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7章

作者:镜宇

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连接,相信你也不会否定这样的连接,她的名字叫“命运”,而“没有人能拒绝自己的命运”,我在前面提过了的。

现在新生的你没有一个可靠合理的身份,也需要一个足以在明面上见人、却不会引起光之弥赛亚警觉的身份,身为月神总不能一直龟缩在阴暗的角落,最后等待光之弥赛亚的灭世突然降临吧?

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一切,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希望,我的未来,还有我的这座小屋。你由来代替我活下去,去体验那些我从来没有机会经历过的东西,我希望有另一个蓓尔嘉,她能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留下一道和我截然不同的轨迹,就像是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活过……

从今以后,你就叫蓓尔嘉·波利齐亚,如果你能满足我这么一个渺小而微不足道的愿望的话。

毕竟你是注定要开创下一个时代的月神啊……

我祝福你。

我羡慕你。

我嫉妒你。

我憎恨你。

再见。”

最后的“再见”,那最后的一个字母被拖得极长极长,笔迹深深刻在纸里,甚至穿过了数十页还有清晰的痕迹残余,像是铭刻在过去的一道永恒的伤痕。

盖尔曼长叹一声,把日记合上,眼睑低垂,蝉翼般的睫毛之下没有人知道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

卧室之内,寂静良久,久到仿佛永远,窗外太阳已经从东侧缓缓爬到天穹的中央,盖尔曼和教皇像是两座石像,沉浸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里。

“我看完了。”盖尔曼轻声打破了这片荒芜的沉默,她的声线空灵而软糯:“她有一个愿望,希望我来实现。”

“什么样的愿望?”教皇张口问。

“我来继承蓓尔嘉·波利齐亚这个身份,去获得她应有的一切,去带她体验她所梦寐以求却从未见过的一切。”盖尔曼平静地说。

“那你有什么打算?”教皇仍旧没有回头。

“我被说动了,不是被你说动了,是被她说动了。”盖尔曼深深地看着教皇苍老而佝偻的背影。她细长的双眼迷离着月光,她的侧脸莹白如玉,她纤细的手上仿佛流淌着下一个纪元。她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决然地抬起头。

她下定决心说道:

“从今以后,我是蓓尔嘉·波利齐亚。”

(°ー°〃)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第十七章 西泽尔·波利齐亚

圣城拜伦维斯的中心区域圣天使堡,矗立于作为整个圣教国核心的凡特冈城正对面,在五百年前的最初它只是作为当时的一位皇帝的坟墓建造的。至今历经数度更迭,三次损毁,九次翻修,曾经作为军事堡垒、监狱、音乐厅和皇宫存在。如今它却成为了波利齐亚家族的家产,同时也是当今教皇波利齐亚一世的寝宫。

圣天使堡通体纯白,高达四十七米,主建筑为圆柱形,而外围却呈现繁密的多边形城墙。早在圣历3201年,当时的教皇乔治三世在圣天使堡的最顶端树立了一尊炽天使长塞缪尔的雕像,用以“对抗”横行世界的暗月渴血症,圣天使堡因此而得名。

而圣天使堡内最为华贵的房间,莫过于整个拜伦维斯都赫赫有名的“镜厅”了,镜厅之内,共有十七面琉璃落地镜,每一面落地镜又由28面镜片组成,镜子反射着厅内穹顶的无数教廷壁画,让人置身其中恍若坐在神的天堂。

当今的教皇冕下最喜欢神情平静地坐在镜厅最中心,在无数面光怪陆离的镜片中央用铁灰色的眼睛打量他的访客,任凭来客是背景再大的人物,站在这里都会被这股无形的气势震慑住。

西泽尔·波利齐亚现在便坐在镜厅下的末席位置静静等候。他的内心忐忑而有些畏惧,金碧辉煌的灯火下这位刚过十八岁的瘦削少年穿着一身深黑色的华贵衣衫,作为历来将那双铁灰色眼睛视作尊贵血统象征的波利齐亚家族嫡系,他却相当罕见地有一头黑发,而那黑发之下,更是一双令人不安的黑色眼睛。

西泽尔作为教皇尊贵的第二子,却似乎在政治和宗教领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也没有去注射神血,更和军方一点关系没有。

他到现在除了教皇之子外唯一的官方身份也只是在教皇厅有一个挂名的执事,这还是教皇拜托一位大主教在这位次子出生之日加封给他的。

这位少年整日游荡于圣光灿烂的翡冷翠,和一众狐朋狗友鬼混胡闹。从台伯河畔的妓院到翡冷翠大城的地下赌拳场全部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没有什么话是他不敢说的。

据说他甚至在法兰洛亚公国的公主伊灵殿下造访翡冷翠的时候更是亲口大放厥词,迟早有一天要把这位“法兰洛亚之花”抢回家去“在她白花花的大腿内侧画一朵玫瑰”。而教皇本人,对这个纨绔的行径却一直采取一种接近默许的态度,所以整个翡冷翠也没几个人敢对这位小魔王有多少怨言。

但是西泽尔本人最清楚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他和父亲波利齐亚一世几乎有两年时间没有在任何私人场合会面了,教皇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默许”,而是“无视”或者根本就“无暇顾及”。对于父亲这样近乎放弃的态度,胸无大志的西泽尔本来也想得过且过,就仗着家族的势力和父亲的名头当一辈子混日子的纨绔算了。就算父亲哪一天去见弥赛亚了,他照样有那个被称作“波利齐亚之军刀”的哥哥罗德里格斯·波利齐亚可以作为靠山当家族的顶梁柱啊!既然日子能这么轻松地过,何必去自讨苦吃?

反正……他也只是个私生子。

但是这一次,教皇却在镜厅这种正式场合两年来头一次传旨亲自约见西泽尔,还是以私人的身份,这难得的召见反而让西泽尔心中分外不安……这两年的“放养”会不会是在为今天的兴师问罪做准备?没有任何政治价值的自己,也到了作为弃子被抛弃的时候了?

对于他那个在外人口中冷血无情、在他眼中更加冷血无情的“铁之教皇”,西泽尔可不认为自己和他之间真的存在什么值得温存的“父子情”。毕竟对于政客这种怪物,感情是最无关紧要和没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按照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在10点50分赶到镜厅的的西泽尔在焦灼地等候了十五分钟之后却见到了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人。

大门刚刚被两位躬身行礼的女仆拉开一半,他那位踩着左腿的假肢持着拐杖的父亲就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金属假肢哒哒哒哒地在镜厅光滑的地面踏出清脆的声音,这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就算瘸了一条腿,行走的步伐依旧像是一个年轻人。然而似乎是因为政治上太久的殚精竭虑和体内高纯度神血的侵蚀,教皇现在的年岁虽然不过六十出头,他的脸庞看着却像七八十岁的老头。

劳伦斯·波利齐亚出现在门口的瞬间让西泽尔想起了生锈的钢铁,然而铁之教皇就算已经生锈了依然是铁之教皇,面对自己父亲那富有穿透力的目光,西泽尔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直视这个名义上的父亲。

但是劳伦斯·波利齐亚身后那个脸上带着和他相似的忐忑和不安的人却让西泽尔相当意外。

西泽尔·波利齐亚吃惊地瞪大了他那双并不算大、平日会让其他人想到狐狸的深黑色眼睛,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他不敢相信的东西。

“这是你的妹妹,亲妹妹。”镜厅之内,教皇快步走到镜厅最里层属于他的镶金宝座之前转身坐下,而跟在教皇身后的女孩却低着头,她的脸沉在阴影里,在半开的金色大门之后僵住了脚步停滞不前。

“她的名字叫蓓尔嘉·波利齐亚,是我承认的亲生女儿。”教皇用他支撑行动的手杖在地上哒哒地敲着,用催促的眼神扫了一眼那个似乎站在大门之前犹豫的女孩一眼。

两名女仆缓缓拉开镜厅的大门,那女孩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心一横以和她的“父亲”类似的明快步伐走进了镜厅的灯火之下。

曾经的老猎人盖尔曼,现在的蓓尔嘉·波利齐亚穿着一身华丽的洛可可式淡蓝色花边长裙,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快步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镜厅,她那一头月光般的长发盘在脑后,挽成一道精致的发髻,头上还顶着一顶优雅的白色淑女帽,戴着一对洁白丝质女式手套的双手搭在身前。

她有些胆怯地低着头,那双银白色的眼睛似乎不想和任何人对视,因为她根本不想知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模样。

既然选择了继承蓓尔嘉的身份,那就同时也要代表蓓尔嘉见到她应该见到的人。

这一身衣服就算离开了它过去的主人,在新生的蓓尔嘉身上依旧光彩夺目。

而在西泽尔眼中的蓓尔嘉就像一只坐立不安的小鹿,却满是扑面而来的灵气。

这个少女尽管对于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没有任何经验,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足以阐述“绝对美学”的风景。西泽尔纵横拜伦维斯贵族圈子快要八年,见过无数血统高贵的美人,甚至各大国家的公主都见过不下五位。众多美人之中或清纯或妖艳或老练或青涩,各具特色。

但是和眼前的少女相比,虽然他只是第一眼看见,她那月光般的美貌在西泽尔的心中就足以直接摧枯拉朽的击败任何美人,列入第一。

西泽尔觉得这样的美丽不是属于人间的,如果真要形容,面前的少女的美貌只能让西泽尔想到天上的月光,她只要一出现,就让任何其他的女性都变得如明月之下的繁星一般黯然失色。

西泽尔微微低头,不着痕迹地用舌头轻轻舔了有些发干的嘴唇,心中念头一瞬间闪烁万千。

...(* ̄0 ̄)ノ

第十八章 行礼如仪

自己的父亲两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私人约见自己一次,就弄出来这么一个“妹妹”?难道他对自己不闻不问的那两年,其实都是在私下努力“耕耘”?

西泽尔随后把这个荒唐的念头掐灭,且不说现在自己那看上去病怏怏的父亲还有没有那样的能力,眼前这女孩至少已经十五六岁,哪是两年的光景长得出来的?

“我亲爱的父亲,我可是听说您一直很洁身自好的,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给我弄出这么大一个‘妹妹’?父亲真是深藏不露啊,年过六十,还老当益壮。有这样的能力,简直是我辈楷模。”西泽尔本来事先已经想过很多次该怎样和自己的父亲开头说第一句话,但是真正见到父亲和她身后的女孩儿之后,他心中那些贵族的尊严、教养和礼节却都在转眼间被忘得一干二净,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无礼的冒犯之言。

在圣教国内,教皇阁下算是众多糜烂疯狂的贵族家族中少有的几个在男女关系上比较干净的人了。这位距离神最近的人,除了在二十八年前和那位早已因病离世、来自诺顿家族的那位第一任妻子生下长子罗德里格斯之外,就只在十八年前和一位不知名的美人生下了这位聪慧狡黠的私生子西泽尔·波利齐亚。由于教皇权柄滔天,又是高贵的波利齐亚家族的家主,西泽尔的出生仍然被教会认为是“合法”的,甚至被一位大主教亲自赐予了“圣职”。

“是不是我太久没有和你谈过礼仪和教养,你忘记了身为一个教皇的儿子,一个波利齐亚,应该怎么去说话?”教皇略显失望地摇头说,对于西泽尔的冒犯没有任何反应:“今天是你和你的妹妹的第一次见面,你就打算给她留下这种印象?”

西泽尔看着这位在教皇的眼神示意下一脸别扭地坐在他的对面的少女,少女似乎是不习惯这样的贵族长裙,鞋子差点踩到了裙摆。他忍住笑意,戏谑地思索,当初教皇是不是也是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向罗德里格斯大哥宣告他的诞生?

“蓓尔嘉妹妹真是漂亮的如同天使一样!我在圣天使堡活到十八岁,还第一次听说你的存在呢。想必您的妈妈一定有一个相当高贵的身份……”西泽尔右腿搭在左腿上,他的手捏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像一个和那些贵族小姐搭讪的花花公子一般笑嘻嘻地说。眯起眼打量着在他对面坐下的妹妹,他的眼神并不显得放肆,反而带着一种甜酒一般的温醇,直勾勾地凝视着蓓尔嘉的侧脸却丝毫不显失礼。

西泽尔深邃的黑色眼眸深处,隐约跳跃着一丝敌意。

蓓尔嘉微抿的粉嫩嘴唇并没有太多血色,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淡红,她并没有回答,却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教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于蓓尔嘉的母亲什么的……

教皇淡淡地说道:“她的母亲只是一个肮脏的妓女,在生下她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地死去了,无关紧要。”

“啊……这样啊,真是可怜呢,我亲爱的妹妹,你知道吗,你的家世和我很像呢。”西泽尔那刚刚还显得十分温暖的眼神突然变冷,他的目光又从蓓尔嘉不安的侧脸上向下游走而去,让蓓尔嘉浑身不自在,仿佛她的身上正有一条蛇在缓缓游走。

对于有这样眼神的贵族,她向来很难起真正的好感。

西泽尔轻笑着说:“我的妈妈,是圣都罗塞德大剧院中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歌手。在一次《浮士德》歌剧上演的时候,站在剧场最边缘的她清唱出声的圣颂却点燃了我父亲干枯已久的身体和他清心寡欲的灵魂,圣徒压抑多年的欲望之火一旦烧起来,可是要比任何人都疯狂啊。然后自然便顺理成章地有了我,只是在我诞生之后,不知道是谁偷偷地往妈妈的酒杯里加了一点‘调料’。这就有了‘没有妈妈的西泽尔’啊!”

“毕竟高贵的波利齐亚血统,可不需要那些下贱的平民之血去玷污啊!”西泽尔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抬起的右手说。

“西,泽,尔!”教皇皱起了眉头,他一直低垂的双目骤然闪过一阵寒芒。

“爸爸,为什么要这样拘谨呢?要知道,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在相逢的时候,不应该聊一点一家人应该聊的东西吗?我们为什么要像陌生人一样呢?”西泽尔却毫无畏惧地冷笑起来,针锋相对。

镜厅之内陷入一阵死寂的凝滞气氛中。

教皇颤抖着身体要站起身来,却被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站在他身侧的蓓尔嘉轻轻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教皇就算是拥有最纯粹的弥赛亚血脉也没有察觉到蓓尔嘉是怎样行动的。

“你真是不会带儿子呢……”蓓尔嘉轻笑起来,这说话的语气却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儿在向父亲说话:“堂堂‘铁之教皇’的亲生子,就是这么个满腔怨气、吵吵嚷嚷的死小孩?”

西泽尔脸上的冷笑一僵,随后眼神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阴鸷起来。

“我整日基本都在忙着教会和政治上的琐事,一年到头没几次有机会回家,再加上这十几年一直在抽时间陪伴过去的‘你’,自然就有点冷落他。这些年也听说他在圣都里混的风生水起,闹出好多花样,不过大多还算有分寸,所以没怎么管教他。他做出这么一副叛逆少年的模样,无可厚非。”教皇还是用他那种冷漠到足以令任何一个缺爱的孩子发狂的语气说着。

随后教皇意识到有些不对,扭过头压低了声音对身侧蓓尔嘉说:“你是不是要注意一下你明面上的身份,你这么随便地站在我身边和我说话,会让他产生一些不必要的困惑的,他可不傻啊,相反,他聪明得让我担心。”

“啊,一不小心就忘了。”蓓尔嘉只是撇了撇嘴不屑地低声道:“你们这些贵族,破事真是多。”

“喂,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秘密啊?突然给我弄出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妹妹就不说了,一年到头我连你一两面都见不到也不说了,现在还无视我把我当成空气吗?还有,谁是死小孩啊——”西泽尔心底一股无名火上涌,他像是一只被冒犯的幼狮般在自己的领地上低吼。看到对面这对“父女”就在他面前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他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些怒气都卡在嗓子里,一下子不知道被丢掉多远的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蓓尔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了他,蓓尔嘉微笑起来,那笑容简直绚烂夺目如同满月,只是一眼就足够让人忘记一切。

“我,知,道,了!我亲爱的‘爸爸’!”蓓尔嘉尽管脸上挂着笑,可是嘴里却咬牙切齿地说着,劳伦斯看到面前这位突然“乖巧顺从”起来的“女儿”,听到那一声牵强的“爸爸”,一直僵硬的嘴角难得浮现一丝笑意。但是随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更加黯淡了。

在西泽尔恍惚的眼神中,他的满腔怨气和无名的怒火都被餐桌对面那个名义上的“妹妹”一个灿烂的微笑给冲得一干二净,这个平日有着纨绔外表和阴鸷眼神的死小孩那脆弱的伪装却被这一个笑容轻而易举地给击得粉碎。

他痴痴地看着蓓尔嘉突然甩掉那不自然的拘谨,破罐子破摔般硬着头皮站起身,蓓尔嘉轻轻捻起手边堆积千百层的长裙褶子,她垂首低眉微微屈膝,对西泽尔行了一个其实完全与现在的场合不匹配的舞蹈礼。

这对于过去几乎不喜欢参加任何正式宴会的盖尔曼,几乎是她唯一有印象的正式礼节,她记得盖尔曼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一场乡村婚礼上看到新婚的夫妇在晚宴上翩翩起舞,新娘舞毕屈膝行礼的那刻。就惊艳到盖尔曼就算年过六十仍旧记忆犹新,日后见过再多的美人,都比不过当年那个面容早就模糊的新娘一道翩跹的裙摆。

“我亲爱的西泽尔‘哥哥’,我是蓓尔嘉·波利齐亚,今年十六岁,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少女笑盈盈地说,可是那双清澈却难以见底的银色眼睛中却闪烁着蔑视和挑衅的光。

大脑一片空白的西泽尔良久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神情似乎因为失神呈现出一片迷惘的空白,他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大腿上。随后,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温柔、时而细腻、时而狂热,蓓尔嘉从没有想到一个人的脸上可以在一刹那闪过这么多表情,每一个都像是他本身,每一个表情却都不是面前这个少年的真面目。西泽尔像是在斟酌,他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面孔回应她。

最后,西泽尔的面容却只是恢复了深渊一般的宁静,他的脸上也绽开一个冷冽的笑容。

他施施然站起身来,弯腰回了一个脱帽礼,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戴帽子,这个脱帽礼却还是比蓓尔嘉那不伦不类的舞蹈礼更显得行云流水,优雅从容,西泽尔习惯性地微眯双眼,声音温和而低沉:

“我可爱的蓓尔嘉妹妹,在下西泽尔·波利齐亚,欢迎回归波利齐亚!”

西泽尔突然觉得,多了这么一个妹妹,也很有趣啊……

“噗……”一直面无表情的教皇,看到这么一对互相敬礼的古怪“兄妹”,难得没有忍住,失声笑了出来。他的笑声相当压抑且诡异,咯咯咯咯地像是一个下巴不断碰撞的骷髅,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眼角却不知为何已经有些湿润,他低下头,确保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像是又有了一个家啊。

只可惜这个家也是虚假的。

第十九章 爱沙尼亚宫

圣历3652年6月12日当晚。

一辆并不算华丽甚至没有丝毫花纹的深黑色马车在十二名身着轻甲的白色骑士的簇拥之下穿行在翡冷翠的宽广大街之上,由于最近翡冷翠的宵禁政策,街道上除了巡逻的守卫很少能看到行人,守卫们一旦看到这辆深黑色的马车之上的印记,也大都诚惶诚恐地鞠躬示意。

在光明眼大钟楼的钟声敲响第八下,代表夜晚八点已经降临的时候,这辆从圣天使堡出发,穿过大半座翡冷翠的马车终于来到了它的目的地。

马车停在灯火通明的爱沙尼亚宫前,现在的爱沙尼亚宫宫门之前相当热闹,已经停满了各种样式的马车,马车之间穿行着衣着各异的年轻贵族和他们身后的仆人与护卫,他们或用目光示意,或聊几句并没有多大营养的话以示友好。

而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这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深黑色马车,只因为黑色的马车之上纹着那独属于波利齐亚家族的精美家徽:一只黑色的毒蛇缠绕纯白的十字架。

“我们如蛇般狠戾,我们如十字架般坚贞。”波利齐亚家族的第十二任家长诺兰·波利齐亚的名言对于这个家徽无疑是最好的阐释。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家族在圣城权柄滔天,无人不晓,更令人生畏,并坚持着某些极度隐秘而不变的传统,就算这个家族人丁稀薄,但是几乎家族之内除了西泽尔之外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波利齐亚家族的十几名成员遍布整个大陆,其中有教皇这样的人间至尊、也有伦汀威治王国的西塞罗皇后这样的女中豪杰、更有路易吉·波利齐亚这样环游世界的航海家和大殖民者、而其中最特殊的还有乔瓦尼·波利齐亚这类掌握最尖端神血技术的炼金家和科学家……

因而就算只是跟随着数目不多的护卫,本身也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波利齐亚家族的马车在众多横陈的贵族马车之中依旧因为这个家徽之后代表着的海潮一般汹涌的权力显得鹤立鸡群。

爱沙尼亚宫通体呈现淡红色,四周树立着高塔耸立如林,外围多呈现椭圆形和矩形的复杂形状层层堆砌,结构复杂精巧,带有强烈的异教风格。但是仅论华丽程度,它却丝毫不输于教皇的圣天使堡以及教廷枢机区所在的圣安力瑟大教堂。

由于弥赛亚的本体据说最初便是在翡冷翠之下最深处的火源深渊中诞生的,人们俗称的翡冷翠或者当今教廷口中的“圣城拜伦维斯”其实同时是多个信奉弥赛亚的宗教心中//共同信奉的圣地。

而在五百年前,这座城市并不是由现在的火源弥赛亚教掌控,却是由一个在现在早已销声匿迹的宗教“暗火教”统治。暗火教统治时期,这群黑发红瞳的野蛮人喜欢让信众自//焚以展示他们对神的虔诚,每十年更有把当时的最高教廷领袖牧首烧死进行献祭的奇葩传统,这样的古怪宗教不到百年就灭亡,实在也并不令人奇怪。

而带着远古的蛮荒气息的暗火教却不惜财力地在圣城内留下了众多论工艺和水准都丝毫不逊色于当今时代的伟大建筑,提倡“艺术无罪”的弥赛亚教在接管圣城之后对于这些建筑并没有过分的偏见,大部分古代建筑都予以保留甚至多次翻新。爱沙尼亚宫便是暗火教残存的宏伟建筑之一,爱沙尼亚一词,在暗火教的经文中,意为“纯粹之火”。

现在掌握爱沙尼亚宫的,却是弥赛亚教三大神圣宗主家族之一的诺顿家族。

今晚,诺顿家族年仅21岁的薇薇安大公打算趁众多上位家族成员和教廷成员因为圣徒盖尔曼的封圣仪式汇聚圣城的机会,举办一次盛大的社交晚宴。这位三大家族之中“财富第一,底蕴第一”的诺顿家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大公最为热衷各种奢侈的享受和娱乐,几乎每年,她都会毫不吝啬成本地举办至少五次大型宴会和多次社交沙龙。据说每年这位女大公花费在晚宴之上的资金就超过十二万弥赛亚金币,这差不多是一整座小城镇一年的总产值了。

这一次的邀约为了不让那些思想陈腐的长辈前来“坏气氛”,仅仅邀请了全圣都年轻一代的俊杰。

作为波利齐亚家族的嫡系成员之一,波利齐亚的西泽尔尽管在圣都声名狼藉,还是收到了请帖。

当然,这只是礼节性的例行邀请,大概并没有多少人期待他真的会来。毕竟圣都上到红衣大主教下到路边的乞丐恐怕都知道,这位波利齐亚的二公子对那些属于贵族的大型宴会大都兴趣缺缺,相反,倒是一些小型的、私人性质、平民化的宴会和舞会更加引起他的兴趣。据说有人看到过西泽尔在一家平民酒馆里和一个醉汉勾肩搭背地打温特牌,这就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了。

所以,当看到波利齐亚家族的马车停在爱沙尼亚宫门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如果马车里不是教皇本人的话,那就只能是西泽尔了,毕竟没有人会期待远在万里之外的的玉兰国殖民地担任总督的罗德里格斯殿下和遍布大陆各地的其他成员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圣城。

偌大的波利齐亚家族,当代仅存的嫡系成员,可能比高等精灵的残存数量还要稀少。

然而更加令人惊掉眼球的是西泽尔身后的人。

一身黑色燕尾服,身后是半截暗红色披风的西泽尔翩然从马车上跳下,他挂着一脸优雅笑容转身向车门伸出他的手,而另一只带着丝绸手套的纤细小手搭在少年的手上,西泽尔的马车里,竟然又出现一个一身淡银色长裙的稚嫩少女!少女穿着她专门挑选的平底丝质舞鞋踩在马车的台阶之上,还差点没有站稳,幸亏西泽尔伸手接住了她的手。

少女头上戴着一顶略显陈旧但依旧华贵的蕾丝淑女帽,帽下大半的面容沉在阴暗中,只能勉强看清她鬓角捆起的精灵般的银白色发丝,她的腰间系着象征波利齐亚家族的暗红色腰带,配以玫瑰状的华丽带扣,束起她因白色衬衣更加纤细而线条完美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