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村东头二狗
他的意思，是说从八品的文官，还不足以掌管兵事，若想掌管兵事，至少要正五品以上才行，但尹嶙尚且无功，哪里能一下擢升到正五品去？
到此时，赵祯还以为，尹嶙是想以文辖武。
可尹嶙却道：“官家，臣非此意。”
“哦？”
赵祯又是一愣，随即恍然，诧异地看着尹嶙，说道，“你是想从武职？”
尹嶙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祯不禁笑了：“你可知我大宋，多少人争破了头，为了科举穷尽半生乃至一生，只为与那清流一般，然而你却要自贬其身，你可想好了？”
尹嶙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臣读圣贤之书，只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清流不清流的，非吾辈之愿，是文是武，不若鸿毛于我身。”
倒不是他真的要自贬其身。
在宋代，重文抑武极其严重，尹嶙自请从武职，便是站在了文官集团的对立面，这是在向赵祯表忠心，他是个纯臣，不喜拉帮结派。
二来，尹嶙本就打算，要谋取那燕云十六州，现在不自请从武职，到时候当了一段时间文官再请掌兵，那可就危险了。
要知道，大宋皇室最忌惮的，不是掌管兵权的武官，而是掌管兵权的文官，先文后武，那等于玩火自焚。
范仲淹当年，皇帝让他去掌管兵事，死活不从，甚至还上表自辞了三次，不仅是因为从文到武，才是真正自贬，更重要的是，这样会更容易遭到皇帝忌惮。
可见文官从武，人人畏之如虎。
而尹嶙这就不同，他虽然高中，但还未正式入仕，这么做，只会让他被文官集团所不耻，但在皇帝赵祯那里，却是会收获极大的信任度。
“好！”
赵祯突然出声，目光中光芒大放，“好！好啊！”
第87章 你糊涂啊
他连说几个“好”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他兀自念了一遍这句话，然后看向尹嶙，赞叹道：“河南尹氏，竟有如此麒麟，看见你，朕便想起了曾经两位尹卿，叔祖如斯，尹少年亦如斯！”
这句话听得尹嶙心头一动。
赵祯作为大宋官家，能将尹嶙称为“尹家麒麟”，就等于是昭告天下，昭告整个河南尹氏：你们家的所有少年郎，都不如他。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对于一个少年来说，却是极大的荣耀了。
“官家过奖，嶙尚年幼，不敢与二位河南、河内二公并论。”尹嶙作揖道。
赵祯没理会他的谦虚，而是大手一挥：“去，把这句话给朕写下来。”
“是。”尹嶙走到书桌前，将这句横渠四句写了下来。
这时候，赵祯已经站起身来，凑近来看。
他说道：“好字！好句！这句话是你写的？”
尹嶙摇摇头：“并非臣所创，乃是之前看了一本书，上面有所记载，但书名却是忘记了。”
横渠四句，出自张载的横渠语录，如今的张载才二十六岁，也没考中科举，但谁知道他这时候是不是就写了这句话，这本书，尹嶙也不想多生事端，随口敷衍了一下。
赵祯却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啊，否则朕也能尽阅一番如此圣贤之书了……也罢，伱的字极好，句也极好，来人。”
他突然唤了一声。
一个内侍走上前来，低着头恭敬待命。
赵祯将尹嶙写好的字递给他：“去，让国子监立一块碑，放在大门入口，朕要让天下的学子，都熟读此句，深明此理。”
“奴婢遵旨。”
双手接过宣纸，内侍便退了下去。
这时候，赵祯又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尹嶙：“你真想好了？要去从武职？军旅之中，可不像你想得那般简单。”
尹嶙自信一笑，说道：“臣既选择了远方，便自顾风雨兼程。”
赵祯听得此话，再看尹嶙时，却见这个少年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异于常人的气息，好似……
脱离了这个世界之外，又好似扎根于这个世界之中。
有点意思！
赵祯笑了笑，说道：“朕乏了，你且去吧。”
尹嶙毫无波澜，作揖道：“臣告退。”
半点不拖泥带水，跟着内侍就走出殿外。
赵祯原本转过去的身子，又回了过来，看着尹嶙的背影，先是一怔，然后一笑。
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尹宅，卫姨娘便迎了上来。
“哥儿，怎地现在才回来？”卫姨娘一脸喜意地迎了上来，家中已经备好了酒菜，为了庆贺尹嶙高中。
尹嶙说道：“到了家门口，忽得官家召见，便去了一趟宫中。”
“啊？”
卫姨娘一震，“官家怎地现在召你去，不是三日后才封官么？”
尹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让我写了两副字。”
卫姨娘松了口气，说道：“那想必是官家欣赏你的字，旁的不说，我家哥儿的字确是极好的。”
尹嶙笑道：“或许吧，先不说这个了，二姨，我都饿了。”
卫姨娘恍然，当即说道：“哎呀，我这高兴得忘了，快，举砚、落笔，你们快将酒菜摆上，也上桌来吃喝，给咱们公子庆贺一番！”
“是。”举砚和落笔恭声应道，心中又惊又喜。
哪曾想还能与主人家一桌吃饭？
不过既是老太太开了口，自然是不假，二人当即便去了厨房，将热锅里的酒菜陆续都端到了正堂。
席间，推杯换盏，最高兴的非卫姨娘莫属了。
用完餐，卫姨娘喝了不少，有些醺然，便让举砚扶着回房休息。
尹嶙却是要出门，前往庄学究家，拜访恩师。
高中之后，这是一个不可不为的礼数。
到了庄学究家，庄学究相比卫姨娘倒是冷静许多，不过面上的红光更加耀眼了许多，他早已能预料尹嶙的高中，只是这一甲第三的名次，还是意外之喜。
当晚，尹嶙便被留在了庄学究家吃饭。
“听闻官家今日召你入宫了？”庄学究问道。
“嗯，看榜完刚回到家门口，便被叫去了，先生如何得知？”尹嶙回道。
庄学究喝了口酒，笑道：“你被带去宫中，有好些人都看见了，如今坊间都传遍了，说官家青睐你这少年进士，说不得要封你为探花郎呢。”
这个时候的“探花郎”，还没有用来代指一甲第三名，而是沿袭唐制，探花郎只从当科进士中，选一个年轻俊美的敕封，在举宴当晚，代天子寻访花园，便称为“探花”。
尹嶙一听，不禁一笑。
当时看榜的时候，因为举砚那一声惊呼，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今科的一甲第三了，被那内侍带去宫中，一路上有人认出来也不奇怪。
“探花郎不探花郎的，那都是官家的意思。”尹嶙摇头一笑。
“以你的才华、样貌，封个‘探花郎’不足为奇，倒是官家这次召你入宫，可说了何事？”庄学究问道。
“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写了两副字，然后问我想要封什么官。”尹嶙漫不经心地答道。
庄学究闻言一震：“你的字确是极好，没想到连官家都青睐许多，不过……你是如何说的？”
他有些担心，毕竟尹嶙读书虽好，天赋也高，但官场朝堂之事，莫说是尹嶙了，就算是他都参不透这深渊。
“没说什么。”
尹嶙耸了耸肩，“就说我让进兵事，以期燕云。”
“什么？！”
庄学究几乎跳起来，颤抖着指着尹嶙，“你、你……糊涂啊！”
他脸色有些苍白。
以武代文，这是要自绝于朝堂，自绝于仕林啊！
“你可知，如今大宋之中，多少人为了这科举奋斗一生，你好不容易考上了一甲第三，前途光明远大，将来入得三品也并非不可能，可你、可你……唉。”
庄学究说得激动，但到最后，却化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
他同时也十分自责，没有问过尹嶙的打算，本想这次高中之后，与尹嶙谈谈今后的方向，却不想中途杀出一个官家，提前将尹嶙召到了宫中。
尹嶙已经在官家面前说了此话，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第88章 封官
尹嶙却笑道：“先生，官家今日，也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
庄学究闻言一愣，诧异道，“那、那你……”
他想问，尹嶙是不是因此改变主意了，如果是这样，那还有挽回的余地。
尹嶙知道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学生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说完，尹嶙仰头饮尽杯中之酒。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庄学究听闻此话，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双目似爆发出强烈的神采，却又似空洞出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却在念叨着尹嶙那句话。
此时，尹嶙看着庄学究说道：“是文是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然后在心里补了一句，重要，但我有挂啊！
其实谁都不比尹嶙明白。
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难道还不清楚？
如今重文抑武，是因为太祖从五代十国的乱世一路走来，深感武将擅权的危害，他自己本身也是因为有了兵权，所以黄袍加身，所以创建大宋后，自然要压制武将的权利。
但压制，不是单纯的压制，帝王之术的本质，就是平衡。
你武将冒头，我就用文官，用大义压伱，让你出不了头，等到什么时候，文官势大，像后世明朝时那样，几乎比皇帝说话的声音还大时，我就用武将压你，抄家灭族。
本来想法是极好，可惜终宋一朝，那些皇帝没能领悟到这一点，重文抑武的风气，直到靖康之后，仍然没有太大的改变。
若只是寻常的穿越者，依靠自己稳扎稳打，那就要随着大势，像尹嶙这么做，那就是在作死。
但尹嶙不同，他有挂啊！
狗系统升级之后，明显给力了许多。
听了尹嶙此话，庄学究明显更加茫然，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意气风发，与一众好友高谈阔论，誓要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少年。
如今，却久久不能言语。
……
第二日，宫里便送了两个匣子来到尹宅。
一个匣子中，装着一套朝服，其中有一件青色官袍，还有特有的宋代长翅帽，一双官靴，还有一支笏板。
这是明天尹嶙等一众进士，要朝见官家所穿的衣物。
可能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穿这一回。
毕竟即便是进士及第的尹嶙等一甲三人，最高也是从八品的官职，除了第一次朝见敕封之时，其他时候是不能上朝的，若是一生没有升迁，那便也止步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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