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14章

穷途陌路的地狱火自知必死，在惨烈反抗的同时居然步步靠近方才被恶魔大军践踏出的深坑。

犬牙交错的窟窿里，深红潮水汩汩流淌，这本是叛军的逃亡路线。可对于那尊【深渊眷顾】被粉毛佣兵窃取的地狱火而言，无尽熔岩却成了炽热的坟墓，只要跳进去，就会在被焚化的痛苦中迎来死亡。

但此刻，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与其让卑鄙的窃贼挑着自己的头颅四处炫耀军功，与其让贪婪的饕餮肢解自己的身躯当作素材贩卖，还不如长眠在深红坟墓中。

“他要自杀！”

无恶不作的粉毛佣兵意识到自己即将把一尊深渊恶魔逼迫到跳岩浆自尽的事实，忍不住娇叱。

若真让他跳进去，那么瓦格争抢军功的念头自然是破灭了，因为地狱火是被李霏太太的高明仪式学造诣活活逼死的——

可她也将痛失宝贵的璀璨级素材！

咚，咚，咚……

眼见意图被戳穿，地狱火竟不顾牛头人与佣兵造成的伤害，直接转身跑向地坑，沉重庞大的身躯冲撞间，地表隆隆摇簌。

“依诺卡女士！帮我！”

李霏仰头寻求支援。

依诺卡默不作声，挥手甩出一条熠熠生辉的魔力神链。

由精密符文交织成的链条降落，一端以虚空为锚点，另一端则拦腰缠住地狱火剧烈燃烧的魔躯，将他束缚在原地。

“嗥！嗥！”

地狱火不甘咆哮着，磅礴巨力挣得链条铛铛作响，却无法再寸半步。

深红坟墓仅剩一步之遥，可地狱火被剥夺了自杀的资格。追杀者也在电光石火间拦在恶魔身前，磅礴斗气与绚烂魔力光泽将其淹没。

铮！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不小心的，牛头人酋长竟一斧子斩在湛蓝链条上。

斧刃交击之处，顿时有大蓬魔力光焰飞溅，星罗棋布的符文也被漆黑斗气磨灭。不过顷刻间，瓦格劈中的那小一截锁链就如同故障的电灯泡，光芒变得黯淡起来，闪烁不定。

这一斧子显然夹杂了私人恩怨，瓦格宁愿自己少赚点，也要让屡屡残害自己部下的盟军承受更大损失。

——册那！

李霏见状，怒极而笑，下意识就挠了挠指节上的戒指，想要不管不顾来发大的，把血斧部落老老小小全用璀璨佛光超度了。

可她忽然眼帘一颤，笑容更妖。

斧刃切割链条的动作给了李霏灵感，某种极其疼痛的回忆涌上心头。

她的灵魂，曾在无麻醉状态下接受过一场手术。那种被切割的剧痛，就算再过一个世纪也不会遗忘，印象之深刻能媲美她担任反魔女办公厅风纪委员时那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遥控按摩的演讲。

而不顾病人抹眼泪强行执行手术的恶德灰发医生，在事后将手术刀与佩戴的眼镜赠给了她，一者可以切断灵魂，另一者能够观测灵魂。有了这两样奇物傍身，若小反甲今后的某具分身感染魔女病，或被【修罗大纛】那等超凡物品针对，就能切掉灵魂，断尾求生。

“我没记错的话……灵魂链接也好，殉难也罢，都是通过法力来串联灵魂，以此来转移伤害的法术吧。”

李霏无声轻笑，慢条斯理取出一副眼镜，掏出一支精巧纤细的柳叶刀。

她拨开秀发，眼镜悬上鼻梁，镜片后的世界顿时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远端被深红潮水吞噬、冒着滚滚焦烟的世界上空，飞舞盘旋着无数面容狰狞的厉鬼，他们血淋淋的魂体残缺畸形，散发出的怨恨触目惊心。

而近处风云激荡的高位战场上，则交错着无数丝线。

其中有许多条殷红纯粹的、犹如殉道者在火刑架上高声朗诵教义般美丽圣洁的线条，纠缠成股，串联在牛头人酋长那凶神恶煞的身躯上。

“嘻。”

粉毛佣兵带着明媚灿烂的笑意，以走马观花的姿态漫步到那股丝线旁，手臂轻轻一扬。

她指尖闪烁的锋芒过于小巧单薄，脆弱到无法用来战斗，却能轻而易举割裂灵魂。

李霏几乎没使劲，柳叶刀就无比流畅地就将殷红线条割裂，静谧无声。

铛！铛！铛！

【殉难】被中断，牛头人酋长却浑然不觉，仍维持着大开大合、以命换伤的进攻姿态，宛若修罗化身，浴血而战，惨烈到近乎疯狂，压迫感十足。

他手中大斧也时而敲击在灯神投落的链条上，铮铮作响。

对瓦格而言，不论是让戕害部下的粉毛佣兵蒙受素材损失，亦或横斧夺走她的部分赏金，都是一桩有赚无赔的美事。

他沉浸在由内而外焕发的种族天性与痛打强大恶魔的高涨激情中，对粉毛佣兵做的手脚浑然不觉。

一个魔力气息静谧、没有散发出半点施法波动的法娘能做什么？

用那种卑劣无耻的手段，偷走他的某种血脉专长么？

在当前局势下，无关痛痒！

“哞！”

眼见秩序链条濒临破碎，地狱火的气息也愈发萎靡，随时可能惨死在板斧之下，瓦格忍不住咧开嘴角，放肆狂啸。

嘭！

直到拼死反击的地狱火一拳将他抡飞，胸骨断裂刺破血肉脏器的痛楚以及皮毛燃烧时的剧烈灼痛感才令瓦格清醒过来。

——法师部队全躺下了？不可能呀！我也没挨几下呀？！

瓦格雄壮的身躯像是被丢弃的垃圾般凌空抛飞，吐血连连。

可内心惊惧感压过了身体的痛苦，他竭力调转抽搐狰狞的五官，惴惴不安地望向法师团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却是粉毛佣兵那张楚楚动人的笑颜。

明明是顾盼生辉的人类女性面庞，瓦格竟在恍惚中看到她脑袋两侧生长出母牛犄角。

拉胯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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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挟恩图报

瓦格胸膛塌陷，喋血当空，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躯在疏忽之下被燃烧巨柱轰杀向远端，竟险些坠入深红湖泊。

“哞！”

他悲愤狂吼，腰肢躬成大虾，道道狰狞血管在额头迸射。

牛头人酋长万万没有预料到，粉毛佣兵居然还藏着如此阴损的手段，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自己，将殉难法术截断！

他鼓荡斗气，异常狼狈地凌空转体数圈，才堪堪落在巨坑边缘，没有坠进深红潮水。

“卑劣的佣兵。”

瓦格站在大地裂缝边缘，身后是汹涌炽烈的火光。

他一支犄角已经断裂了，满身淋漓鲜血，摇摇欲坠，可注视着李霏的那双猩红瞳孔里仍充斥着不可一世的凶戾与霸道，嘶哑嗓音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我绝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承受永生永世的……”

呼——

绚烂焰火毫无征兆地席卷到瓦格身前，橘红烈火中伸出一只女人手掌，优美纤长，冷白如玉。

那只手轻轻一推，牛头人酋长的恐吓就戛然而止，变成高昂尖锐的嘶吼。

“你！”

瓦格惊骇欲绝地瞪大双眼，竭力挣扎，可推来的掌心中却蕴含着致命魔力，侵蚀重伤垂危的身躯，令他四肢百骸失去力量。

魔威凛凛的牛头人酋长发了疯般扭动身躯，手舞足蹈，却无法阻止身躯倾斜、后仰。

噗通！

深红浪花溅起，宛如深渊盛情满满伸出的触须，将牛头人佣进炙热怀抱深处。

撕心裂肺咆哮声很快被淹没，仅剩一条肌肉虬结、掌心向天的狰狞手臂刺破水面，在汩汩潮流中浮沉，没几下就消融无踪。

瓦格死了，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而在昏暗破败的案发现场，一支晶莹优美的高跟鞋不知何时踏在荒芜地缝边缘，上方荡过的那一角鲜红裙袂似乎比深渊熔岩更加明艳灼人。

处决者冷淡俯瞰着瓦格的死亡，又翩然转身，飘飞裙袂与气息萎靡的地狱火交错而过。

高位恶魔在临终关头目睹了敌人自相残杀的一幕后，便被尖锐断刃斩掉最后一线生机。

“啊这……”

捧着血魔经正欲发难的粉毛佣兵瞠目结舌，眼睁睁注视着红发美人优雅而果断地处决两名敌人的场景。

蕾欧娜剖开恶魔尚在燃烧的庞大躯体，从胸膛里捧出生命力澎湃的心脏，呈给队友，像是献上一朵玫瑰：

“喏。”

“啊……嗯。”

李霏连忙收好血魔经，站姿乖巧，一手捂着发烫的脸颊，一手接过恶魔之心，耳边回荡着怦然心跳声。

红发美人方才的模样实在过于优雅了，且锋锐逼人，高跟鞋明明是叩响深渊的大地，却如同枪声命中魅魔人妻的胸膛。

——倒不是说知画女士不行啦，仙气飘飘、柔情似水的模样也很美，但完全不可能这么飒呢……

情丝涌动间，恶魔的凄厉咆哮声重又开始回荡。两座燃烧的孤峰在做最后的抵抗，但很快就在高位生灵的围杀下四分五裂，崩塌陨落。

尘埃落定的战场中，只剩下牛头人们的凄厉哭喊。

“依诺卡阁下，你要为俺们部落做主啊！俺们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

“背信弃义的佣兵，残害了我们的可汗！若不严惩叛徒，可汗死不瞑目呀！”

“她们，她们一定是叛军的奸细！”

而残存的血斧部落成员们，也嚎哭着请求灯神指挥官主持公道，要让公然残杀盟军的凶徒给他们的可汗偿命。

“我们的协议已经结束。我击杀瓦格是利益之争，并且他恫吓我的队友。”

蕾欧娜言简意赅阐明情况，环视哭天抢地的牛头人们：“你们可以向我发起决斗复仇。”

“……”

软弱的牛头人法师们逐渐安静下来，不敢直视那双冷绿色眼眸。

依诺卡的沉默也算是一种表态。

就这样，灼热而满目疮痍的战场在胜负揭晓的时刻陷入死寂，幸存盟军都无声舔舐着伤口，静静等待战争枷锁消失。

粉毛佣兵悄默默来到地缝边缘，有些不甘地往下瞟了几眼。

盟军并不具备潜入深渊熔岩、追杀叛军的能力；而她与蕾欧娜联手击杀哈格达尔魔龙就已经竭尽所能、凶险莫测了，根本不可能再度深入赤潮，直面九尊地狱火外加一位炎魔指挥官。

这就意味着，纵使战争枷锁尚未失效，叛军的成功撤退也成定局。

另外，牛头人酋长和地狱火的人头都被队友抢了，蕾欧娜下手之果决令李霏都感到诧异。可她明白，蕾欧娜是出于好意，主动当恶人，吸引血斧部落的仇恨。

只不过，瓦格惨死在深渊熔岩中，连尸骨都不存，恐怕血斧部落已经没有复仇的能力。

真正让李霏担忧的，是炎魔奥登撤退那一刻对她发起的死亡注视。

她明白，自己在回到洛西布鲁克前都要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时刻提防高位炎魔的报复，否则稍有行差踏错，便会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但……

——光是两尊高位恶魔的赏金，就够买下第五重熔炉斗气了。

——另外，入赤潮、斩恶龙，这件事本身也扭转了战争天平，总得有额外嘉奖吧？至少不会逊色于赏金收益吧？

令人眩晕的幸福感在颅内弥漫，李霏本想一屁股坐下，但想起恨自己入股的高位恶魔就潜伏在深红潮水中，便立刻溜走，寻了个地势颇高的地方，才稍微安下心来，悠然点上一支烟，眯眼远眺缓缓褪去的赤潮，以及布哈里亚劫硕果仅存的那一角残垣断壁。

薄荷烟雾袅袅升起，又在灼热空气中迅速散去，弥漫在唇齿鼻腔里的，仅剩铁的味道。

过了半晌，李霏突然听见一声金属颤音，像是无形铁链被抽离，无所不在的束缚感也随之消失。

战争枷锁失效了。

围绕布哈里亚这座死城而展开的一系列斗争，到此也彻底落下帷幕。

李霏起身，最后看了眼消失的城市。

深红潮水退去大半，入目尽是漆黑发红的焦土，死气沉沉。残存熔岩像是尚未凝固的血液，在大地的狰狞疮疤上滋生着病菌。

劫后余生的那段倾斜城墙与夹缝里向上盛开的一丛洁白小花便是布哈里亚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轰——

一枚火球裂空，精准引燃花丛，摇摇欲坠的城墙也轰然坍塌，焰火与尘烟吞噬了腐烂破败天地中唯一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