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眠
吴灵素的声音远远地在群山之中回荡开来。
随着声音的传开,一名身材高大到不似女子的赵玉台面部覆甲,手持白马尾拂尘,似慢实快的走下钟楼,穿门过殿,来到了这青羊宫的广场之上。
没等吴灵素说点什么,赵玉台手中的马尾拂尘已经重重地抽在了吴灵素的脸上,将其左脸庞抽得通红一片,高高肿起。
接着吴灵素以为赵玉台对自己耀武扬威般便会对付外敌之时,却只听见那赵玉台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没听见世子殿下说什么吗?
他要你死,你为什么不死?!”
吴灵素微微张嘴满脸讶异地看着这跟他做了数十年假夫妻的赵玉台。
他真的没听错吗?
那个在背后指导着他一步一步成为青城王的赵玉台居然要他听从徐凤年的意见,直接去死?
难道赵玉台愿意就此放弃她那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大事吗?
他本以为的底牌原来也是站在北凉那一边的吗?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刚刚还十分嚣张跋扈的北凉世子殿下竟然翻身下马对着他身边这位赵玉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后开口亲切地叫道:
“姑姑。”
听到这称呼,吴灵素的眼里这才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怪上面让他来这里监视北凉,结果他却会被这赵玉台束缚了手脚连山都下不去,更别提去监视北凉的动向了!
要不是他儿子还知道给他这个父亲换换口味,他早就被憋死了。
而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迟早会解禁的他却万万没想到这青羊宫最大的靠山实际上是那北凉王徐骁的人!
从头至尾他都被那北凉玩弄于股掌之间!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小丑!
什么离阳王朝唯二的异姓王,他这么个有名无实的青城王拿什么跟那个大柱国北凉王徐骁比?
吴灵素的心里忽然升起了深深的疲倦之意。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了起来。
还不如死了算了。
升起这个念头的吴灵素苦笑一声,看着自己白里透红的手掌有心自我了断却又迟迟下不了手。
他转过身,第一次挺直了脊背望着那赵玉台道:
“我俩好歹有着夫妻之名这么多年了,给贫道个痛快如何?”
面对吴灵素的请求,赵玉台嘴角有了一丝讥笑:
“你也配?
也就是我这些年一直闭关练剑不知道你所做的那些腌臜事。
否则早就断了你的命根让你不能为害!
现如今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了断,要么……呵呵,江南道那些豪阀士族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老道了。”
听得赵玉台言语里的寒意,吴灵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便是圈养了无数美婢之人,自然明白被圈养之人的痛苦之处。
那是根本没有自己灵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与其过这种生活,真不如自我了断来的更好!
吴灵素最后看了眼赵玉台,再看了看那徐凤年和其身后一直未曾动弹的大雪龙骑。
他长叹一声,急速冲到了山崖边,直接跳了下去。
至于是生是死,自有天命!
只是徐凤年可不愿给吴灵素一个赌命的机会!
只见他一个眼神,那大雪龙骑便四散开去,漫山遍野都是那白衣白甲的身影。
而侥幸挂在树枝之上未死的吴灵素也最终饮恨在了北凉刀下。
听闻了吴灵素的死讯,那赵玉台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就好像那吴灵素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般。
她微微转头,望着已然长大许多的徐凤年忽然出声道:
“凤年,陪我走走吧。”
徐凤年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先行住下,他便陪着姑姑一同走出了青羊宫。
他姑姑赵玉台此时乃是吴家剑冢上一代年轻剑冠的剑侍,而那一任吴家剑冢的剑冠便是他的母亲。
他马踏青羊宫实际只是顺手之事,最主要的还是来见一见这对他极好的姑姑并且他要从这拿走那大凉龙雀。
这可是将来他迎娶姜泥的聘礼!
至于吴家剑冢,徐凤年也要从姑姑这儿得到些关键情报!
因为这吴家剑冢他非去不可!
有个公道,他要为母亲吴素亲自讨回来!
第104章 吴家剑冢的剑冠与剑侍!
待走出了青羊宫外来到了那同样位于山巅的观音亭时,这名被徐凤年称做姑姑的高大女子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甲露出了其后的真容。
那是一张满是疤痕的脸,若是在夜间山道上让人瞧见恐怕都能将人的三魂七魄给吓得魂飞魄散。
但徐凤年望向眼前脸庞狰狞丑陋足可令婴儿止哭的高大道姑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面对青城王时的跋扈傲气,也没有英俊公子撞见山野丑妇的嘲讽与鄙夷,有的只有尊敬。
那张被整整一十八剑慢慢毁去的脸正是为了帮他娘亲吴素逃离吴家剑冢付出的代价!
作为那任吴家剑冢剑冠的剑侍,本可以有一个大好剑道前程的赵玉台却选择了陪着他母亲离开了那座埋葬了二十万柄剑的剑冢,离开了那旁人艳羡不已通天剑途。
她追随着他娘亲来到了贫瘠荒凉的辽东锦州,一起跟着一无所有的徐骁,从一介草民开始经历了那波澜壮阔的春秋乱战!
她更是跟着他娘亲一起亲眼见证了徐字王旗的崛起!
白衣城头擂鼓,她便下场杀敌!
在这长达十数年的旅程中,赵玉台甘愿让自己从那无数剑道俊彦都死心塌地,爱慕相思的漂亮姑娘变成一个伤痕累累的丑陋道姑。
这一切只因为她是她家小姐的剑侍,她们是最要好的姐妹,足可生死相依!
这一切徐凤年都明白,所以谁都可以嘲笑赵玉台的面容,但唯独他不可以!
因为这是他们徐家欠她的!
因为这是他姑姑!
最亲的姑姑!
穿越而来一直不曾低头的徐凤年第一次低下了头颅,他轻声道:
“姑姑,凤年来看你了。”
听到徐凤年的话语,再看到徐凤年这与自家小姐八分相似的脸庞,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情绪的赵玉台顿时泪流满面。
小姐,你看到了吗?
凤年他长大了。
这一年的青羊宫山巅观音亭。
有道姑喜极而泣,有世子拭泪温言。
“姑姑不哭。
那剑冢,我定会替姑姑和娘亲走上一遭!”
听得徐凤年言语,赵玉台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绝情绝性的吴家剑冢,那不肯马踏中原的徐骁,那卸驴杀磨的离阳王朝……
他们欠小姐,欠徐家都太多了。
而现在,这担子却要落在了这刚刚及冠的徐凤年身上。
她是真的心疼小姐的孩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多希望徐凤年能一辈子都像当初摘一篮子桑葚给她的少年般无忧无虑的。
可惜,如果终究只是如果。
心知仅凭她是绝无可能替小姐找回公道的赵玉台清楚的明白,这一切终究还是要落在徐凤年的身上。
所以她悲伤,所以她落泪。
见此情景,徐凤年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
但任凭他怎么擦拭,赵玉台脸上的泪水仍旧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掉落。
当赵玉台看见徐凤年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后突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才止住了那不停流下的泪水。
随后赵玉台便想将那遮盖自己面貌的青铜甲面重新戴上,但徐凤年却按住了她的手看着赵玉台那通红的眼睛道:
“姑姑,别带面甲了,谁说你不好看,凤年就将他们全杀了!”
赵玉台笑着摇摇头,语带深意地问道:
“那若是离阳皇帝说我不好看呢?”
徐凤年没有犹豫,果断道:
“那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天下人呢?”
“那这天下便不要再有人了!”
赵玉台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一下徐凤年的脑袋道:
“傻孩子,你未来可是要做北凉王的男人,又岂可如此暴虐。
别忘了小姐是怎么教你的。”
徐凤年沉默一会儿再次开口道:
“娘所说的道理并不一定全对。
我知道人若犯我,我却不还以颜色的话,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就像那京城白衣案一样。”
听到这话,赵玉台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她讶异道:
“你知道了?是徐骁告诉你的?”
徐凤年先点头再摇头道:
“是的,姑姑,我全都知道了。
但这并不是徐骁说的,是我游历途中机缘巧合下得知的。
所以姑姑,那已经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吴六鼎便是这一辈剑冢的剑冠对吗?”
隐隐明白徐凤年意思的赵玉台点了点头道:
“没错,只不过你要记住,他不会是一人南下,他的身旁一定有一名剑道造诣不低的剑侍在旁。
吴家剑冢的剑侍是从年幼时期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外姓人。
他们与主人一同长大,接受同样的剑道栽培,一生一世为主人喂剑养剑直至最终葬剑而生,就如同我一样。
但你你可不要小看了剑侍的存在,在吴家剑冢的历史上不是没有剑侍剑道造诣超过剑冠的存在。
所以你若是要找他麻烦可千万要注意那剑侍。
吴家剑冢能让这吴六鼎出山练剑就证明这吴六鼎拥有着成为剑道第一人的天赋,那么他的剑侍必然也不会逊色于他。
否则的话,吴家剑冢断然不会让其出山练剑。
因为出山之后,他们只有两种可能才能回归剑冢。
一是成为剑道第一人,荣归剑冢!
二便是死于练剑的路上,终身不得葬身剑冢,甚至连佩剑都没有资格拿回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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