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赭Juzer
“即便森图芬真实存在,他也不可能满足人类的愿望……愿望是无穷无尽的。”直到此时,勒莉尔仍在为森图芬的真实与否而与雨切争论不休。
“我猜你想说的是‘欲望’。”雨切说道,“很多童话故事似乎也起源于某些宗教传说,而这两者倒是有许多共同点——它们的流传是为了教化与恐吓,为了让受众服从管教,也正因为如此,其故事之中又包含了大量的隐喻……许多人在成年之后也依旧愿意看童话,也许正是为了这个——他们能从中浅显的故事里读出许多更深层次的东西。关于森图芬,艾弗兰托的传说中的确就有一个比较另类的故事——一个侏儒假扮成孩童出现在森图芬的面前,他要求森图芬给予他一棵能够长出黄金与风露威果实的树种,于是,森图芬当即将他变成了一棵树,这棵树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实或种子——埃尔夫兰人认为,这就是‘蛇木’的由来。”
“哦?这故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勒莉尔对此很感兴趣,“我没见过你说的这种树……蛇木,真的是不开花也不结果?”
“那种树的叶子就像这里随处可见的羊齿。”雨切坐在马上,指着路边的一株蕨类植物,“而它们的繁殖方式也很相似——不是靠种子,而是孢子。”
“原来还有这样的树……”勒莉尔点了点头,“不开花也不结果——这么看来,森图芬彻彻底底地惩罚了这贪婪的侏儒。”
“是啊,他是一头龙,是有智慧的强大生灵,侏儒误以为帮助弱小是森图芬的职责,想去占他的便宜——但其实,这头龙也只是凭着喜好做事罢了,谁也不欠着谁。”
勒莉尔不再说话了,她望着山间的落日,似乎还在回味雨切刚才说的那则简短的寓言。
[198]在凋零下新生:弥留之纯稚·其六
夜晚的帷幕降临大地,却并未使得荒野中的喧闹声停歇,随着璨月升上高空,东南方似有了荆棘月的辉光。
丝翠琪一直想要就地扎营,但冥德拉却又不停地催促他们。“就快到了。”他总这样说。
好在夜晚光线充足,又有这头小龙在前面带路,他们走得并不艰难。今天是升明节的第一天,等再过几个小时,紫月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魔女们走在路上,不知是谁起的头,话题突然落到了冥德拉身上。
“当年,巴莉还是一颗蛋,能发现这颗蛋,也算是巧合中的巧合。那天,学院里的几名教师走在湖边,看到一位岛民正在磨刀——用的是一块圆饼形的白色石头。教师们觉得这卵石又圆又漂亮,于是就和这位岛民商量了一番,买下了这块石头。”丝翠琪说。她的听众主要是伊芙和雨切,只有这两人还不清楚冥德拉的来历,“就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沉甸甸的,我们也没觉得这东西和普通石头有什么区别,但又过了两年,这石头却鼓了起来,变得越来越圆。”
“这东西被教师拿去当杯垫用了,还在上面画了好看的花纹,但后来变圆了,就没法把杯子放在上面。”勒莉尔说,“我觉得这东西有些古怪,就拿着它去找院长,还是院长见多识广,她一看到这石头,就认出了这是一颗龙蛋。”
之后,勒莉尔又去找了那位岛民,问他关于那块卵石的来历,于是岛民便把一处山壁指给她看,说是那天下雨,浪涛拍碎了岩壁的一角,那块白石头就这样从石头里掉了出来。勒莉尔也曾和几位同伴一起去看过那片山壁,却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找到更多的龙蛋。
大概是因为受到经年累月的挤压,所以龙蛋才成了圆饼,希歌妮觉得这东西可能早就被压坏了,所以并未对它有过太多重视,况且清水堡也并没有孵化龙蛋的手段——毕竟,只有一头龙的强大吐息才能唤醒另一头沉睡的幼龙——而从人类的立场来说,要让一头龙苏醒过来,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人能预测到,一头藏在龙蛋里的龙将会是怎样的龙。
希歌妮将这颗龙蛋放在了客厅里当成了摆件,如果有一天能找到懂得驯龙的人,倒是可以将它交给对方,这样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但有些事总是出人意料。八岁时的艾琳德与黛利兹要比现在调皮得多,那时刚满二十岁的拉齐纳娜是她们之中的孩子王,这群孩子的行为有时要比现在的洛佩尔还要恶劣——这些家伙在聚居地中横行霸道,而有一天居然还打起了那颗龙蛋的主意。
魔女们在夜间从没有锁门的习惯,而这群孩子便趁着晚上所有人都在睡觉,偷偷潜入了希歌妮与泰莉安的住处,将那颗放在客厅的龙蛋偷了出来,当晚又若无其事地睡了一觉。待到第二天,她们跑去了聚居地下方的湖边,在岩壁之下堆起了木柴,架上了从家里偷来的铁锅,准备将这颗蛋“煮着吃”——后来事情败露时,拉齐纳娜的理由是“想要尝尝龙肉的味道”,因为她曾在书上看到说“幼龙的肉吃起来就像更鲜嫩的鸡肉”。
水煮的方法并不能将这颗龙蛋煮熟——毕竟,滚热的熔岩甚至都不能伤其分毫。到了后来,她们用火烤、用石头敲,却仍不见这颗蛋有过丝毫变化,逼不得已,她们又准备借用魔法的火焰,准备将这东西彻底烤化。
而与这些孩童们有过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见,早在第一纪元,便有更伟大的人类学者模拟出了龙族的吐息,想将一批坚硬的龙蛋孵化,但始终未能如愿。
那时,参与了这场恶行的一共有五人,分别是:拉齐纳娜、艾琳德、黛利兹,以及初来乍到的莉梅亚与芮迪萝。她们先是使用了较温和的火焰,随后又转为高温的压力热弹,最后则是焚化程度更为剧烈的龙语烈焰——高温不仅烤化了放在一旁的铁锅,还引起了剧烈的爆炸,甚至崩碎了一大片岩壁。岩石崩塌所引起的巨响与震动惊动了聚居地的魔女们,甚至连希歌妮与泰莉安都赶了过来。那时,四个小家伙被一群长辈围在作案现场,而主谋拉齐纳娜却早已逃之夭夭——当然,她最后还是被其余几人供了出来,跑不了就是。
本来,拉齐纳娜这一伙人免不了一顿责罚。当时,希歌妮刚准备“教育”她们一顿,可一转头的工夫,却见那片被炸塌的乱石堆里爬出了一只小刺猬。刚诞生的巴莉浑身长着半透明的白刺,她望着眼前这一群魔女,战战兢兢地似要逃跑。那时的巴莉嘴巴还没现在这么长,看着还有点可爱。
希歌妮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头龙能被这群孩子用魔法孵化出来,又或者说,巴莉并不是一头纯正的龙族?
——以上内容的大半都是出自丝翠琪之口,她说得起兴,而当时的参与者们则是反应各异:黛利兹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莉梅亚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芮迪萝在望着远处的山丘,艾琳德则是一直大笑不止。
伊芙觉得,艾琳德并非是因为这件事好笑才笑的——她大概是觉得太尴尬了,所以只能用笑声来缓解。
让伊芙这位朋友又或是让洛佩尔这群小辈听到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的确会让艾琳德很没面子——这十分有损她现在的形象。
“拉齐纳娜那家伙……真是混账!”洛佩尔不禁说道。事实上,她并非不赞同对方的行为,而是觉得在处于同样的情境时,自己没法比对方做得更好——尤其是在抛下同伴逃跑这方面。
“这种事就不该再提的。”芮迪萝转过头,向丝翠琪抱怨,“说这些对你又没什么好处,你让我们不高兴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巴莉听了这些肯定会伤心。”
冥德拉的出身的确有些可怜,被岩石压扁,被当磨刀石和杯垫,最后又在一场闹剧中诞生——似乎从来都没有人真正注意又或关心过他。
“啊……抱歉。”丝翠琪被芮迪萝这样说,神情明显是有点慌张,“我的确没想到这一点——巴莉,我向你说句对不起,所以……可以原谅我吗?”
芮迪萝将头转向一旁,又去看她那黑夜中的山丘了。丝翠琪的态度显然只是在应付,而不是真心道歉,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无论是冥德拉的出身,还是小辈们做的那些不太光鲜的事,丝翠琪都能用说笑话似的口气说给别人听——或许她本人并没有恶意,但芮迪萝就是不太喜欢这个人。
“你不用向我道歉。”冥德拉飞在前面,语气中并未蕴含着什么情绪,“谁的出身都没法自己选——样貌,种族,性格……还有父母和成长环境,比起这些,你说的这些话又算得了什么。”
“别说丧气话了,至少我们每年还在帮你庆祝生日,不是吗?”艾琳德说。
“对,我没忘,是得谢谢你们。”冥德拉放慢了飞行的速度,离他身后的队伍近了一些,“但你们每年都要逼着我吃鸡肉,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东西。”
“不喜欢吃?你可从来没说过!”艾琳德显得很惊讶。
“太难吃了,干巴巴的。”
“但你每次吃得不是挺欢腾的……”
“这是你们的一片好意,我有什么可挑的?”
“喂!你不说……”艾琳德说到一半,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了,于是她又放低了声音,“你不说我们可怎么知道呀?”
一瞬间,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声依旧。
“看来这误会可不小。”雨切评价道。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们来年给你准备。”艾琳德又说。
冥德拉没有回答。
“也许是……天赭石,或者鲸鱼什么的?”伊芙说。
“她能吃得下鲸鱼?”艾琳德对此十分怀疑,“还有天赭石……不是矿吗?”
“所以说——你们对于我,还没有伊芙了解的多。”冥德拉忍不住开口了。
“她都说对了?”艾琳德这次更惊讶了。事实上,除了给冥德拉庆生的时间外,她们从没见过这头龙吃东西,洛佩尔和迦耶萍以前总想把捡来的虫子喂给他,最后终于惹得冥德拉生气了——他嚼碎了虫子,又把碎末啐在了她们身上。
“怎么,你是在闹别扭吗?”艾琳德见他又不说话,于是问道。
“不,我根本不在乎。”
“这两样东西都好办,让奥齐罗奇从港口带些过来就行了。”勒莉尔说。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冥德拉的态度也有所软化,但仍很嘴硬,“我不像你们人类,花那么多时间只为准备一顿吃的……你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勒莉尔清咳了两声,没有反驳——因为她的确不会做饭。
“她是不是……嘴里吃不出味道?”艾琳德小声问身旁的伊芙。
伊芙对此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她摇了摇头——也许改天可以问问祸革。
约摸在凌晨左右,她们来到了目的地,据冥德拉介绍说,这里被当地人称为“巉屼山”。
金月与紫月在此时相会,也许远在另一个城市里,天空中早已升起了礼花。
在这片群山环绕的山谷中,一座高耸而规则的山峰屹立于此处,这座山光秃秃的,山峰上看不见任何植物,也许连一棵草都没有。
众人意识到,这座山就是所谓的“森图芬”了。
“太好了。”勒莉尔这时说道,“我刚才还担心咱们这一伙人会不会被骗来吃掉,现在看来,咱们明显都不够塞牙缝的。”
她的玩笑话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森图芬”在此刻睁开了眼。
在这座青色山峰的中段,一双金绿色的巨大眼睛从两片张开的岩壁中显现,而随着一阵山摇地动,这座“山”慢慢塌陷,又延伸到了他们脚下。由于此时是夜晚,他们并未看清,森图芬是怎样从“山峰”变成了此时的“缓坡”。
“你们可以上来了。”飞在半空中的冥德拉说道。
于是,众人与鹿群一齐涌上了森图芬舒展开来的身体之上。
“和我想象中的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勒莉尔说,“我以为他虽然大,但样子至少应该更明朗一些。”
不论这座山是否是真正的森图芬,他的存在都是令人震撼的。
“从他眼睛的位置来看,咱们脚下的这片坡地大概可以算是……鼻梁?”雨切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倒是有些佩服勒莉尔的胆量,这女人踩在森图芬的鼻子上,居然还要对他的长相品头论足一番。
两人直至此时还在交谈,而其他人早就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各位,森图芬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所以他的话我将代为转达——”冥德拉说,“他说,他很高兴能在生命中的最后时刻遇到我们。”
“他……难道说……”勒莉尔有些惊讶。
“他正处于弥留之际,或许还能撑个一两年。”
“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吗?”艾琳德问。
“也许吧。”冥德拉说,“今天太晚了,咱们可以明天再说。”
“那好,咱们先下去吧,去找个地方扎营。”丝翠琪说。
“不用下去了,这里就可以。”冥德拉说。
“这里地势平坦,确实适合扎营,但……”
“不如说,他希望咱们今晚能住在这里。”
“搭帐篷呢?可能需要钉点钉子。”
“没关系,就像往常那样——生火、做饭,当这里是一片普通的山头就好。”
由于时间太晚了,而众人在来时的路上还吃了些干粮,所以他们搭了帐篷就准备去睡觉了。
“在森图芬的鼻子上度过升明节的第一夜,这故事可能还没人写过。”勒莉尔躺在铺上,对身边的丝翠琪说。
“刚才不愿来的是你,现在总把森图芬挂在嘴边的也是你。”丝翠琪说。
“我有吗?”黑夜中,勒莉尔瞪圆了眼睛,“好像确实是这样……”
伊芙还未入睡,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勒莉尔与丝翠琪是第三代魔女。伊芙不清楚她们两人具体的年纪,但从辈分上说,最年轻的第三代也要有七十一岁了,可这两人看起来却仍很年轻。
魔女的外貌总给人一种欺骗性——不仅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自己。她们依旧健康、美丽,时间在她们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病痛与死亡来临之前,她们可以一直自信且活跃地生活下去——是坚不可摧的,是可以继续放纵的,不必去忍耐,也不必去想那些更深沉的事。
所以,她们的心也依旧停留在二十岁——而那也正是敢于冒险的,最好的年纪。
[199]在凋零下新生:弥留之纯稚·其七
第二天早上,伊芙在一段悠扬的琴声中醒来,此时,帐篷里只剩下她与三个最小的孩子还赖在床上。
她穿好衣服,走出了帐篷。
今天是个好天,微寒的西风带走了闷湿的雾气,深蓝色的天穹上,大朵的流云从海洋的方向朝着陆地移动。
勒莉尔坐在山坡更高处,手里握着一把象牙色的诗琴,清亮而悠扬的琴音组成一段段童谣般的旋律,那声音随着秋风飘荡着,忽远忽近。
恰好这时,冥德拉从远处飞回来了,他的头顶、背上的尖刺扎满了各式各样的树种。他飞到离营地下方的一段坡地,将那些橡实、松塔抖落进了一处坑洞里。
“你在做什么?”伊芙走到冥德拉身旁。
“收集种子,森图芬需要它。”冥德拉回答。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冥德拉便一直在忙,就像一位正在招待客人但做事却又没什么头绪的主人。
说话间,雨切从坡下骑马经过,手里还拎了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他下了马,将那麻袋里的东西倒进了洞里。也同样是一些种子——树种、花种、草种。
“谢谢。”冥德拉说。
“在故事里,森图芬总在倾听别人的愿望,而咱们现在却在帮他实现心愿,这倒是很稀奇——不客气,是我们的荣幸。”
伊芙刚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另一边丝翠琪对黛利兹喊道:“告诉它们,就在这附近找,走太远的话我可顾不过来,这附近野兽多的是……”
黛利兹朝她点点头,随后又半跪在地上,耐心地和头鹿拉弗交谈着。
“你们睡醒了也不叫我……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伊芙问雨切。
“咱们可以先出去转转,慢慢说。”
于是,伊芙骑上了白鹿,跟着雨切离开了露营地。行至坡下时,她朝身后望了一眼,金色的巨大眼瞳消失不见了,仿佛昨晚看到的景象都只是错觉。
“森图芬选择在这里永远地沉睡下去,但在此之前他有一个愿望。”雨切看着伊芙,“他希望自己的‘墓园’,能成为新生者的乐园。”
“所以你们到处找种子,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我认为这的确是个绝妙的想法。”雨切说,“森图芬的外壳与鳞片长得像岩石,但他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哦,我刚才还绕着他转了一圈,目测有几千米长呢——我实在想象不到,这么大的一头龙死后究竟会是怎样一种可怖景象,也许会像搁浅的鲸鱼那样炸开,然后弄得臭气熏天。”
“如果真要炸开,那威力恐怕不小,也许这片山林都要遭殃。”伊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便是大自然,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样一具躯体。”雨切说道,“不过森图芬倒是利用起了这一点——他计划把那些种子藏在鳞片的缝隙里,等尸体炸开的时候,就能把它们一起发射出去了。”
“这些种子原本就是在这附近收集的,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我听那头小龙说,森图芬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生命能量,受他的影响——或许能让这些植物长得更好。”
雨切起得早,他与冥德拉单独说了许多话。
“生命能量是指什么?”伊芙不解。
“这谁知道呢。”雨切耸了耸肩。
两人顺着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向下游的方向行走,白鹿和白马乖顺地跟在他们身后。坡地附近长着笔直而高大的乔木,金色的针叶堆积在草地上,在阳光下显出温暖的颜色。
他们将采集到的花种与草种装进了麻袋,就这样悠闲而专注地消磨了半天的时间。
伊芙记不清今天是星期几,但如果不是周末的话,那么她的那些同学们此时应该还坐在课堂里,专心地记着笔记——不知为何,她就是突然想起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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