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藩镇,但是在西欧 第117章

作者:阿斯顿发

“五弟!”

将手中的铜杯重重砸在地上,丕平口鼻中喘着粗气:“今日葡萄园结义,我等十人便称作萄园十兄弟,今日结义,不仅仅是宣誓,更是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从异教徒手中夺回我们的土地。

卡尔多纳,曾经是天父子民的居所,如今,却陷落在异教徒手中,正如誓言所说,我们正为上报以塞亚,下安诸信民而战,所以,明日,我们出兵卡尔多纳!夺回我们的土地!谁愿意和我一起去!”

“我愿意!”

“我也去!”

“为天父而战!嗝!”

第二百七十章 丕平的第一战

在大理石垒成的方形球顶的大厅内,几根焚香正散发出袅袅的香气。

坐在一张绿色的波斯地毯上,卡尔多纳的瓦利阿丹正在进行了星月信徒每日必有的五次礼拜,在大厅的两侧,两排波斯、阿拉伯、柏柏尔甚至黑人的仆从正静静地排成两排站立。

虽然满脸的大胡子,但阿丹的动作轻缓而又细腻,他微微闭上双眼,虔诚地进行着朝拜,没有人敢上前打扰这位信民的朝拜。

在地毯上,阿丹虔诚地向着东方五体投地,那是麦加天房的所在地,是所有星月信徒精神的家乡。

对于星月信徒来说,但凡成年,只要身无债务、身体健康,不论男女都得去麦加朝觐一次,这是所有星月信徒的梦想。

而对于跟随着阿卜杜拉·拉赫曼来到伊比利亚的阿丹来说,想要再去一趟麦加,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等到礼拜完成,阿丹站起身,虽然在礼拜开始前,他便已经进行过小净,但在结束后,他依然按照个人习惯,开始清理脸部、手部和胡须。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个黑皮的柏柏尔仆从小声地走上前,低声说:“瓦利大人,上次报信的那个巴斯克人又来了。”

空气中除了焚香的气味,阿丹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在半秒间,柏柏尔仆从的额头上便如同瀑布一般落下了汗水。

默默地洗完了所有的脸,阿丹接着转身看向那个柏柏尔人,他隐藏在繁盛胡须下的面庞看不出表情。

在有些刺鼻的香气中,阿丹只是缓缓抽出了弯刀,弯刀与刀鞘摩擦,发出了令人绝望的呲呲声,而那个柏柏尔仆从僵立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谁允许你来打扰我进行清洁的?”

殷红的鲜血沿着地缝流淌,那个柏柏尔人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大厅的一角,一个用条状布匹裹住脑袋的柏柏尔青年眯起了眼,青年微微抖动的眼睑,让其心中的愤怒一览无余。

另一个年老的柏柏尔人则拉住那个青年的肩膀,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把他拖走。”

几个仆从迈着小碎步走上前,从两边拉住那个柏柏尔仆从的双脚,将其拖出了大厅,地面上,尽管有另外的女仆在擦拭,却仍然能看出一条粉红色的血道。

踩着这条血道,一个鼻青脸肿的巴斯克人,在两个卫兵的押送下,来到了大厅中。

用干净的布匹擦拭手中的弯刀,阿丹严肃的眼神落在那个巴斯克人身上:“情况怎么样?”

巴斯克人赶忙说道:“瓦利大人,法兰克人果然上当了,我哥哥这两天会带他们在山路里绕弯,我每天用鸟叫声与他交流,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的哥哥就会把他们引到预定的战场中。”

“好,很好。”阿丹从桌子上的小盒中抓起了一把第纳尔金币,扔到了地上。

在叮当碰撞声中,那个巴斯克人跪在了地上,惊喜地拾捡着这些金币,一边捡一边还在高呼“感谢您的仁慈,除星月外,再没有主!”

缓缓盘腿坐在座椅上,阿丹用金币敲了敲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这声音立刻让巴斯克人抬起了脑袋:“听好了,两天后,让你的哥哥把他们引到西北部那边的平原上。”

巴斯克人眨了眨眼,疑惑道:“啊?不在峡谷中打伏击吗?”

“哼!”包着脑袋的柏柏尔青年说道,“那是你们巴斯克人的打法,对于星月的信民来说,唯有平整的平原才能发挥出我们最大的实力,让你们在山中拖延,只是让我们有准备的时间,顺便消耗他们的粮草和精力。”

“正是如此!”阿丹向那青年赞许地点点头,“好了,去准备一下,等歼灭了这个不自量力的驼背王子,我还有赏赐。”

望着那个巴斯克向导欣喜若狂的背影,柏柏尔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两面背叛的叛徒。”

“但他们确实有用不是吗?”阿丹摩挲粗大的手指上的绿宝石,“这一战,我需要你们的骑兵,柏柏尔人。”

“这是自然的。”那个柏柏尔青年从大厅的角落来到了阿丹的面前,“这一仗,我可以为你们而战,但,我要见见我的妹妹和妹夫。”

阿丹抖了抖宽大的袍子,似乎有些不悦:“别担心,他们活得好好的,每天有吃有喝,还能进行礼拜,毕竟他们的名字中也有哈吉(朝圣者),只要你们能为我打败驼背的丕平,我当然愿意释放他们。”

“希望你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当然,我当然会的。”阿丹少见地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

“还没有走出去吗?”

在仿佛蒸笼般炎热的峡谷中,丕平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带路的向导望着远方的山峰,嘟囔道:“还差得远呢,之前咱们下雨行军,已经走过了,这条道我不常走啊,急不得,急不得。”

峡谷中的一座吊桥上,一条士卒组成的长龙如同蜈蚣般缓缓向前,他们步伐蹒跚,总人数在两千人左右,不少人都摘下了脑袋上的头盔,挂在肩上,否则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铁盔,能把人热晕过去。

经过了长时间行军的士卒们都有些烦躁,有的士卒鲜血都已然染红了脚下的鞋子,而更多的,则是连动作都变得僵尸一般。

粮草消耗得差不多了,干净的水倒是还有不少,只是整个奔袭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丕平本来的计划是从山路绕道到卡尔多纳的背后,发起偷袭,只要速度够快,让卡尔多纳瓦利来不及召集士兵,这一仗赢得概率非常大。

但现在,已经超过原先计划的两天的时间了,依旧在山中乱逛,直到这个时候,丕平才对冯森军法笔记中的道路和向导问题有了足够深刻的认知。

望着吊儿郎当骑着驴的向导,丕平猛然间甚至生出了一股杀他的冲动,这种冲动不知从何而来,让丕平忍不住念了好几遍忿速可侮才安定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丕平总感觉这个向导有问题。

在峡谷的阴影处,一行人又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突然,丕平听到了向导在大声喊叫,他连忙让身边的侍从去询问,果然,那个侍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那个向导找到路了!”

“殿下,殿下。”那个向导骑着小毛驴跌跌撞撞地跑来,“我看到了,那座山,从山后绕出去,就到了,只是不知道偏离了多远。”

“好!”丕平仿佛是在夏日喝下了一大碗冰水,精神瞬间振奋起来,“通知全军前进,在夕阳落山前走出峡谷!”

行军,继续沉默地行军,夕阳落在峰头,散射出了耀眼的光芒,春日淡淡的花香在鼻前萦绕,几只苍鹰在逐渐变为深蓝色的天空中盘旋。

随着军队的前进,眼前的视野越来越宽阔,拐过了一座山峰,丕平在马上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胸中块垒的郁气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中消散于无形。

“真安静啊,大平原上也没有赶羊的羊倌,和诺伊斯特里亚差别真大。”来自莱茵河的骑士奥顿望向眼前无垠的平原,忍不住感慨道。

“你心情很愉快啊。”

“这是当然的了!我们总算是走出来了。”

“啊,没错,总算是……”说到这里,丕平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手陡然捏住,刹那间便停止了,在短短半秒内,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勒住了马匹,由着身后的士卒向前流动,他突然向身后的骑兵大叫道:“向导呢?向导?立刻让向导过来!”

“怎么了?”奥顿赶马上前,摸着脑袋说道:“向导刚刚腹痛,去……”

“该死,快,让所有人退回峡谷!奥顿,我们被骗了,快!”

“呜呜呜——”

在士卒们不知所措的眼神中,震耳的号角声已然响起。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渴望胜利的人啊!追随我! 上

广阔的平原上,来自阿拉伯的弓骑兵形成了一个半月型,上百个相对重装的骑兵待在阿丹的身侧。

“我的主啊,除您之外,再无它神!”

弓箭如雨落下,半挂的夕阳让人分不清哪些是血那些是光,丕平的吼叫声夹杂在阿丹的号角声中,显得有些孤单和绝望。

由于没来得及展开阵形,丕平的大部队仍然处于一字长蛇的状态,尽管丕平已然率领翼骑兵在前方阻拦敌军骑兵,但仍然挡不住阿拉伯骑兵的冲击,无法阻止己方军阵的溃败。

“殿下,走吧,走吧!”奥顿用长骑枪将一个奔袭来的轻骑兵撞下马身,来到了半身浴血的丕平身边。

丕平死死地咬着牙,几乎要咬出血来,他能看到,在一群柏柏尔骑兵的侧击下,己方的第一线防线已经溃散。

但好在这里距离谷口不算太远,后方的大部队还没有到前面来,此时后队转前队,完全是可以让大部分的士卒躲进峡谷中。

“撤——”

至少三百多人被丕平抛在了马后,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忠诚的翼步兵和翼骑兵,面对主将的离去,哪怕是那些忠诚的翼步兵也难以维持士气,节节败退。

“哈哈哈哈哈!好!”阿丹站在马车的顶上,欣喜地拍着手中的金杯,“好啊,默度因谢赫,派两个人去卡尔多纳报喜,我们已经赢得了胜利!让他们准备好欢迎的仪式吧!”

默度因谢赫朝着两个侍卫挥一挥手,两人便自然而然地脱离队伍,向着远方的卡尔多纳跑去。

“我们要继续追击吗?”眯着眼,默度因谢赫向卡尔多纳瓦利阿丹问道。

“晚上这么黑,峡谷这么窄,贸然追击恐怕要被他们伏击,他们又不识路,干脆派点人守在峡谷谷口,远远派人吊着他们,耗上几天,等他们精疲力竭再说。”阿丹在两个阉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虽然这些人战败了,但阿丹心里清楚,对方的实力并不低,他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些士兵明显比他见过的其他法兰克士兵要精锐多了,本来是大胜,何必要冒险呢?

此时,在马铃声中,那个黑皮的柏柏尔青年骑着马走来:“阿丹瓦利,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一半,我想要见一见我的妹妹或者妹夫,我需要确定他们的安危。”

阿丹不悦地回道:“你在怀疑我吗?你妹妹又不是什么大贵族,我杀他们有什么好处,他们好着呢。”

夕阳如血,晚风带上了一丝凉意,柏柏尔青年并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骑在马上,而面对着夕阳,阿丹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久,阿丹这才冷哼:“等这一仗打完,我就让你们见面,但听好了,我可不是要你们剿灭他们,我需要驼背丕平的脑袋,最好,抓活的!”

又是一阵沉默,在旁边的侍卫都开始紧张起来的时候,柏柏尔青年点了点头:“我们的人死伤不少,我需要草药。”

阿丹瞪着眼睛,不耐烦地回答:“给你,自己去取。”

此时,追击的柏柏尔骑兵已经返回,他们的死伤有些超过预料,那些该死的步兵有一种奇怪的机关弓,让不少柏柏尔骑兵都吃了大亏。

在荒凉的平原上,丕平手下士卒的尸体堆成了一座一人高的小丘,甚至有一些尸体开始在阳光直射下肿胀和爆破,将马拴在柱子上,柏柏尔青年提着草药,来到了一个柏柏尔老者的身边。

“大师,这是阿丹给的草药。”

但柏柏尔老者并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不远处的一棵矮树,在矮树的枝丫上,吊着一根绳子,在绳子的下端,两具尸体正随风摇摆。

柏柏尔青年走上前去,刚要说话,目光却凝住了,是那两个巴斯克人,哥哥和弟弟,几个阿丹身边的侍卫正嘻嘻哈哈地在两人的衣服中寻找金币。

“唉——”柏柏尔老者发出了一声悠远而沙哑的叹息。

“唉——”在比利牛斯南部的山峰峡谷中,一个来自赫罗纳本地的西哥特人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这算不算咱们的断头饭?”

“人家的断头饭都是吃好的,咱们仅仅是吃饱了。”另一个巴斯克士兵拿着小刀,将脚上的水泡挑破,“你们说,丕平殿下会不会是被诅咒了,不然,为什么会事事不顺,也许是天父不允许我们发起这场战事?”

“哼,我倒不这么认为。”一个贵族打扮的步兵在篝火旁烤着腌猪肉,“这一通改革,那一通改革,我当他有多厉害,结果只是猫装狮子,笑掉大牙了。”

“还什么萄园十兄弟,结果就这?”

“怪不得查理殿下要把丕平的名字让给意大利的丕平,而不是驼背丕平呢,不仅驼背,才能也不行。”

“我们残暴的戈博也就只能打一打土匪了。”

“你们知道吗?我听说,丕平殿下,已经死了……”

“少说点!”队正严厉地喝道,“难道丕平阁下给你们发的金币是假的吗?难道丕平阁下给你们分的田地是假的吗?不知报恩的人,天父会厌弃他!”

几个说怪话的士兵对视了一眼,正想反驳,却见周边几个没说话的士卒正用危险的眼神望着自己,这才讪讪地停止了猜测。

喝止了士兵们的议论纷纷,队正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说句老实话,自从战败后,丕平阁下就一直待在帐篷里不出来,几个送饭的翼骑兵据说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

早上出发时,还有两千出头,到了晚上,便只剩一千五百了,等明早起床之时,还会剩下多少呢?

“各队正听令,立带率下至前方弯曲处集合,节帅要宣布个事!”

一名翼骑兵亲卫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在营地的过道处来回疾驰着,敲着锣,将不少已然入睡的士兵从梦中吵醒。

正准备睡觉甚至已经睡下的士卒们再次被喊起,战败积压的怨气,瞬间便化成了怒火。

“这又是作什么妖?”

“谁知道啊,又改革?哼!”

“军中说怪话,小心斩首。”

“呸,这烂军律!”

在月光的照耀下,士兵们踩着草鞋和木鞋,在干燥的沙质土壤上缓步行走,向着升起火光的地方走去。

在这段峡谷弯曲处,是一片相对较为宽阔的地方,在这宽阔地区的中央,一丛篝火熊熊燃烧,无数的小虫在热烈的火焰旁不断地玩火自焚。

丕平在几名翼骑兵的簇拥下走来,他微微发抖,眼中满是血丝。

来到了篝火旁,丕平并未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环顾了一圈,他张开了嘴巴,又合上,在众人的目光中,又张又合了三四次。

“今天傍晚,我们遭遇了一场战败,我们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如今,只有一千五百人站在这里。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我不该相信那个巴斯克向导,我向你们赔罪。”

在士卒们的惊呼声中,丕平重重地跪倒在士卒们的面前,将脑袋磕在了眼前的砂石上。

“但,赔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有人说,这场失败是天父对我的诅咒,有人说,这是我眼高手低的结果,我知道,你们中很大一部分并不服从我,我一直知道。

但我请你们想一想,你们的朋友和亲人,刚刚死在了星月教徒的刀锋下,他们的尸体堆成了小山,有多少次,我们的村庄被屠为平地,我们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