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数好难
“超乎方外吗?”白也的虚影再次黯淡了几分,而后笑骂道,“臭小子,你难道是在讽刺师兄死得不值?真是讨打!”
温祭酒却笑不出来笑,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以为,三千六百年前那位震惊天下的诗仙白也,是在踏向真仙的最后一步出了纰漏,故而陨落于世。
可却罕有人知道,他在飞升前为了心中夙愿,孤身一人远走漠北,深入妖族腹地连战五位大乘,斩二伤三,为人族争来了一丝喘息之机。
倘若不是这一举动,昔日才立国不久的大乾,恐怕早已沦陷于妖族铁蹄之下。
总有些人在暗处,为黎明苍生负重前行。
念及至此,温祭酒突然正色道:“师兄,当年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为何最终仍是受了不可挽回的重伤?”
“有宵小之辈暗中偷袭”提起往事,白也的面色似乎幽深了许多,“那是一个闻所未闻的神秘势力,仿佛隐藏在深海之下,每当你以为自己看清了全貌的时候,殊不知那只是对方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他们自我标榜为天地意志的代行者,认为万物苍生仿佛话本小说中的角色一样,秉持着自身的天命,生老病死,皆有所定,倘若偏离预定轨迹,便需要由他们出手修正。”
“我怀疑,在这些人之中有仙人存在。”
闻言,温祭酒微微蹙眉:“那个势力叫什么名字?”
“天道宫。”
白也平静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白也的身形忽然颤了颤,而后变得黯淡透明了许多,几乎都能看清他身后木门上的纹理。
“看。”白也无声地笑了笑,“即便在此地,你我二人谈论起这个势力,他们也能有所耳闻,继而干涉到我。”
“我的时间不多师弟,学宫的未来,便托付于你,和那个臭小子之手了。”
白也的虚影变得更加黯淡了。
见状,温祭酒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
他缓缓起身,伸出手试图搀扶着白也:“师兄,我送送你。”
“不必了。”白也哈哈大笑,“两手空空儿来,两袖清风而去,嘿嘿,倒也合理。”
而后他突然面朝西南,对着遥远祠堂中的雕像躬身长拜:“至圣先师在上,读书人白也此生,无愧稷下,无愧苍生。”
“那么,白也就此去也。”
小青山城,距离皇都千里之遥,修建于几座人工开凿的山峦脚下。
作为前往大乾皇都通过最频繁的交通枢纽,这座仅有几万人居住的小城却要远比想象中繁华热闹。
不仅是修士,就连许多凡人都聚居于此,将原本只是一座驿站的小青山城,逐渐开发建设到现在的这种程度。
此时此刻,夜色已深,月明星稀,山中长风呼啸,哀转久绝。
而远在城外连绵起伏的某座青山脚下,若是目力极好的修士定睛看去,便会察觉到一丝怪异。
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山间的一条小路上,此时此刻正有一老一少两道身影缓缓前行,似乎准备彻夜登山,爬到山巅方才罢休。
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慈眉善目的样子,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而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憨厚无比的痴傻少年。
“大、大师,还要还要多久才能见到我老爹啊?”
过了不久,憨傻少年忽然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僧捋了捋白色长须,笑而不语。
忽然间,他心有所感,抬头朝皇都方位望去,只见一道隐约白光升入云层,而后缓缓破碎,随风消散了个干净。
“阿弥陀佛,白施主,一路走好。”
神秀禅师面带微笑,淡淡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他却很清楚,当年独步天下的那位剑仙白也,其实是死在了天道宫的袭杀之下。
明明不是天命之子,却无比霸道地争夺天地气运,这倒也罢了可他居然还试图将到手的气运散入人间,说什么“愿天下苍生人人如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等狂悖之举,合该被他们肃清。
念及至此,神秀禅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叶天。
据他所观察,近日这位受天道眷顾的天命之子,处境似乎有些不妙。
不仅遭人三番五次地打脸踩头,更是连气运都不知不觉被那个叫做宁夜的小偷窃取了不少。
那接下来,便是他出手的时机了。
“修正过去,弥补未来,让全天下生灵遵循天命的安排这才是我天道宫成员该做的事情啊。”
注视着身边的憨傻少年,神秀禅师慈眉善目地说道。
.....
65 娘子,你要干嘛?!(7.5k)
当清气升起的刹那,万古诗璧前的宁夜忽然抬起头,似乎心有所感。
沉默片刻,他面朝白光消散的方向深深作了一揖。
对于白也此人,原著里提及的倒是不多,只是稍微刻画了一下他在那个年代所拥有的无敌气象,虽然到头来还是为了衬托未来的叶天有多牛逼。
即便如此,宁夜还是记得他是为何而死的。
虽然在小说里只是寥寥几笔带过,甚至诸如白也这样的角色几乎全是千篇一律的脸谱化,纯粹是龙傲天男主的踏脚石,但现实见到了对方,还是能体会出他气吞山河的狂放气魄。
以前看原著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男主身上。
可当他近距离接触到他们之后,宁夜愈发觉得这里无比真实,绝非小说中充当工具人性质的角色。
白也如此,李犇如此。
自家娘子,也是如此。
晏轻萱并不是个只懂杀人的恶毒女配,在宁夜看来,要远比叶天周围的女性有血有肉。
她会因为容颜被废而默默流泪,会在贞洁被占有之后心软放他一马,也会在晏家演武场不惜身受重伤也要帮他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很深的羁绊和感情。
仅仅只是一次被迫的彻夜交欢,却不知为何,晏轻萱最终选择将这对假模假样的夫妻名义持续了下去,即使自己的贞洁被一个当时看起来最为卑贱的乞丐占有了。
可到了现在这一步,又有谁能够说得清,这段感情究竟是虚假还是真实更多一些呢?
并非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的良缘,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孽缘罢了。
念及至此,宁夜无声地笑了笑。
而后在无数道嫉妒和心痛到恨不得杀死他的目光中,宁夜转身朝晏轻萱走去。
远处的树荫下,晏轻萱的样子有些狼狈。
裙子上沾染了些许灰尘,还有几块布料被长剑划破,就连原本编织得极为秀美精致的华贵云鬓,也有丝丝缕缕的乱发垂落在肩头。
和往常盛气凌人的那个晏轻萱相比,此刻的她多了几分病弱的美感。
反倒是刚刚在全场大杀四方的宁夜,此刻宛如一柄冲天而起的长剑,锋锐中带着逼人的威势,令人不敢直视。
原本应该是女方更为强势,可此时此刻,二人之间仿佛立场调换。
这对晏轻萱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原本总是无比骄傲的她,居然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令她口干舌燥、心跳加快。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紧张。
可此时此刻的晏轻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当宁夜面带微笑地看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低下了头,抬手撩起耳边垂落的细碎长发,露出素白的侧脸和曲线优美的脖颈。
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紧紧攥成一团。
“倒是个情种。”
高台之上,萧皇后好不容易从方才的慌乱中平复了心境,冷哼一声道。
她的心里其实有些羡慕晏轻萱,不仅仅羡慕她有个极为霸道且爱护她的夫君,更羡慕宁夜手中那瓶神品养颜丹。
身为大乾皇后,虽然白也洞府里的那些宝物和神功足够令人艳羡,甚至到了争得头破血流的地步,但她却并没有什么实感。
平日里随意进出天家内库,见过的宝物数不胜数,又怎么会觉得白也的东西有多珍贵呢?
反倒是那个最不值钱的神品养颜丹,着实让萧皇后大感兴趣。
虽然自己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但当一个变得更美的机会摆在眼前,又有谁会选择拒绝呢?
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
除了她之外,受邀前来的诸多宾客却明白那些神物的逆天之处,所以在看到宁夜的最终选择之后,眼中都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失望,经不住扼腕叹息、捶胸顿足。
“此子唉,我不好说了。”
这是没什么立场的普通大能。
“晏婳,你家这后辈当真是不知轻重。”
这是和晏家老祖交情甚笃的人。
“但换个角度想,宁夜本该凭借神器和功法获得提升,却并没有这么做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相当于惨遭削弱了么?”
这是修仙相对论提出者。
“真是愚蠢!哪怕先将大罗剑胚要过来,而后由我玄天剑宗出面,花费一番代价交换也未尝不可!不识好歹的小子!”
这是傻逼。
说完这句话后,那名玄天剑宗的长老眼藏杀意,恨不得让宁夜授首于此。
只可惜,此事过后,恐怕想要动手就难很多了,不仅仅是长公主李姒,就连稷下学宫都会将宁夜视作亲儿子保护起来。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晏家,此事过后,这个赘婿在家族中只会更加得势。
念及至此,他默默看向另一个方向。
原本应该是今日全场最耀眼的存在,可此刻的叶天却仿佛死了一样躺在地上,虽然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但仍旧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宁夜。
败军之将,何足惧兮?
宁夜并不知道场上众人心怀鬼胎的诸多想法,他只是很普通地走到娘子面前。
“给。”
见晏轻萱低着头沉默不语,他心中忽生怜惜,于是主动伸出手,牵起对方有些冰冷的柔荑,将药瓶放在她的掌心之中。
感受着手中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神丹,回想起看到自己面具破碎后,宁夜表露出来的愤怒和霸道,晏轻萱的心中产生了一丝困惑。
“为何”
她本想直接开口询问,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仔细一想,自己对他并不算好,之前更是三番两次以死亡相威胁。
换做正常人,不对她这个毁了容的废人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宁夜的这一系列行为,却像是真的在认真履行身为夫君的职责一样,看到娘子受到欺负,就一定要为她出头。
为何要这般对我?
这是晏轻萱本想询问的问题。
但或许这个问题早就有答案了。
而且答案的来源,是最不会出现谎言和欺骗、源自宁夜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晏姑娘啊晏姑娘,虽然这件荒唐事是你胁迫我做的,但终究还是把女子最珍贵的事物给了我,倘若你以后真的能将我视作相公,相敬如宾,那我又如何能不把你当作娘子,一生回护呢?】
这是那晚彻夜交欢之后,晏轻萱拿剑抵在宁夜脖子上时听到的心声。
那个时候,对此不屑一顾的她并未放在心上。
可此情此景下,往日的那一幕,却重新浮现在眼前。
“一生回护吗?”
原来如此。
晏轻萱有些释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凝视着宁夜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