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你在关心我?”陆离笑呵呵地说。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陈嘉宁语调骤然升高:“谁会关心你啊?”说完后,自己也觉得言不由衷,闷闷地低头看简历去了。
陆离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身边的女孩多多少少都有些性格问题。其中陈嘉宁的问题尤其严重。他也很好奇,这讨嫌鬼是怎么养成说反话的习惯的呢?
接下来的面试就简单许多,那些随着梁霄琦来的年轻男女大多失望而归,一天的面试结束,最后只和两位面试者谈妥,一位是海归的女硕士,一位是木讷的秃顶程序员。将一切琐碎事务处理完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木兰的天际被一线红光点燃,半边云彩是橙红明亮的火焰,另外半边云彩则是黯淡的鱼白。这让陆离想起以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应当是“火烧鱼”。
“是《火烧云》!”陈嘉宁跟在他屁股后面纠正,“你小学语文是谁教的啊?”
陆离的小学其实比想象得更加遥远,他的小学距离他有这一世和上一世两段距离,孩提时的寻常记忆就像花掉的镜面,已经不太清晰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是火烧云。我只是在试探你。”
“鬼才信。”陈嘉宁笑得很清脆,声音清亮。她只有在和陆离私下相处时才这么自在,平时在人前就跟被操纵的人偶一样呆板。
“嘉宁,你为什么老爱说反话?”陆离的半边身子被火烧云燃红,唯美得宛若置身梦境。低空有鸟飞过,应当是黑枕黄鹂。
“不许叫我嘉宁,你要叫我学姐。别忘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真正的学姐了!可不能再没大没小!”
“学姐。”陆离看着远方。
“干嘛?”陈嘉宁一脸不耐烦。
“你喜欢学弟吗?”
黄鹂的鸣叫声在瞬间消失了,只有天边的云彩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好像真的是火焰在燃烧。陈嘉宁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么啊?”
陆离觉得自己脸皮应当再厚一点:“你看我怎么样?”
陈嘉宁踢了他一脚,有些痛:“你、你胡说什么啊?你这小身子骨完全不是我的菜好吧!”
和记忆中的回答一模一样,好像教辅资料后刻板的答案一般,循规蹈矩,无法变通。
陆离摸了摸被踢的地方,在心里姑且原谅了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姑娘:“我开个玩笑,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哪有开这种玩笑的!”陈嘉宁急促地说,语速比平常快了三倍,“我喜欢的是——”
陆离抢过她的话:“是身高一米八,虎背熊腰,健身练块,寸头,最好还擅长户外运动,留点胡子的阳光开朗大男生是吧。”
陈嘉宁嘀咕了几句:“知道就好。像你这样瘦的跟麻杆一样,长得和女孩子一样的,完全不入我的眼。”
陆离看了看自己胳膊,确信这是这讨嫌鬼夸张的说法,从来没有人说他瘦的跟麻杆一样,也没人说他长得娘,虽说这是陈嘉宁刻意夸大的说辞,但陆离听着还是想把这丫头暴揍一顿。
第十七章 散步闲话
“陈嘉宁,你知道这题选什么吗?”
“陈嘉宁同学,你觉得陈老师下节课会考默写吗?”
“嘉宁,你还记得舅妈上次送我的那个手镯放哪去了吗?”
“陈嘉宁……”
“嘉宁……”
人生,是由各种提问组成的。起码,在陈嘉宁看来是如此。父母的提问,老师的提问,同学的提问,陌生人的提问,她能做的,仅仅只是“回答”。可是,她其实嘴巴很笨,无法清晰地表述一件事物、阐明一个观点,她有时会长篇累牍地重复一句话,看着向她提问的那个人的眼神变得越来越莫名。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觉得她是个“怪人”。
她并不想被当成异类。
她记得小学六年级时,她坐在电视机前,在看一个外国的综艺。节目上,主持人向嘉宾提出各种刁钻的问题,但嘉宾总是嬉笑着用各种荒唐的回答搪塞。那个嘉宾说,只要你故意不说真话,大家就会觉得你的思想不可捉摸,这样就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难题了。小小的陈嘉宁将这句话牢记在心。
是啊。只要故意说反话,说些一些明显错漏百出的假话,大家都不会觉得你嘴笨,反而会认为你在心里有另外的答案。反话说得多了,他们就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自然就没有人瞧不起她了。是的,陈嘉宁真正害怕的,是被人“瞧不起”。
她一直是班上个子最矮的,发育最慢的,这种身体上的落后带来的自卑感是非常强烈的,她不喜欢和个子高的女生站在一起,不喜欢老是被体育老师说“陈嘉宁你站到前排来”,不喜欢被体检护士询问今年高中毕业没。
只要满嘴谎言,那便能在精神层面屹立于众人之上。
她有着很强的自尊心,所以才忍受不了被别人说抄袭,忍受不了被他们当作怪人。
当陆离问她为什么老爱说反话时,陈嘉宁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逢年过节,妈妈牵着她去串门,都会对亲戚说她嘴巴笨。她不想被别人当作笨蛋,一点也不想。现在回想,说反话的习惯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吧。
久而久之,说反话成了她保护自己的盾牌,成了保护她那孱弱孤单的身影的最后一道防线。哪怕被戳破了,也能哭着说我是骗人的,不是吗?
陆离是无法理解陈嘉宁的想法的,他只觉得这姑娘拧巴,如果不是前世的孽缘,他或许一辈子也不想和这样的姑娘扯上关系。陆离看着一脸嫌弃的陈嘉宁,笑了笑:“行吧,陈学姐看不上我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走吧走吧,回家去了。”
看着陆离的背影,小老虎有些后悔,是不是刚才更坦率一点更好呢?可陆离说他只是开玩笑……要是自己真的承认的话,岂不是相当于被平A骗掉了大招了,这岂不是很丢人?
她怅然若失:“喂,陆离。”
“嗯?”
“……”算了,就这样就好。和陆离保持朋友的关系就够了。她对自己说。陆离身边还有安百璃,还有温琥珀,她们都比她优秀,她有什么资格挤入其中呢?若是到时候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学姐,怎么了?”陆离在问。
“我说,今天白天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开个公司居然还这么麻烦。”陈嘉宁转移了话题,“光一个招聘就这么多细节……”
“你可别觉得完事了。咱们得继续招人的,除了招聘,后面还要把各部门的权限划分好,还要再去一趟税务局……”陆离掰着手指数起来,“我总会有忙得抽不出身的时候,到时候这些事都得你去办。”
陈嘉宁心中有些没由来的小欢喜:“你都要教我吗?”
“废话。你既然当了总经理,就别想随便撂担子。”陆离担心这讨嫌鬼怕吃苦。
陈嘉宁微微踮起脚尖,脚步都欢快起来:“哎呀,没办法,你都这么求我了,我也只能帮你啦。明天也要来吗?”她跳到陆离前方,留给陆离一个小巧玲珑的背影,看不见面目。
“当然。”
“你不陪安百璃和温琥珀了?”
“最近是公司成立的要紧时期,她们能体谅的。”
小老虎嗯哼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那只好帮你一把咯。你要知道,学姐我可也是个大忙人的,我不但要准备学年论文,还要应付海量的追求者,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学年论文倒也罢了,海量追求者是什么?陆离笑了笑,没有戳穿这讨嫌鬼:“是,我们陈学姐的爱慕者从木兰大学东北门一直排到西南门,连校门都被挤垮了!”
陈嘉宁笑得得意极了:“哼,你知道就好。”
“那学姐有中意的对象吗?”
陈嘉宁下意识地回头:“我眼光可是刁得很,普通男人我可一个都看不上的。”或许是因为夕阳的倒影遮蔽了二人的表情,让她多了几分勇气:“要说有,倒也的确有一个。”
“哦?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是个身高两米。”
“嚯,小巨人。”
“仪表堂堂。”
“嗯,有眼光。”
“虎背熊腰,非常有正义感的男生。”她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都和背答案一样,这丫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
“那他性格怎么样?”
“……性格很好啦,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身边人很体贴。”陈嘉宁的语调没有之前那么高了,“反正和他在一起,感觉时间过得好快,也没有什么压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也从来不会生气不会嫌弃……”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陈嘉宁忽然住了嘴。
“你走那么慢干什么,快回别墅了,我还没在新房间睡过。”她生硬地转移话题,“陆离,月租多少钱?”
“什么月租?”
“就是我住在你家里,你不收租金吗?”
“哦,这个啊。额,每个月一百块?”陆离不确定地说。
“好贵,木兰大学宿舍一学期的电费都只有一百块。”
“那五十块?”
“二十五块吧~”
二人在夕阳的照射下渐行渐远,只有依稀的讲价声与黄鹂的啼声混合着飘散在空气中。
第十八章 流言四起
九月一日,木兰大学迎来了新生。这群眼中充满着理想、热情与诚恳的少年少女满面微笑的步入校园,期待着未来四年的某一次邂逅,期待未来四年的某一次因缘际会,他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高中的藩篱,向往着这个充满了未知、奇遇与爱情的大学生活。对陆离一行人来说,生活似乎并无多大改变,无非是从川海廉租区的那个小蜗居迁移到了木兰的一栋别墅,那股存在与他们与其他人之间那强烈的割裂感挥之不去。在其他人争论着新生里哪个女孩最漂亮,哪个老师的课不用查考勤时,陆离等人已经在为了事业奔波了。
琥珀在适应了几日后找回了惯常的生活节奏,她每天上完课后,便会回到别墅,在二楼的画室驰骋想象力。她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在完成陆离交给她的任务——《深海录》的概念图。
安百璃找到了新的爱好,她被直系的学姐介绍的滑雪运动吸引了,一直央求着陆离在冬日时带她去滑雪场学习滑雪。陆离记得百璃其实也挺惧寒的,或许正是生理上的缺陷刺激了她对雪场的向往。
身边两位姑娘都有了自己的活计,陆离反倒和陈嘉宁走得越发近了。他带着小老虎在长乐公司与校园、银行间奔波,带她去见了合作伙伴,带她见了新入职的员工,两个人活成了陀螺,一整天转得停不下来。
在这样的生活里,陆离逐渐察觉到一丝异常。走在路上时,他时常会被素不相识的学长学姐打招呼,他们会用打量、好奇的眼神注视他。在陆离转过身时,他会听到含糊的低语,似乎是在议论他。流言亦可为刀剑,陆离不想众人对他有某种误解,比如说,误以为他是个渣男之类的。
这天陆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安排,在办公室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其实脑力劳动对人的消耗才是最大的,这种疲劳并非物理上的锻炼或修养能消弭,他喜欢在桌子上放一颗糖或巧克力,每当头脑发胀时便会取出一颗含在嘴里。糖分会让他的大脑更加清醒。
刚剥开糖衣,便见到陈嘉宁蹑手蹑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探出个小脑袋:“回家吗?”
这些日子陆离几乎一整天都和这讨嫌鬼在一起,和木兰封城时那会不太相似,这一次二人是从另一个侧面去了解对方的。比如说,陈嘉宁发现陆离有些坏习惯,洗衣机洗完衣服总是忘了去晾晒,又譬如说,他晚上七点后是最困的,这时无论说什么陆离都懒得反驳。这些不太显眼的小细节填充了陈嘉宁心中陆离的形象,她心中那个陆离更加丰满,更加贴近她的生活,而不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
“几点了?”陆离揉了揉脑袋,他好像答应了百璃明天陪她去逛街的。
“六点半了,你不下班,员工们都不敢先走。”陈嘉宁将门合上。
陆离呼出一口气:“让他们下班回家去吧,没必要把职场的糟粕带到我们公司来。还有,笨丫头,男女在办公室独处时,记得别把门关严实,不然会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出来的。”
陈嘉宁啊了一声:“什么流言蜚语啊?”
“你说呢?”
小老虎回过味来,红着脸笑骂:“变态。”
“你会表演一个那个吗?”
“哪个?”
“就是那个用日语说‘笨蛋、变态、吵死了’。能表演一下吗?”
陈嘉宁呲牙笑着说:“就不说!急死你!”
陆离呵呵笑了两声,每天下班前和小老虎斗嘴成了一种习惯了,和漂亮女孩在一起说说笑笑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尤其是意识到讨嫌鬼也是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后。
他觉得眼前有些花,于是闭上眼睛,揉了揉天应穴。他记得上一世是二十七八岁时戴上第一幅眼镜,是百璃带他去挑的,那是一副银边细框的眼睛,戴上去看起来斯文得很。陆离白天要上课,下课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司,有时需要等到晚上八九点才能回家,高强度的学习和工作让他稍微有些吃不消。好在这样的日子不用持续太久,等到公司步入正轨后,他便能轻松许多了。
陆离只觉鼻前一阵香风传来,身前一黑,一双温暖的小手便在温柔地按揉着太阳穴。陆离记得电影里总爱用剃头匠拿刀片擦过主人公的脖颈的特写画面来突出电影节奏,主人公的性命被剃头匠手里锋锐的刀片操纵,正如此时一样。陆离想,如果以后自己要去拍电影,就拍漂亮姑娘给男主按揉太阳穴,为电影技巧的进步添砖加瓦。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陆离闭上眼睛,享受陈嘉宁的按摩。
小老虎说话时气体喷薄在他面庞上,陆离知道了她没有口臭。他前世见过一些女郎,脱下丝袜和短靴后的脚丫可以用滂臭来形容。
“只是看你太累了,勉强让你舒服一下罢了。”陈嘉宁哼了口气,“再废话就不给你按摩了。”
“学姐行行好。”陆离笑着求饶。
“哼哼。”陈嘉宁很受用陆离的退让,她娇小的双手无法托起陆离后垂的脑袋,便挺起胸膛,用平板撑住,陆离也并未察觉到异样。她看着陆离享受地眯起眼睛,自己心里也舒坦起来:“你看你哪有个学生的样子?入学快半个月了,连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没认全吧。”
陆离无奈地说:“没有办法,我可是向静怡夸下海口,不拼命都不行的。”
“你自己一个人撑得住吗?”小老虎的语调低了些,“我这些人日子的工作只有你的四分之一,可我每天也是累得沾床就睡,那你呢?你终究是个人,而不是机器,早晚会撑不住的。”
“撑不住也得撑。”
“就不能找别人帮忙吗?”
“谁能帮我呢?”陆离闭着眼睛摇头。
“朱熙是隔壁刑法学院的学生,和我们还是同一届的,你要不要试着和她打好关系?”小老虎的想法还是比较天真的。
陆离摇了摇头。
“是因为她的风评不好吗?”陈嘉宁若有所思。开学半个月,朱熙颠覆了普通人对公主端庄秀气的刻板印象,各种糟糕的传闻总是陪伴着朱熙。有说她包养小白脸,有说她奢侈浪费,有说她恃强凌弱,还有说她是通过作弊手段考进的木兰大学。
第十九章 小三
“那些传言都当不得真。”陆离闭着眼睛享受着陈嘉宁的服侍,“有的是因为男生向她表白,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而心生恼怒而捏造的传闻。朱熙那性子容易得罪人,名声本来就容易臭。”
陈嘉宁下手稍微重了点:“你怎么这么清楚?”
“轻点轻点。”陆离连说,“我这么清楚是因为刚好撞见过一次。”他没告诉过其他人,他在上周在某些选修课结束后见到了朱熙。朱熙很明显是在找他,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便大步流星地向他靠近,陆离像是被猎人发现的兔子一样,假装没看见,背对着她疾走。二人就一追一逃,谁也不吱声,那娘们傲气得很,明显是来找陆离的,却死活不肯拉下脸面叫他一声名字。二人保持这样滑稽的追逐,直到某个男生拦在陆离和朱熙之间,声情并茂地向神州第十四公主表白,周围学生纷纷鼓掌叫好。在那般万众瞩目之下,朱熙只说了一个字。
“滚。”
陆离回头,看着那男生的脸蛋从白转红,又从红转紫,就像一只变色龙成精了。
打那以后,有关朱熙的奇怪传言便多了起来。
朱熙肯定是有事要找他,陆离确定,他打死也不会听那娘们嘴巴里挤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你去找她帮忙,能不能有用?”陈嘉宁还在异想天开呢。
朱熙背靠的是阎家,按在楚晓东当初的说法,阎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指不定哪天就崩盘了,朱熙自身都难保了还帮他呢。再说了,阎家还派枪手刺杀过他,陆离可不敢再送货上门了。陆离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朱熙好像是通过第一次婚礼来帮助阎家续了一波命。不知道这一世她又会挑中哪个倒霉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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