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499章

此地环境非常简陋，棚子破破烂烂、四面漏风，摆设的一些桌椅也脏而旧，还缺胳膊少腿儿，大概是布哈里亚的贫民居住地，与奢华别致、气派舒适的炎魔府邸，或那些恢宏广袤的庄园、华美古典的城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大概便是索尔家族死守城门，男女老少皆背靠家园力战而亡，贫民百姓却纳头就拜、摇尾乞怜的缘由所在了。

或许在后者眼里，统治着布哈里亚的火怪家族也好，大举入侵的血斧部落也罢，完全没有丝毫区别。说不定索尔全家死绝的时候，还有居民偷着乐呢，权当是牛头人义军在行侠仗义，做了件大快人心、惩奸除恶的善举，恨不能扯下头顶那块遮不住风云也挡不住雨的三尺破布，给推翻暴政的好汉们缝一面锦旗，上书“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可惜，这里的天是深渊的天，毒杀苍生，万古无光。

当好汉们的牛蹄踏破平民百姓家门槛，进一步替天行盗的时候，拍手称快的家伙们也就笑不出来了。

剥削苍生的暴君也好，丧心病狂的侵略者也罢，手无寸铁的羔羊从来都没得选，也从不可能在屠刀乱砍时置身事外。

棚区过道处有一只兔子玩偶，不知被哪家孩童遗弃，毛茸茸的布料浸满干枯发黑的凝血，被来往牛蹄践踏。

粉毛佣兵像是童心未泯般，也踩了一脚，步入棚区。

贫民窟已经被征用为临时坟场，安置千奇百怪的尸体，而居民们对此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成为一员志愿者，加入运尸队中，每几个小时奖励半碗巫医熬煮出来的热腾腾浓汤。

李霏置身其间，尸臭扑面而来，充斥每一寸空气，连浓烈血腥味都无法掩盖；运尸队平民在牛头人驱使下来回奔走，装卸、搬运尸体，进行分类。

她面不改色，在白牛指引下来到一堆尸体旁。

尸首被齐齐整整码了起来，可大部分都是东拼西凑的尸块儿，堆积如山；有几具尸骨存在感极强，就算生机断绝，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魔性四溢。

尸堆中包含了三名序列4、十四名序列5、若干序列6，还有不计其数的低序列超凡生灵尸体。

这便是李霏的战果了，有法师之眼观测战局，记录军功，加上超凡者本人的过目不忘记忆力，对于战利品的分配就很难出错。

途径此地的牛头人战士都下意识绕开，又忍不住悄悄用余光打量那笑靥如花的粉发少女。

她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楚楚动人，妖冶柔美，宛如全国可飞的天使，慰藉天下寂寞女子，就算被赖账了也最多蹙一蹙眉，温声细语劝说，舍不得发火。

这导致，就算是知晓她强大的牛头人士兵也很难想像，这么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清纯柔弱的人类女性，竟能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一尊又一尊强横可怖的生灵，垒起尸山，撕出血海。

“费心了。”

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把这些尸体弄回来，肯定废了不少心血，李霏不禁道谢，又指着低序列生灵尸骨堆成的血肉山峦，轻笑道：“这些便送给你们吧。”

她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内心却在滴血。

诚然，低序列生灵的尸体就算分解成素材拿去卖，价值也有限，更不用说这些尸体早就碎得一滩狼藉，很难提取出完整素材，售价也大打折扣。

可架不住量多啊！

多到李霏就算所有储物装备全空着，也塞不下的程度。

况且，她如今随身带着一尊菩萨，剩余空间又要携带别的装备药剂、食物饮品、衣柜零食……

单是装走中序列的热乎素材，就已经足够吃力了，这儿又没什么销赃的好去处。

素来勤俭持家、精打细算的李霏太太，只好忍痛割爱，把消化不了的残羹打赏出去，邀买牛心。

——只怪人家命苦，未遇良人，错付了青春年华，寻了个无法给我更好生活的……打住！今天的次数已经用尽了！

李霏眸光闪动，强行中断爱的施法，欲乳又止，很不得劲。

最终，善于克己自律的李霏太太遗憾地叹了口气，上前用指尖掠过那些尸体，宛如菩萨下凡，慈眉善目，无声念诵往生经，要给冤魂超度；又好似一名虔诚修女，正乞求逝者宽恕，为自己造下的杀孽而忏悔。

可实际上，她在检查这些素材，看有没有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军需官敢中饱私囊，克扣属于李霏太太的战利品。

绕着尸堆转了一圈，李霏才双手合拢在胸前，用右手手心盖住左手指节，隐藏切换戒指的动作，将中序列叛军的尸体尽数收起。

财富值又轰然上涨一大截，让李霏太太很是欣慰。

念到魔法学院一年级的她明白，这种大发战争财机会可并不多。因为按照常理，士兵在战场杀敌，固然要论功行赏，也能偷摸藏几具尸体、往怀里揣几件装备，可大部分尸体，都是由军队统一保管的。

毕竟打仗就是为了利益，上头提供军械粮草、后勤保障不说，还要给伤亡士兵安排抚恤、医疗，并打赏犒劳有功的将领士卒。若连战利品也全给大头兵瓜分了，谁还愿意打仗？世界早就和平了。

只有在敌强我弱的劣势局面下作战，才会用重赏来激发士气。

李霏默默核算着战争开销与收入，回到住所，泡了杯咖啡，养精蓄锐，不安又兴奋地等待着下一场战争来临。

咚，咚，咚……

苍凉战鼓声又一次响起，低沉却振聋发聩，像是逝者在嘶吼：

终焉将至！终焉将至！

两位佣兵不约而同睁开眼眸，相顾一笑，起身而出，又向着不同方向进发，赶赴属于自己的防线。

数以万计的魔怪们从恶魔之门涌向布哈里亚，宛如大江西来，滔滔不绝，喧嚣声直欲震散天穹云烟，要把横亘在前方的孤城夷平，在鲜血与废墟中高歌。

李霏立在血腥气刺鼻的墙头，自上而下俯瞰着漫山遍野的魔怪，悄然用掉第三张经验卡。

对于叛军气势汹汹的进犯，她是既喜又忧。

喜的是，她着实赚取了许多经验，成本也能收回。

诚然，弩箭一响，黄金万两，素来勤俭持家、朴实节约的李霏太太忍痛为这场战争投入了大量成本，那烈阳级弩箭落在叛军身上，疼在李霏心上。

可依诺卡开出的奖金也足够高。

一颗序列5的叛军人头，就能换来足足十斤魔力水晶，相当于三万五千枚金币。

看起来亏了，但别忘了，李霏是有赏金与财富值双倍收益的！

五千克魔力水晶落到她手上，还能获得额外三万五的财富值。

另外，序列5的超凡生灵体魄强大，生命力雄浑，四肢百骸皆充斥着磅礴魔力与血气，击杀他们后只要把尸体抬回来，那就是新鲜的晨曦级素材。

其中李霏太太最讨厌的是石头人，全身上下就一处【岩石之心】是值钱素材，偏偏那还是他的要害，弩箭穿心后，岩石之心被毁，就只剩一堆不怎么值钱的破烂石头；不攻击心脏，一箭又死不了，直教人妻霏愁眉苦脸。

而她最青睐的，则是毒液蛛怪，那玩意儿浑身是宝，击杀后能从尸体上提取最多五份完整的晨曦级素材，一份价值万金。

还有阵亡叛军的装备，也统统属于击杀者。

也就是说，只要一箭秒杀序列5，那么李霏至少能获得35000的赏金，加上0~5份完整的晨曦级素材，以及他们生前携带的物品。

纵使成本高昂，偶尔还会碰到赤手空拳作战、死后也不怎么爆素材的讨厌鬼，但大部分叛军，还是颇为慷慨的，让奋勇杀敌的李霏太太不至于血本无归。

而这一切，统统计入财富值，快乐加倍。

整体算下来，平均每个死在李霏箭下的序列5叛军，都能给她提供约67000枚金币，外加等额财富值。

更不用说还有双倍经验卡状态下的经验收益，一场仗打下来，李霏太太丝毫不亏。

而序列4的叛军，那更不得了，仅赏金就值21万枚金币，击杀后爆出来的好东西更多，光一份烈阳级素材就价值十万金。

虽然只击杀了三个，可三者的赏金、尸体、兵器收益相加，却足有150余万财富值。

只不过，序列4的叛军生命力格外强大，其中一头庞大的、状若淤泥的怪物，更是顽强到不可思议，被洞穿出三个前后透亮的窟窿都没死，第四箭出了暴击才将其搅碎，血肉横飞——可完整的烈阳级素材，确是一份都提取不出来了。

除此之外，为了降低风险、节约体力，序列4的叛军李霏也是动用暴雪手弩击毙的，入不敷出。

总之，经过战后结算，李霏太太几乎见底的财富值重又得到补充，一来一回亏损近半；而到手的战利品、赏金堪称丰厚，粗粗估计约有两百六十万，能极大程度刺激尸体经济与实体经济，利国利民，功德无量；经验值疯长，就算她已经超过五十级，升级所需经验值堪称海量，进度条依旧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让浩劫来得更猛烈些吧……”

李霏张开双臂，面色酡红，宛若将要嫁给深渊的新娘，用呼之欲出的胸膛迎接更加惨烈的征伐。

第四百三十一章 弹尽粮绝,崩撤卖溜

“弟兄们，打完这一仗，今后奶酒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断角的牛头人将领高声呐喊，挥手抛洒一把黄金，掉落在城墙上，叮当作响。

“哞！”

部落战士振臂山呼，士气如虹，连粉毛佣兵都不禁侧目，有些艳羡。

叛军固然漫山遍野、无穷无尽，可来自但丁的援军也发动了钞能力，许以重利，鼓舞军心。

当然，血斧部落的战士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光是望梅止渴的画饼可忽悠不了他们，因此，在叛军发起第二轮攻势前，依诺卡就已经把赏金发派给了一众牛头人将领。

若非战士们精疲力竭需要修整，加之叛军随时可能再次攻城，来不及挨个清点核算战功，这些钱已经下发到了全体士兵手中。

但不论如何，及时且当众交接的赏金足以表明依诺卡的诚意，让战士们欢欣鼓舞、拍手喝彩；而战前的“全额复活险”承诺，则免除了将士们的后顾之忧，哪怕战死，只要残存零星尸骨，都能复活；更不用说，这里还是熔炉大君的地盘，援军随时可能驰援而至。

重利、复活、援军，三管齐下，加上一众将领刻意报喜不报忧的煽动，牛头人们各个气冲霄汉，精神抖擞，只盼叛军来得更多更快些。

战争也如期而至。

“Ah——”

轰然涌向城墙的潮水中，一头无数尸体缝合成的高大巨人格外醒目，他通体是惨淡尸白，面目畸形残缺，臃肿身躯被疾病与冤魂萦绕。

尸体巨人随手捞起一只龇牙吼叫的地狱犬，手臂再一甩，就像是投掷棒球一样，将地狱犬高高抛起。

“吼！”

地狱犬不偏不倚落在城墙上，翻滚了几圈，还不等站稳，就迫不及待四肢蹬地，扑向最近的牛头人。

它的嘴巴一直咧开到耳根，口腔里一片猩红，犬牙如锯齿般锋利，散发扑鼻恶臭；癫狂甩动的身躯更是让夹杂着血丝的浑浊口水四下飞溅。

一位牛头人避之不及，当场被扑倒，边竭力挣扎着，边发出“哞”“哞”的凄厉惨叫声。

身旁战士乱斧劈下，不多时两滩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安静下来，如同混杂搅拌在一起的肉馅儿，不分彼此。

就算明知能复活，可直面惨烈死亡与感同身受的痛苦，被利益之火灼烤到发热的牛脑也不免开始冷却。

围拢在此牛头人们似乎沉默了一瞬，可更多叛军被那尸体胖子扔了上来，有些偏了，直接从高空坠落，摔成残废，有些落在城头，也不顾自己深陷重围，径直与守城士兵厮杀成一团。

与此同时，一些行动灵敏的叛军也抢先攀上城墙，桀桀狞笑。

噗哧——

李霏手持一柄不知从那具尸体上摸来的斩首刀，通体似由青铜浇筑，浸染斑驳血色。她挥刀横扫，便刮起狂风，伴随沉闷摄人的风声，两个恶魔之子被拦腰斩断，血雨飘零。

接着，她左手扬起，弩弦崩响，犹如古筝奏出的十面埋伏之音，杀意铮铮。

弩箭撕裂长空，直指尸体巨人，倒卷的气浪将满头粉发向前卷起，宛若群蛇狂舞。

李霏射出一箭，也不看战果，边极速填装下一发弩箭，边娇叱道：

“愣着干什么？等死么！”

破城后的刽子手行为、与神秘蝴蝶的交战，以及上一场守城战立下的彪悍军功，让粉毛佣兵立起了威望，甜美声音恍如恶魔低语，令血斧部落的战士们不寒而栗。

于是，听得李霏一声训斥，牛头人士兵纷纷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转身向敌，杀声连天。

而粉发佣兵左手弩箭，右手青铜大刀，高跟鞋噔噔噔迈动，一步杀一人，所过之处血雨飘飞，叛军纷纷沦为刀下亡魂。

第二轮战争刚一打响，李霏就彻底进入状态。她化作一道嗜血魅影，穿梭转战于城头，粉色长发乱舞，妖冶、魔性、活色生香，如同一尊曾让日月沉沦的古神苏醒，贪婪渴求着鲜血，大口吞噬芸芸生灵，滋润娇嫩而干涸的唇舌。

可倒在脚下的尸体越多，李霏心脏渐沉。

这一回，敌人更猛更密，压力更胜往昔。

……

每一个激情灿烂的盛夏正午都会燃烧殆尽，仅剩暮气沉沉的黄昏。

十字军躺在血泊中，肮脏变形的铠甲与千疮百孔的身躯黏着在一起，任由低劣弱小的魔怪践踏。

精疲力竭的牛头人战士接二连三阵亡，死亡时已经没力气呐喊，血液仿佛刚流出身体就已经冰凉。

任何热烈的，昂扬的，不屈的事物，都在漫长到几乎没有止境的厮杀中越坠越深，直至寂灭。

“怎么……还没结束。”

李霏努力睁着眼，入目尽是血红。

她肌肤泛着绯色，湿透了的长发黏在面颊上，看起来虚弱又滚烫，像是发着高烧。

青铜斩首刀早已断裂，高跟鞋也不翼而飞，粉毛佣兵徒手劈开一只食尸鬼的脑袋，脚下却一阵踉跄，被湿润丝袜包裹的足心与在黏腻血肉中打滑，险些栽倒。

可就算如此剧烈的身体动作，那头鲜活柔顺的粉色秀发也不再晃动，无精打采趴在汗津津肌肤上，平日那千娇百媚的烂漫生机涓滴不剩。

“咕……”

李霏忽然低头一阵干呕，等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却发现视线有些模糊，脑中耳鸣声回荡不休。

叛军自是不会讲什么风度的，随着又一位元素生命与母亲诀别，修修补补无数次的防线也再一次崩出豁口，魔怪们纷沓而至，杀向虚弱病态的粉毛佣兵。

李霏抬手又放下，她发现自己连释放一发火球术的魔力都没有了。

她下意识摸出法力药水，刚灌入口中还来不及咽下，就“噗哧”一声全部吐掉。

发红发烫的身躯、每秒七次的心跳声告诉她，短时间内不能再饮用法力药水了。

序列等级越高，魔力越是精纯，超凡者对各类法力药水产生的排异反应也会变得更加强烈，纵使一代代药剂大师们学究天人、皓首穷经，又殚精竭虑钻研魔力机理，呕心沥血改良药剂，也只能削弱这种排异反应，却无法彻底消除。

换而言之，法力药剂也是有冷却时间的，短时间内服用得越多，效果就越差，并且副作用也会愈发强烈，甚至有可能让血液逆流、魔力暴动，导致灵魂崩溃。

而李霏体内的魔力，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连雪白平坦的肚皮都被各种补充精力、补充魔力、治愈伤势的药剂灌满到微微隆起。

她强行蹂身而上，本该曼妙鬼魅的魅魔舞步却走形、变样，失去高跟鞋的双足在地面上拖出两条长长血痕，宛如患上抑郁症的画师在自杀前留下的遗作，歪歪扭扭的线条构成一幅腐朽颓美的绘卷，每一次挥毫都蜿蜒曲折，每一抹颜色都凄美哀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