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觉睡到下午醒
那名臣子被张机似连珠箭的话语怼得哑口无言,或者说他不敢回应张机的话。
张机的话,太诛心了。
若是再不支持嬴政亲政,那不仅是在辱骂嬴政是昏君,还在指责吕不韦渎职和无能。
难道要他一个相国府的臣属去支持正在夺取相权的嬴政么?
正在这名臣子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中大夫令齐起身接过了这名臣子手中的接力棒。
“如今的王上,年方二十,以中原礼法是可行冠礼。”
“然惠文先王继位三年后,二十二岁方行冠礼;昭襄先王亦是继位三年后,于二十二岁行冠礼。”
“秦国少年国君即位,都是在二十二岁那年行冠礼,亲国政,此便是我大秦古制,怎可轻易历代先王代代相传的古制?”
中大夫令齐的开口有些突然,那位被张机怼得哑口无言的相邦府属臣都没反应过来,还在好奇是哪位同僚出手帮他解围。
但在注意到是嫪毐麾下的中大夫令齐以后,众人的面色却又有些古怪。
众所周知,嫪毐是王太后赵姬推出来制衡吕不韦的人选,也就算太后系的臣子,一举一动也都代表着赵姬的意思。
难道赵姬与吕不韦结盟对抗嬴政了?
难道向来不喜欢参与朝会的赵姬,今日便是特意赶来咸阳宫阻止嬴政亲政的?
另一方面,众人则是对于令齐的辩词感到疑惑不解。
怎么会有人在秦国提古制?
嫪毐面色一凛,左手握拳锤击在自己的大腿上,恨不得将令齐拉下来抽一顿让他闭嘴。
在秦国提“古制”,就像在秦国的悍勇无比的秦军士卒面前谈和平。
当然,张机也有些懵,但意识到令齐说的话以后,他还是立刻抓住时机。
“昔年商君推行变法,便言……”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
“故而,应‘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张机走到令齐的面前,对于这位嫪毐的心腹,张机便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高谈古制,不思变革,莫非是不赞同商君遗留下来的秦法?还以循先王之礼为由反对王上行冠礼,亲国政,以古非今,你究竟是何居心?”
“嘶!”
群臣间回荡着一股倒吸凉气的声音。
倒不是谁故作夸张,而是张机实在是太过狠毒。
相比起刚才对于相邦府属臣的诛心之语,张机如今的这一番话才是真正的诛心,不……或者说诛族之语。
依秦律,妄议秦法者,死罪。
以古非今者,族诛。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
那名相邦府臣属浑身发凉,看着那面色平静地在咸阳宫内大杀四方的年轻人,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伱这是诡辩!”
“诡辩!”
中大夫令齐一反平日里的沉着之色,指着张机坚决不承认自己被安上的罪名。
赤红的颜色在令齐的脸上蔓延着,此刻的他委实有些失态,甚至若御史参他君前失仪也不为过。
但几名御史终究没有当场落井下石,毕竟谁也没有想到张机不仅以商君昔年言论反驳了令齐的言语,还会给令齐扣上“妄议秦法”和“以古非今”这两顶要命的帽子。
全族消消乐,这谁也玩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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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磨刀霍霍向嫪毐
此时,坐在千年黑玄玉上的嬴政双眸如炬,神态冷漠,不怒自威,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块无法撼动的万年寒冰。
只见他眉目冷峻、眼神如鹰隼,鼻梁挺直,双唇紧闭,缓缓看向下方。
“廷尉何在?”
嬴政的开口引起了群臣的侧目,因为这代表着嬴政准备下场了。
虽然这是张机在与相邦系和太后系的臣子交锋,但谁都知道,这实际上是嬴政这位秦王在与各个派系在进行一场权力的拔河。
而在这场拔河之中,嬴政不仅是选手,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位裁判。
所以,嬴政在这场权力的拔河中,有着其他人所不具备的天然优势。
一名体态略有些宽大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走到朝堂群臣的中间,俯身道:“臣在!”
“依法处置。”
短短的四个字,却剥夺了令齐身后百余口令氏族人的性命。
不过,并没有人为令齐求情。
在朝堂上,若有人在犯错,只要并非政敌,群臣大多都会下场为犯错者求情。
而在军中,一旦有人被问罪,除非是真的罪不容诛,众将也往往都会为之求情。
毕竟,谁能保证自己能一辈子不犯错呢?
若是有朝一日犯了错,难道也要落得个无人为之求情的悲惨结局?
只是,今日的情况终归有所不同,始终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令齐求情。
但无可奈何,张机扣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了,族诛之罪啊,秦国历史上有几人曾被判族诛之罪?
何况,这可是非议秦法。
秦法乃是大秦立国之本,绝不容非议。
当然,也不止这个原因,还因为令齐是嫪毐的心腹。
虽然嫪毐是王太后一系的臣子,但朝中对嫪毐感官尚可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除了嫪毐麾下的人手外,其余群臣都对市井草莽出身的嫪毐感到不屑。
并非全然是对于嫪毐卑贱的出身而产生反感,而是因为嫪毐的嚣张跋扈。
本就是被赵姬扶持起来制衡吕不韦的工具罢了,竟然获封长信侯,得到了他们努力了一生也未曾得到的侯爵之位的同时还受封十万户封邑。
要知道,大秦自立国以来,封侯之人便只有一掌之数。
大秦第一位封侯的,便是商君卫鞅。
卫鞅虽常常被人称作“商君”,但其实他的爵位是“二十等爵制”的最高等“列侯”
以商君的文治武功,立国法,易民俗,强秦国,夺河西,封侯无人不服。
其二便是“穰侯”魏冉,其封地在“穰”和“陶邑”,同时作为外戚和楚系重臣,征伐不断,以战功封侯,也无可非议。
其三则是“应侯”范雎,本是魏人,为秦国提出了著名的“远交近攻”战略,为秦国一统天下指明了道路,封侯也是情理之中。
而第四位封侯之人,便是当今大秦相邦,文信侯吕不韦。
吕不韦的功绩,自不必一一述说,群臣心服口服。
但嫪毐算什么东西?
市井草莽也就罢了,还身无尺寸之功,竟然能封侯?
而且,十万户的封邑,即便是商鞅、魏冉和范雎也未曾有这般待遇,他嫪毐凭什么?
以功绩论爵位的思想随着秦法的深入人心而逐渐改变着每一位秦国臣子的思想,所以,朝中各个派系实际上是对赵姬如此加封嫪毐的行为有着几分不满的,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人为作为嫪毐心腹的令齐求情。
除了这些原因以外,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出于如今的局势。
嬴政亲政已是大势所趋,纵然今日不成,最迟再过两年,嬴政也必将亲政。
若嬴政还是那个手中没有半分权力的稚子,他们也许还会犹豫一下,但得到了军方支持了嬴政完全可以采用暴力手段强行亲政,以秦王之身亲政,名正言顺,大势已定。
今日反对之人,将来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如今嬴政让廷尉依法处置令齐,其背后隐藏的含义不正是杀鸡儆猴?
这是对他们这些还未开口的臣子的警告。
当然,这个警告主要针对的还是相邦系和以嫪毐为首的太后系的臣子,对于其他派系,例如老秦系、楚系等派系的臣子来说,根本不在乎,甚至还会为之欢呼雀跃。
如今秦国的大部分权力都分配在了吕不韦和嫪毐这两人身上,这不免让其他派系的臣子们眼红。
而嬴政亲政,就意味着新的政治格局的展开,同时也意味着新的权力分配,和新的机遇!
这如何能不让人心动和欢呼雀跃?
“臣隗状,谨遵王命!”
廷尉隗状眼中掠过一抹兴奋之色。
嫪毐及其党羽门客每日在咸阳城内胡作非为,隗状早就有心处置,只是终归不再是那热血青年,不敢赌上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去与王太后斗,所以只能一再忍让。
只不过,隗状却担心起了另一件事。
如今负责掌管王宫卫士之人,正是嫪毐的另一位心腹卫尉竭,他以及他背后的嫪毐,会这么看着中大夫令齐被拿下么?
所有人都在等待嫪毐和卫尉竭会作何反应的时候,令齐忽然厉声大喝:“且慢!”
“以古非今之罪,前提是新的制度合适,若是太后以母后之尊,又以生母身份反对,这样的制度还能算是合适么?”
中大夫令齐终归是并非是庸才,作为并非嫪毐旧友的人,却能以士人的身份获得厌恶士人的嫪毐的支持,头脑和手段自然还是有几分的。
面对族诛的危机,情急之下还是有着几分急智。
当令齐提到太后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也再一次投向了那位坐在嬴政身旁,那位大秦最尊贵的女人。
秦国虽然没有大力宣传“孝道”,但绝对是一个提倡孝道的国家,秦法有多条都是与子女赡养父母息息相关的律法,所以赵姬的话,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今天嬴政的亲政。
纵然是有那位宗正令为嬴政背书,勉强亲政,终归也免不了落人口实,有那么一丝名不正言不顺的意味。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
嫪毐看向令齐的目光,满是怒火。
(2030字)
第223章 夷三族,具五刑!
令齐并没有注意到嫪毐那仿佛要喷火的双目,反而是看向那一身黑红色凤袍的赵姬,高呼道:“太后,须知权力只有落于手中,才能保住自己珍视的东西啊!”
嫪毐曾在长信侯府与卫尉竭、佐弋竭、內史肆和令齐几人在府中宴饮时,将那个秘密说出了口。
他用迷幻药让赵姬产生了幻觉,并让赵姬自以为和他夜夜缠绵,甚至将嫪毐找来的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生下的孩子。
所以,令齐的意思是,提醒赵姬想想自己的孩子。
失去了权力的赵姬,怎能在嬴政的眼皮底下隐瞒两个孩子的行踪,更何谈保护?
几乎没有几个人理解了令齐话中的真意,但嬴政和赵姬绝对是理解了。
赵姬神色淡漠,缓缓起身,黑红色的裙摆从那玛瑙雕刻而成的朱红色宝座上滑落,在即将触地的一瞬间被四名宫女及时抬起,未曾沾染上地上的尘埃。
赵姬站在那儿,就像是一株盛开到荼蘼的罂粟花,浑身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张机很有眼色地退了回去,来到了赵姬的身边。
赵姬看着这个就像是狗腿子一般的男人,心中又冒出了一种新的玩法。
只不过,那是在帮助他的政儿亲政以后的事情。
赵姬神色淡然,伸出一只手,美目扫向张机。
张机连忙上前,微微躬身,搀扶着赵姬。赵姬那宛如凝冰的眼眸中微微化开一汪春水,流露出一抹撩人的媚意,但仅仅持续了一瞬间,那眉目间便重新化为了雍容和威仪。
赵姬缓缓向前踏出一步,红色的鞋跟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踏!踏!踏!
一步一步,赵姬缓步走下那被称为“陛”的台阶,来到了令齐的面前。
不过,原本期待着赵姬下场的令齐已经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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