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474章

蕾欧娜还耐心抚平长袜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宛若讨伐恶龙前在油灯下反复端详森冷剑锋的骑士姬，明明神情很专注，甚至有些冰冷，却迸射出鲜活的魅惑力，像是古典油画里永恒不腐的水果，唯美又娇艳，寂静却暧昧，张力十足。

冰清玉洁了整整一天的李霏太太哪经得起这种考验？

她只好用交流来转移注意：

“所以你平时都是住在办公室么？蕾欧娜女士。”

“嗯，宫殿有些远，来回不怎么方便。”

蕾欧娜踩上鲜红锋锐的高跟鞋，一句轻描淡写的答复就让只能住得起别墅的李霏太太自闭了。

她姿态优雅地转过身，用冷艳逼人的面貌告诉队友，她已经准备就绪了。

鹿目圆小姐大大方方欣赏了几秒，随后坦诚邀请道：

“等完成任务回来，可以请我喝一杯么？”

“我已经约了人。”

蕾欧娜平静拒绝。

“……”

鹿目圆饮尽咖啡，起身的同时以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询问道：“对了，你们雇佣兵公会就没有关于我的情报么？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真是魔女？”

“将内部问题推卸给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魔女，这并非魔法学院独有的惯例。”

蕾欧娜对此不以为意：

“针对大钟事件，公开披露的报告内容语焉不详，后续处置方案也太过反常——最基本的一点，大钟分院教师詹姆森若当真与魔女奋战牺牲，魔法学院怎么可能只给个名誉上的奖励，而没有对其家属做出实质性补偿？”

“此外，若有魔女对李霏下手，那位灰发魔导师近期怎么可能安心待在院长室办公。”

“或许会有不明就里的人信以为真，但你并不用担忧因那些故事而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况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炎龙契约】，也不介意与魔女共舞。

蕾欧娜并未诉说最关键的信息，但也清晰表明了自己对于合作的诚意。

如果无法在会长阁下给定的期限内踏足高序列的话……被送往白府繁衍更优质后代，和染上魔女病，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呢？

掌握命运的唯一方法，就是在烈焰与刀锋上舞蹈，直至拥有击败那个男人的力量。

在此之前。

不论是令她发自内心欣赏却止步于友谊的秦知画也好，还是风情万种、活色生香的李霏太太也罢，包括这位神秘又楚楚动人的鹿目圆小姐，都不足以让蕾欧娜驻足停留。

小小的芥蒂轻描淡写消除，她们联袂离开办公室，穿过逼仄幽暗的长廊，来到一方位于地下的静室内。

地上刻着六芒星，空气里弥漫血腥味，密室中央的火盆静谧燃烧，显得诡谲而不详。

“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建立通往深渊的双向传送路径，委托也是玛蒙女士直接向会长阁下发布。所以我们要用传送仪式在洛西布鲁克与燃烧平原之间往返。”

蕾欧娜边讲述着交通方式，边向火盆里撒入不知名生物的鲜血、哀嚎的灵魂等素材，激活仪式。

——她每次说起父亲，用的称呼都是“会长阁下”。

——看来有原生家庭问题，这或许是她如此执着于危险的理由。

李霏不动声色搜集着情报。

正常人如果有心理问题，那原因往往是复杂多样的。

不像花魁小姐，无需任何理由，无需任何借口，只要释放本性，就会有一尊新的邪神冉冉升起，令深渊都感到颤栗。

轰！

蕾欧娜很快完成了仪式，一蓬绿色火光冲天而起。

“进去就可以了。”

她说着，正欲迈步，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斑驳古旧的天花板，视线仿佛能穿透岩层与土壤，望见洛西布鲁克的朗朗晴空。

“她的才能比我更加耀眼……”

蕾欧娜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洒然步入炽盛的绿炎。

心里莫名发毛的李霏太太同样仰起脑袋，盯着上方墙壁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明就里地前行，跟随未婚妻的友人，去了秦知画鞭长莫及的混乱之地。

而密室上方三万丈，有层层叠叠的剑气荡平云霞，痴缠悱恻，延绵不尽。

令人以泪洗面、肝肠寸断的剑意，也如萧瑟秋风，浩荡百里。

“朝闻道，夕死可矣。”

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潸然泪下，朝着剑意勃发之地跪拜。

“世间剑法八万篇，情做剑心最杀人……秦先生当真惊才绝艳，有绝世剑仙之资。可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悟出如此悲苦凄绝的诛心之剑？”

有青衫剑客轻叹，冷硬面颊上竟有一条泪痕垂落。

“姐姐，家乡的食人花开了吗……只要学会秦半师这一剑，大概就能杀掉那头恶龙了吧。”

也有身上残留狰狞烫伤疤痕的少女，虔诚望着精纯剑气，心驰神往。

唯独那青丝如墨、国色天香的女子，驻足眺望雇佣兵公会的方向，久久不语。

翡翠年华第三剑【夜不归宿】成型，浑然无暇，宛若飘渺仙山，横亘在“放下嫉妒”才可前行的道途前。

“此生……大概无望高序列了吧。”

洁白裙袂在风中飘飞，秦知画只是呢喃低语，幽幽眼眸无悲无喜。

……

天穹弥漫滚滚灰烟，万万年不散，仿佛其中沉眠着远古的魔神，随时会苏醒，破灭万界；脚下是深红灼热的岩石，能感受到岩层下方岩浆流动散发出的高温与震颤，似有不知名生物在蛄蛹、蠕动；岩层表面还不规则分布着犬牙交错的裂缝，火光氤氲，并有丝丝缕缕的烟尘升腾，融入上空那遮天蔽日的厚重灰色铁幕。

灰黑的天，深红的地，构成荒凉又炽热，破败但雄壮，压抑却凄美的场景。

好热！

鹿目圆小姐远眺着赤地千里、火光冲天的平原，忍不住深呼吸，可灌进肺部的却不是清新微凉空气，而是充斥着硫磺味道的滚烫气体。

李霏不免感到焦躁与烦闷，无形恶念浮动，让她渴望杀戮、掠夺、破坏、毁灭。

她取出冰可乐吨吨灌下，才稍微好受了些。

顺手递给蕾欧娜一罐，李霏感叹：

“可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嗯，谢谢。”

蕾欧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看起来还算平静。

趁队友喝水的功夫，李霏左顾右盼，将瘪掉的易拉罐随手一抛，伴随呯呯哐哐的脆响，金属罐掉落进岩层裂缝间，被冒着气泡的深红熔岩所吞噬。

明明被拽进岩浆化作灰烬的是死物，可她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哀鸣。

而蕾欧娜仰头一口喝掉饮品，罐口并未残留口红印记，看来超凡唇釉的质量很好，明明看起来鲜红夺目、水润亮丽，却不会掉色。

随后她很有素质地将易拉罐收起来，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向鹿目圆交代着注意事项：

“准备出发吧。”

“燃烧平原的重力是洛西布鲁克的三倍，所以需要节约体力；混乱系、死亡系魔力比较活跃，施法威力会有增幅，且蓝耗降低，尤其是前者；而另三系魔力则会受到抑制，威能削弱、魔力消耗更多……”

这些基础情报，在蕾欧娜交给鹿目圆小姐的委托档案里都有，可她还是耐心且认真地向队友重申了遍重点。

频繁冒险，让她明白有些家伙就是纯纯的猪脑子，听不懂智慧物种的语言，或明知危险，却总是轻浮对待。

蕾欧娜能做的不多，只是在执行任务前强调遍规矩，并在遇到危险时果断抉择，避免被蠢货队友坑死。

“注意，千万不要触碰到头顶的烟尘，以及脚下的岩浆。”

蕾欧娜指着昏暗压抑的天穹，目光却紧盯粉发少女：“这些烟尘已经在燃烧平原上空盘踞了太久，或许是几万年，或许是几十万年，久远到连古籍都未曾记载。”

“或许这些烟尘在最初没那么危险；但如今，它们蕴藏的剧毒足以毒杀高位生灵、侵蚀不朽级金属！”

“还有流淌不休的熔岩，是深渊熔岩，就算红龙、凤凰沐浴其间都会受创，只有炎魔等少数族群能适应这种物质。”

“我明白了。”

粉发少女用力点头，以更为凝重的心情审视这片荒芜、昏暗又杀机四伏的修罗场。

她早就听闻深渊环境恶劣，乃是生灵禁区，可始终没有什么直观的印象。

直到此刻身临其境，李霏才确信，除了比神灵更加古老、生命力之顽强媲美魔女的微生物，恐怕没什么非超凡物种能在深渊存活。

要知道，自家的火元素宝宝都能把普通火山口当澡堂，不少龙族更是蛰伏于岩浆深处，熔铁烁金的高温根本无法伤及龙皮。

可深渊流淌的熔岩，却能抹杀高位生灵！

天穹那亘古长存的厚重烟雾更是可怕，混杂着连灰发魔导师都难以解析的剧毒物质，毒杀一切，腐蚀一切，污染一切，现世没有任何生灵敢于触碰，单以霸烈程度而言，已经超出了魔女病。

当然，魔女病素来有仙神难解的说法，可燃烧平原上空的烟尘，却未必能威胁到神祇——事实上，有一则古老传言，宣称烟雾里的剧毒源于神明临死的诅咒，才会如此恐怖。

而如此危险的燃烧平原，还远远不算上无底深渊中最令人绝望的地方。

鹿目圆小姐的严肃态度让蕾欧娜有所放心，丰富冒险经验与直觉告诉她，这不是那种愚蠢的队友。

“那么，出发吧，先去【但丁】。”

蕾欧娜如是道：“我们得先和熔炉域的君主玛蒙女士见上一面。”

第四百零七章 贵在坚持

鹿目圆小姐绽放墨色蝠翼，朦胧透光的翅膀像丝绒般顺滑，又如黑夜般妩媚，散发出难言的魅惑力。

她在低空翱翔，身姿轻盈，连划过的飞行轨迹都格外曼妙，宛若圣洁修女梦境中盘桓不去的妖媚梦魔，悄然带来连头发丝儿都在颤栗的欢愉，并带走信仰与贞洁。

而蕾欧娜女士骑乘着烈焰汇聚成的骏马，凌空奔腾，枫林般的长发在脑后飘扬。

“以现在的速度……半个小时就能抵达。”

蕾欧娜眸光半阖，饶有兴致道：“没想到鹿目圆小姐还有魅魔血统。”

“怎么，我不像魅魔么？”

粉发少女一个旋转，千娇百媚的身子便如鬼魅般凑近红发美人，在她耳边发出湿润暧昧的气音。

“你的魅力足以令魅魔自惭形秽。”

蕾欧娜礼节性地勾起唇角，碧色眼眸波澜不惊：“另外，你的翅膀……似乎流淌着比普通魅魔更精纯的魔力，形态也更流畅美观，看来你为了培育这双翅膀付出了很多精力。”

——翅膀算得了什么，本宫的魅魔尾巴和舌头才是顶级品质，连魅魔研究专家见了都直呼发育得好，有姬会让你见识见识。

李霏得意地笑了笑，舌尖掠过尖尖虎牙。

“这一段路途相对安全，除了……”

蕾欧娜话说到一半，视线便瞥向左前方：“一些小麻烦。”

李霏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有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在向二人靠近。

那是一群圆头圆脑的生物，身高不足一米，通体橘红色，背生恶魔双翼，翼展略长于身高；它们有着黄橙橙的眼睛，嘴巴咧到耳根，獠牙雪白尖锐，成百上千张滑稽而渗人的笑容紧密堆叠在一起。

李霏一眼认出，那些生物是恶魔之子，和妖精一样，属于最垫底的炮灰种族，并同样具备与生俱来的飞行能力，机动性不俗——区别在于，它们智商逊色于妖精，但繁衍能力犹有过之，还拥有非常恶心的血脉专长。

“嘎嘎嘎——”

恶魔之子们发出乌鸦般的聒噪笑声，更加卖力地扇动翅膀靠近她们，黑压压的一团，数量上千。

显然，这是一群野生的强盗，在燃烧平原中游荡、狩猎。

“交给我吧。”

李霏打了个呵欠，双翅一振，身形陡然化作模糊魅影，独自俯冲向数量庞大的敌人。

“噶吼！”

恶魔之子眼见猎物逼近，便开始手舞足蹈，声音更加嘈杂，空气中浮现出一层层扭曲混乱的涟漪。

这种异象说明它们在发动血脉专长，可以相隔数百米之遥，强行汲取目标的魔力——单个恶魔之子能抽取的魔力量有限，可数量一多，就能在眨眼间偷走海量魔力，是低序列法师的噩梦，甚至能让序列6的法爷法娘阴沟翻船。

但李霏不在乎。

她感受到体内魔力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摇曳晃荡着，欲要离体而出，可李霏只是心念一镇，就将情况稳定下来。

作为六边形法娘，又身怀【高级抗魔】，李霏的抗性甚至能媲美不少序列5的战士，区区小蟊贼，又怎么可能窃取她的魔力？

当恶魔之子们意识到情况不妙，彼此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李霏温柔注视着这帮丑萌丑萌的小家伙，嗓音亲切又和善：

“想要？我给你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