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原来真有这种地方……”艾琳德感叹道——她的声音小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当然有。”伊莎波说。
一片叶子打着旋慢悠悠地落到了她们面前,那叶子的形状就像一柄汤匙,颜色微微发蓝。
伊芙将那叶片捡了起来,在阳光下,她能清晰分辨其上的叶脉——深蓝色的纹路清晰通透,就好像皮肤下舒张的静脉。伊芙被这片奇异的叶子迷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遮天蔽日的树冠,表情略作惊讶。
在这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只有一处枝桠显得与众不同。那里的叶片还并未泛黄,甚至还长得十分茂盛——绿中带蓝的汤匙状叶片层层叠叠,绚丽得仿佛是孔雀的翎羽。秋风拂过,在众多翻滚飘落的落日色梧桐叶中,时不时夹杂着几片打着旋的青叶,它们总是缓缓、垂直地降落,像是承载着某种凝滞的力量。
“这是第三代们在很久之前从精灵地带回来的枝叶——好像今年比往常颜色更深了。”伊莎波说,“那时院长不想将它种在泥土里,所以就把那枝叶嫁接在这棵老树上……据说这样种才更容易成活。”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艾琳德说,“你们把另一种树拼在了这棵树上?怎么谁也没有说过这事?我们还以为这棵树本来就是这么长的。”
“你们也没人问……”伊莎波说。
“她们在一棵树上种了另一棵树!”洛佩尔张大了嘴,她从未想过大人居然也能偶尔有着如此奇妙的想法,继而她又问伊莎波:“那能不能再在那棵树上……再种一棵?”
“大概不能吧。”伊莎波笑着回答。
“那花呢?”
“大概也不行。”
“可惜了。”洛佩尔失望地撇了撇嘴,她看着伊莎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伊莎波,帮我个忙——吧!”她仰着脑袋,用手指着自己的小脸蛋。
“可以呀。”伊莎波点点头,她摘下自己的一只手套,用手掌在洛佩尔的双颊上轻轻蹭了蹭。她的动作很快,伊芙还没看清她的动作,而对方却早已重新带好了手套。
洛佩尔转过头,粉扑扑的脸颊上多了一层亮晶晶的银粉。
“好看吗?”她笑着问伊芙。
“好看。”伊芙连忙点头。
“你也要试试吗?可以请伊莎波帮忙的。”
“我就不必了。”伊芙连忙拒绝——她看到,伊莎波的表情似乎有些难堪。
其实,伊芙很好奇伊莎波给洛佩尔抹了什么,但出于礼貌,她并未问出口。
她们在树下交谈了有一阵子,又过了不久,哈沙与亚兰尼两姐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她们兴奋地大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伊芙疑惑地望着天空——在这晴朗的下午,哪里能见到一片雪花?但艾琳德却像是忽然惊醒——她双眉微蹙着,望向了北方。
凭借这几天对她的了解,伊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又难过了。她凑到艾琳德身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倒像是一位称职的好闺蜜。
随着她的视线,伊芙望向不远处的山顶,只有那里才聚集着一片漩涡状的乌云。此时,盖雪的山峰与倒锥云雾组成了一只巨大的沙漏,又仿佛两座对顶的山;纷纷扬扬的雪遮蔽了阳光,其正面显出金色的晕,而背面则留下了青色的影子。
看到这壮丽的景象,伊芙愣住了,以为这是来了什么天灾,所以她问:“那山上发生了什么?”
“下雪了呗。”洛佩尔回答。
“下雪……现在是下雪的季节吗?”
“怎么不是?”洛佩尔反问她。
“这真算得上是正常现象?我还是头一次见……”伊芙实在是难以理解——她们现在还穿着单衣,可眼见的山顶处却是风雪交加。
“每年秋天,我们这里都会进行蓄水。”艾琳德擦了擦眼角,向她解释道,“岛屿最外层的屏障是用来调节温度的,但范围并未遮盖山尖,因为山顶必须维持低温,这样雪才不会化。等到了冬天,一部分的雪会被加热,然后顺着河道流下来,这样既保证了充足的水源,又保持了家园的温暖。”
“你是说,这场雪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你们自己弄的?”
若是能改变天气的话,魔女的能力可真是不容小觑。
此时,洛佩尔也和伊芙一样——一大一小的两双眼——都在疑惑地盯着艾琳德看。伊芙是觉得难以置信,而洛佩尔却是毫不知情。
“大概就是这样,但要做到这种程度也不可能单凭咒语,还要有大量的纹印设施进行增幅。”艾琳德说,“往年,这些事都是由泰莉安负责,但今年就不清楚了……”
艾琳德遥记得儿时的事——那位如母亲般的女人,总会在下雪后的第二天带着她和黛利兹去山上玩雪。她们在一片空地上滚雪球、堆雪人,又或是围坐在帐篷里用雪煮茶。艾琳德穿着厚厚的冬衣,她故意敞开着领口,以此来博得泰莉安额外的关心和疼爱——泰莉安总是笑着、不厌其烦地替她系好扣子,又或是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个严严实实。柔软的羊绒上有着令人安心的气味与温度——在童年的记忆里,这就是艾琳德最怀念也最觉得幸福的一刻了。
[186]黑魔法·白魔法(其十一)
晚上,艾琳德带伊芙去了楼上的大换衣间——那里储藏着第五代们的共同衣物。在清水堡,魔女们并不只穿新衣,尤其是半大的孩子——孩童成长得很快——她们总得捡几件大孩子们穿不下的衣服来穿。
在这样一处温馨的魔女家园中,资源是共有的,且按需分配,因而物质层面上的攀比现象很少发生。有大人做榜样,孩子们也不会抗拒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而得益于希歌妮的经营,在最近十几年,年轻一辈们倒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依靠缝缝补补过日子了。
只要下雪,那便是孩子们的节日,第五代们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山上游玩,而此时艾琳德也要为伊芙挑一件合适的御寒衣物。
“伊莎波下午是给洛佩尔涂的什么?”趁着这段时间,伊芙问艾琳德。
艾琳德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她没有当即回答。
“这事不太好说吗?那算了……”伊芙看出了她的犹豫——她想起来,伊莎波本人对这件事似乎也有些避讳。
“也不是不能说。其实不少人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提,毕竟不算是什么好事。”艾琳德拿起一件高领毛衣,在伊芙身前比量着,“这件怎么样?”
伊芙盯着那件毛衣上的银色亮片,说道:“还可以。”
“伊莎波是跟着第三代们外出时遭遇的意外。”艾琳德说,“那时她大概也就洛佩尔的年纪,也可能更大一些……从那之后,她的皮肤——尤其是手掌上——就会产生那样的东西,有点像蝴蝶或蛾子翅膀上的鳞粉。”
“她遭遇了什么?”伊芙不禁问。
“不清楚。”艾琳德说,“我只听别人说,她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这么严重?”
“总之就是这样,你也别对别人提这件事,尤其是伊莎波本人。”艾琳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毕竟有些东西,我也是偷听来的,不知道真假。”
艾琳德不想再去谈论伊莎波的事,她拿起两件外套,问伊芙更喜欢哪一件。
“这一件吧。”她更看好那件反绒的棕色皮夹克。
“哦……我其实更喜欢另一件。”艾琳德说。她晃了晃手中带有兜帽的深红色外套——那外套有着一排象牙色的牛角扣,领口的系带上还拴着两个小铃铛,伊芙觉得这件外套更像童装。
“都可以,那就这件吧。”她对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倒觉得无所谓。
艾琳德看着手上的两件外套,最后还是把那件夹克给了她。“还是它吧,更保暖一些。”她说,“但这件我想看你穿。”
“现在?”伊芙笑着问。
艾琳德点了点头,她满眼期待。
伊芙的身子匀称而修长,就算是穿着工装,似乎也能穿出与众不同的美感,这不仅是一种天赋,也和她长期锻炼有关。
在此之后,两人将打包好的衣服拿回了房间,并早早地睡下了——艾琳德对她说,明天肯定要有一场雪仗要打。
她们睡得很沉,却没料到后半夜发生的那件麻烦事。
大约凌晨两点,伊芙被艾琳德摇醒,房间里的纹印照明此时已被点亮,她艰难地睁开了眼,而艾琳德正一脸凝重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伊芙问她。
“好像……出了点小情况。”艾琳德支支吾吾地说。
听她这样一说,伊芙这才有所察觉——她感觉到自己的灯笼衬裤上似有些湿漉。
尿床了?她起初是这样想的,而等她摸向自己的大腿时,那略微滑腻的手感又令她心中警觉。她缓缓抬起手,手上那一抹扎眼的暗红色让她瞬间睡意全无——她不禁打了个激灵。
伊芙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她掀开被子,愣愣地看着浅色被单上和裤子上的痕迹——量不多,但有些惨不忍睹。
“这是……”伊芙看着艾琳德,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
“最近……好像有些不规律。”
“你是说……”艾琳德的话让伊芙瞪大了眼,她张着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又看向了艾琳德。
艾琳德被伊芙的模样逗笑了,她说:“嗯,不是你的。“
伊芙松了口气,她重新坐回到床上,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
“现在一想,我好像前两天就有些感觉了,但最近事情太多,没怎么留意……抱歉。”
伊芙摆了摆手,表示理解。说起来,她在庄园时也曾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事——达克仁家物质条件优渥,伊芙记得敏希才刚过十二岁就来了初潮,她的这位妹妹睡觉不算老实,且起初两年又来得不太规律,伊芙有时就会跟着遭殃——也算是让她提前体会到了做女人的艰辛。
敏希没有做淑女的天赋——她从小就活泼好动,爱在后院的山坡上打滚,总把自己弄的一身脏兮兮,乱蓬蓬,南芬每次看到她那副样子就恨不得把她按在搓衣板上去洗,而直到去哈坦读书后,敏希才渐渐有了作为一个女生的自觉,开始爱干净爱漂亮了。
那段时间,也正是因为年幼的敏希在伊芙身边,“女性”的神秘感才在她心中慢慢消失,甚至让她隐隐产生了一种破灭的感觉。
“太脏了,咱们还是拿去洗洗吧。”艾琳德的语气中似有隐隐的烦躁。
两人将沾了血的床单与衣服都收拾了出来——她们分工合作,将这些东西浸泡在冷水里,又顺便撒了些盐,为的是能更好地去除污渍;做完了这些,她们又用湿毛巾擦拭过身体,之后便静悄悄地回床休息了。
躺在床上,艾琳德总也睡不着,为了能排解心中的尴尬,她又和伊芙讲起了夜话。
“伊芙,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她问。
半天不见回答,艾琳德以为她睡着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还没来过。”这时,伊芙才小声回答。
“哦——”艾琳德转过脑袋,“果然,我猜也是。”
“嗯。”
“泰莉安说她是十九岁来的,她和院长都有些特殊。”
“你们……还谈过这个?”
“这有什么,大家还不都一样。”艾琳德说,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对,这些事还没告诉过你——你应该知道一下的。”
伊芙没有吭声,她蜷着腿,把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
“大部分人都知道,可以通过头发来看出一位魔女的魔法水平,但还有些事只有魔女们自己才知道……要看一位魔女的修行状态,她的‘经期’比雪发要更精准。”
艾琳德还是说出了那个词。
“什么意思?”
“咱们每天要做的魔法练习,会延长经期的时间间隔……这其实也是延长寿命后所产生的副作用,当然了,也可以说是好处。”相比南芬,又或伊芙自己,艾琳德说起这个话题时并不避讳,“就比如我,这一次和上一次的间隔大概是……四十二天——魔女们的经期间隔大体上都会维持在四十至七十天之间。”
按照艾琳德的说法,这显然已经不能称之为“月经”了。
“你是说,通过这方面的……状态,可以看出一个魔女的实力?”
“还能计算出大概的寿命。”艾琳德说,“不过,这种状态至少要到三十岁后才会真正稳定下来。”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一个魔女的寿命很长,她岂不是会很难生育?”
“为什么?”艾琳德问。
“因为她的‘安全期’会很长,假如她一年只有两次经期,只要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就要再等半年。”
艾琳德沉默了片刻,却依旧没有想明白伊芙在说什么,于是问她:“什么叫安全期?”
伊芙这才想起——作为女性,懂得自身生理方面的知识其实并不等同于了解男女方面的知识。
“这个嘛……算了,还是早点睡吧。”她并没有勇气去向对方解释这种事。
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单纯无知即是美德,这种想法似乎从古至今都从未根绝——在这方面,伊芙自己也不能免俗:她并不愿去做艾琳德的启蒙者,去向她解释那些“不正经”的问题,是因为她在潜意识里觉得,艾琳德现在的状态就很好;而她自己也是一样——有时,身边的男人们总会有意无意地谈论起一些“敏感话题”,而她作为旁听者,也不得不在这时习惯性地装傻,以此来维持好自己的形象,又或是避免麻烦。
不出意外地,两人睡到了天亮都还未起,而早早起床的孩子们却已是急不可耐。洛佩尔骑着钢叉,撬开了她们卧室的窗户,冰凉的空气闯进了屋中,将熟睡中的二人惊醒。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洛佩尔十分不满,如今黛利兹出门办事了,而这位临时的组织者却还在赖在床上睡懒觉。
“小混蛋,谁让你从窗进来了!”艾琳德一起床,便朝洛佩尔怒吼道。
“谁让你睡懒觉的……”洛佩尔朝她吐了吐舌头,她径直从床边跑过,打开卧室的门锁去到了走廊。
门和窗两面透风,屋子里变得更冷了。两人只得先起床穿好衣服。
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艾琳德的目光一直有些闪躲,甚至忘记了起床后的第一句问候。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伊芙突然有些想笑——那扎眼的血迹的确让她吓得不轻,甚至都有些腿软。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遇到了类似的状况,那又该怎么办?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心里不由地烦躁起来。
天才刚亮,第五代的九个人便启程出发了,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聚居地的温度骤降,寒风瑟瑟,仿佛即将入冬一般。
“我不去了!”走在半路,卡妮觉得腿冷,她想临阵退缩,却被迦耶萍和洛佩尔两人当场架住。
“你哪也别想去!”洛佩尔说。
“活动起来就好了。”艾琳德鼓励道。
除了第五代之外,此次上山还有另外几位魔女——她们作为陪同者,游玩为其次,主要是为的是确保孩子们的安全。她们携带着帐篷和工具,在北侧上山的出口处与第五代们碰头。拉齐纳娜今天也来了,伊芙见到她时,她正坐在一只倒扣的金属桶上,怀里还抱着两把铁铲——这位第四代仍有着孩子一般的心性。
山脚下的积雪此时已经开化,而更远处的山腰则还是白茫茫一片。
领头的魔女名叫桑多兰,她如今年过半百,但模样却依旧如一位二十四五的女人般年轻。桑多兰抬起手,她的手指上戴有三枚金绿色的戒指;她默念了一段咒语,使得她们身前升腾起一团倾斜的风旋,这风旋缓缓向前推进,扫清了她们前进路上的积雪。
和在其他地方看到的魔法不同,清水堡魔女们所使用的魔法似乎总是温和而可控的。据伊芙所知,茂奇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可以用魔法生成一团火,这团火可以用来点烟,也可以用来杀人,但就是不能拿来烧菜,又或是其他更精细和更持久的操作。
从施法方式上来分类,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精细型、模糊型以及复合型——或将修饰性词汇或数值囊括在念出的咒语之中,或只凭借经验及感觉来想象,又或是将两者相结合。从严格意义上说,真正的精细型或模糊型施法或并不存在,因为人在施法时必定要有“形成魔法”的意志,而施咒时也同样不能完全摆脱“咒语”和“纹印”的形式。
由此说来,清水堡魔女们善用魔法,不仅是因为她们惯用魔法,更是因为她们有着自己的教学体系——从小就被培养出的心算或估算能力,再加上牢记于心的公式及模型,使得她们能在最短的时间构建出最适用于当前的魔法形式。
“我记得昨天洛佩尔读咒时语速特别快,比这位桑多兰还快。”伊芙在艾琳德身边小声说道,“你也能像洛佩尔那样读咒吗?”
“当然不行,洛佩尔是个特例。”艾琳德说,“院长也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如果好好培养,说不定就成了第二个艾尼叶。”
“她有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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