我们的国境将从太阳以东一直延伸到月亮以西,我们的帝国将一直屹立到时间的尽头!”

沃尼尔从腰间抽出他斩下无数仇敌头颅的霸王圣剑,他将透明的剑刃直指那轮金色的灼热太阳,圣剑的剑锋在阳光下倒映出万千星辉,璀璨夺目的星光从沃尼尔的王台之上直冲云霄,大日的光辉竟然都在沃尼尔的剑光之下黯然失色。所有人都为这样不可思议的异象而折服。

“我们的新神派出了祂最钟爱的孩子,她将作为我们新教的圣女,指引我们未来的道路,她将赐予我们全新的生命,让我们拥有新的眼睛,能够领悟这个宇宙的真实!”沃尼尔用激动到发颤的声音这样宣告着。,“此时此刻,她已经来了!你不用去寻找我们的新神,你只需要抬起头,仰望!她,永远都在我们的头顶庇佑着我们!”

于是所有的卡萨斯人在他们王的命令下站了起来,然后,他们同时仰望头顶的天空。

神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所有卡萨斯人的眼前发生了。

现在明明是正午时分,可是天上那轮炽热的太阳却骤然黯淡下来,仿佛有无形无相的贪食野兽正在啃噬着那轮太阳,黑暗的阴霾由下朝上侵蚀着太阳。八分之一,四分之一、一半、四分之三,直到最后,黑暗将太阳完全遮蔽,金色的太阳化作了令人不安的焦灼黑日。

霸王剑锋之下,大日全食。

当燃烧着初火的太阳褪去光彩之后,无边无际的超宇宙向位格渺小的凡人们显现出了她们不可思议的真实容貌,凡人们只能被这疯狂而无穷的庞大信息淹没,他们痴迷地仰望着幽邃的星空,缄默不语,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旋转着无穷的宇宙。

星空,从未离人间如此接近。那些溢散虚空的星尘、稍纵即逝的流星、周流六虚的行星、永恒燃烧的恒星、运转不息的星系、充盈外天的星云、吞噬寰宇的黑洞纷纷向着凡人们显露出他们的真容,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已经身处宇宙,仿佛随手就能触碰到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万千的恒星熄灭……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超宇宙的星空温柔地拥抱人间,甜蜜的星光洒遍整个卡萨斯国,来自天幕之外的星屑如薄纱、似细雨,转眼间便笼罩了整个卡萨斯。

不知何时,超宇宙不可探测之所里,悄然裂开了一只神秘的眼睛,那是一只充盈着黑暗、鸿蒙、深沉、幽邃、死寂的眼睛,外神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人间,不可名状的神秘从那只眼睛里蠕动着爬出。

霸王沃尼尔狂热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呐喊声在这样神话般的图景里仍旧清晰地在所有卡萨斯人耳边响起:

“星空之奈亚铸造了七枚戒指,今日祂却将无上的神恩眷顾于我,祂赐了我三枚指环。祂将焚尽罪人的火之戒从古龙那里夺来,然后转赐于我,让我能够对一切渎神的罪人宣泄罪与罚的星火!”霸王沃尼尔的左手手肘处,深红色的火之戒上正燃烧着不灭的星尘烈焰。

所有卡萨斯的臣民们都惊恐地看着卡萨斯主城之外,万千流星化作的星辰火雨从天而降,焚尽万物的火焰在漫漫沙海之上飞舞如龙蛇,宇宙之火竟然将宽广的沙海都烧出一片空白,大地凭空被烧出了不知延绵多少米的鸿沟,星火沉入无底鸿沟,凝寂的火焰甚至将深渊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