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32章

一只半褪的高跟鞋悬在足尖，与绵软妩媚的足弓平行，摇摇欲坠，如同孤独的淘金者在断崖绝壁边缘奋力挣扎，除了坠落或向上攀登到顶外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玛蒙以国士待我，我都有点想真心拥护她，当场检举你的谋害行径了呢。”

李霏眸光半阖，尾音慵懒而戏谑。

“不是‘检举’而是‘招供’，不是‘你’而是‘我们’。”

灰小姐悉心纠正道。

“唉，看来女儿只能来生再回报您的大恩大德了呢，霏……常抱歉。”

长公主将脱口而出的【霏门】给咽回肚子里，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红与黑交织成的苍凉死寂平原，窗面上还反射出朦胧妖媚的魅魔轮廓，幽幽眸光不知是惋惜还是欣喜。

开弓没有回头箭，魔女病都闯入玄武门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哪还有收手的道理？

玛蒙是真心想在深渊中缔造新纪元也好，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罢，三日之后自见分晓。

况且……就算是前者，知恩图报哪有巧取豪夺来得痛快？

——等时辰一到，任凭你魔威盖世，城府深沉，也将点头亲吻我脚下的尘土……

李霏焦灼难耐地啃咬着指尖，寝宫里一时陷入沉寂。

蕾欧娜在图书馆看书，黑蝴蝶不想与有可能污染纯爱气质的魅魔碰面，唯有两位公主一天到晚交头接耳，密谋大事，除了……

忽有敲门声响起，传来侍女的通报：

“瑰洱小姐求见。”

“快请她进来。”

李霏回眸一笑，顾盼生辉。

天使少女推门而入，向恶魔膝下的公主们颔首致意：

“晨安，两位殿下。”

瑰洱穿着素白裙袍，与洁白唯美的羽翼相得益彰，绝美面庞上还散发出怜爱世人的善良光泽，宛如古罗马雕塑中的女神像挣开冰冷外壳，随着斑驳坚硬的岩石脱落，熠熠生辉的血肉之躯向她们走来，神圣、优美且祥和。

她手挽果篮，里面是鲜艳缤纷的水果，还沾着晨露；还有亲手制作的精巧点心，尚未入口就能感受到视觉上的美丽与平衡，并可以嗅到淡淡香甜气息。

显然，未成年的天使家族千金小姐已经彻底接受了这场联姻，并积极适应起公主妃的身份来，早中晚三次都会向长公主殿下问安，还带着精美礼品——这般温柔且优雅的模样，像极了生米煮成熟饭并暴露真面目前的秦大小姐，令李霏太太唏嘘！

瑰洱小姐将水果与甜点逐一摆在桌案上，宛如拼拼图般井然有序，构成一幅对称精美的图案，这很好；她制作的点心仿佛被尺与天秤丈量过，只要是同款点心，尺寸、色泽都如出一辙，以超凡者的目力都找不出细微瑕疵，这就有点诡异了；就连同类水果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小形状连同果实绽放的光泽都分毫不差……

“唔……”

两位公主齐齐低头，盯着茶几上新出现的拼图，规整对称到极致，有种协调的美感，恍若瑰洱小姐的纯白双翼，一时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这孩子，强迫症晚期了呢。

李霏轻叹，果断伸出雪嫩却罪恶的爪子，拿起一枚类似马卡龙的点心，指尖还漫不经心掠过别的水果，将匀称画面变得凌乱起来。

“我在里面添加了少许杏仁粉，这是女仆长独有的手艺，不知道是否合你胃口……”

瑰洱小姐保持微笑，坐姿端庄优雅，娓娓向未婚妻介绍着点心。

边说着，她边伸手将乱掉的图案摆放整齐，甚至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枚完全相同的点心，补上缺口。

“……”

李霏默默咀嚼食物，滋味并不像外观那样迷人——不是说不好，唇齿间弥漫的淡奶油香气可以用“高雅”这个词汇来形容，且口感非常细腻顺滑，可是有些清淡了，李霏太太素来口重，喜欢浓油赤酱、重盐重辣的食物，甜品里的奶酪量也必须拉满。

当然，婚姻需要磨合，小魅魔此刻也顾不上鸡蛋里挑骨头般的瑕疵，狐疑盯着准公主妃的羽翼。

她严重怀疑这位天使小姐连左右两边翅膀上的羽毛数量都一模一样。

“家父也同意了咱们的婚事，只不过家族事务繁忙，我……我们的家长要过几天才能抵达深渊……”

瑰洱小姐聊起了她们的婚姻，完美容颜上维持着和煦且大方的微笑，诠释出淑女的那份沉稳从容，却找不着少女对爱情的羞怯或迷茫。

“嗯，嗯，完全没问题呢。”

李霏仿佛很认真在交流，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通过暗中观察她确信，瑰洱小姐两边翅膀的羽毛数量还真是丝毫不差，如同镜面般对称，也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她自行修剪过。

若非四阶茶道锁让李霏太太敏锐捕捉到瑰洱小姐眼眸中偶尔对魅魔未婚妻流露出的贪恋与灼热，她恐怕都要误以为那副美好天使皮囊深处蕴藏的不是血肉，而是精密冰冷的机括和齿轮了。

——总之，她欣赏着我的美丽……也或许是因为这一点，瑰洱小姐的强迫症才会恶化。

——瑰洱小姐想把最平衡、匀称的一面表现给我看，在她眼中那是世间万物最美好的模样……这算什么？未成年小天使向心仪的魅魔大姐姐炫耀自己珍藏的恶魔头盖骨么？

善解人意的长公主暗自揣测着未过门妃子的心态，笑容愈发旖旎起来。

她缓慢但不停地吃着果子，好让准公主妃有足够的时间修复拼图，眼神中也逐渐流露出包容鼓励的意味，温柔到近乎于母性。

显然，邪恶腹黑的魅魔大姐姐在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作弄着单纯认真的小天使妹妹，享受着她以这种含蓄方式伺候自己的模样。

——当公关那么久，也该享受享受了。

——同样是未婚妻，血统尊贵的金发洋人天使与本宫才称得上门当户对呢，还那么淑女、优雅、耐心、温柔……不像某位黑发黑瞳的东方人类女性，明明没有继承权、领着微薄的教师薪水，还自称什么大家闺秀，对待人家还那么冷漠粗暴，真是有够好笑的呢。

——况且……

李霏太太捏住瑰洱小姐的指腹，边丈量指长，边含情脉脉道：

“瑰洱小姐还没有完全步入成熟期吧？”

“嗯，我现在只是序列4，还要过几年才能……”

天使少女坦诚相告。

“欸，现在已经身材很高挑了嘛，那等成年了……”

魅魔人妻故作惊讶地转移了重点。

“大约还能长高三十公分。”

天使少女明明说得是身高，李霏太太却忍不住捂嘴，指缝中漏出人妻的羞红肤色；她害臊地别过脸，似乎这样就能守住本分良家妇女的矜持与自尊，却又忍不住用蠢蠢欲动的余光偷看她，风情万种，宛如洛西布鲁克郊区常年独守空房只与家务活和空虚寂寞相伴的居家主妇欲盖弥彰地遮住眼却从指缝里偷窥身材高大结实且胳膊上有匀称肌肉的、弥漫着强壮雌性张力的铁T水管工。

——现在就这样了，过两年成为完全体，还不得、还不得……

——果然，细小无力的人类雌性在婚姻幸福【指】数上也完全无法和高贵强大的异族天使相媲美呢。

微微眩晕感中，李霏太太单手捧着发烫的面颊，又将一枚果实送入口中，充盈果汁给口腔带来饱满美好的滋味。

【晴空伯爵果，产自万空埋骨地的重瓣伯爵花……长期服用可延年益寿，改善体质，提升部分种族雌性魅力。】

——天呐，她居然还不像某人一样去简小姐名下的精品连锁水果店买十几金币一斤的酸奶水果捞糊弄我，准备的都是带有超凡力量且无副作用的果实……这样的体贴与大方，才是爱情本该有的模样吧。

——公主妃真的，我哭死。

物质人妻深深记住了这枚果实的名字。

……

“回来啦。”

李霏拎着果篮，把吃剩的点心水果递到蕾欧安跟前：“快尝尝，可新鲜了。”

红发美人看起来并没有心绪不宁，丝毫没有表现出这两天在图书馆替粉毛佣兵查阅资料时专注度有所下滑的事实——

虽然她的确比较在意，为何小魅魔定亲后每天早上不再锲而不舍地向她提出约会邀请了。

“谢谢。”

蕾欧娜礼貌道谢，垂落的目光停留在果篮中。

那些水果看起来光可鉴人，亮丽缤纷，还有晶莹露水流淌，那是鲜活的象征，仿佛刚刚从森林中被采摘下，残留着和煦温暖的日光与清爽微风。

可红发美人却抿唇不语。恍惚中，她从露珠反射的水光中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是剑光，清澈纯粹又落寂怅然的剑光。

曾经，蕾欧娜只是欣赏那一抹剑意，为友人的才情与天资而由衷赞叹，可身为施法者的她，实在难以从中有什么感悟。

可如今，她居然逐渐理解那绵绵剑光里的酸涩真谛，听见友人在凉薄红尘中的幽幽叹息，明明置身深渊，空气灼热，却仿佛被凄冷烟雨笼罩，霏霏漠漠，萧瑟无边。

是因为资质提升了？还是遭遇了和她相同的处境？或许两者兼有之?

蕾欧娜得不到答案，便轻声询问出没有意义的问题：

“是你的未婚妻，不，公主妃瑰洱小姐赠送的么？”

当粉色魅魔绽放出花儿一样娇艳的笑脸，猫叫声也又一次回荡在蕾欧娜耳边。

本以为早就磨砺到极致的魔力，汩汩在体内流淌，勃发壮大，且变得更加璀璨剔透了，焕发无穷生机。

桀骜狂妄的恶魔血统，也低下了她们的骄傲头颅，更快速涌入碧色瞳孔，让那方地狱绘卷愈发波澜壮阔，气象万千。

——命运！为何让我不劳而获？！

蕾欧娜向潘多拉女士发出无声又深沉的质问，直到魅魔的声音响起。

“诶呀，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啦，人家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人尽可妻的魅魔呢。”

李霏太太以一种暧昧的姿态嗔怪道：“答应这门亲事，主要是为了博取玛蒙信赖，创造更多寻找传承斗气的机会。”

只是晃动的尾巴，让这番说辞多出了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蕾欧娜点头，似乎信了她的狡辩，又仿佛对这一切并不记挂在心，随手捻起一枚果实送入口中。

李霏见状，将公主妃送来的果篮举得更高，几乎和红发美人贴脸，并更加大力地摇着尾巴热情询问道：

“好吃么？”

“酸的。”

淡淡回答声中，果篮里的水果滚动，构成一张滑稽扭曲的笑脸。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三日之期已到,请魅魔大帝归位!

蕾欧娜从半梦半醒的冥想状态中回归现实，精神与魔力都恢复饱满充盈的状态。

她换上雍容醒目的红礼裙，束身设计勾勒出紧致身段，两片锁骨深邃且优美，燃烧的长发在冷白肌肤衬托下更显得艳丽逼人；曼妙黑夜缓缓抚上她修长匀称的双腿，朦胧肤光暧昧如月，紧绷笔直的轮廓妩媚到几乎下流，可绿色星辰般疏远的眼眸又时时刻刻提醒你，她高不可攀。

红发美人走向梳妆台，动作舒缓静谧，妖冶红唇抿起时便平添几分冷酷味道，像是废墟里绽放的玫瑰，旁若无人展现出自己的优雅与强势，绝不肯收敛。

她不疾不徐扬起香水，身后就传来魅魔公主的问候。

“早呀。”

“早安。”

蕾欧娜放下香水瓶，认真完成后续的护理步骤，让灼人风采变得更具攻击性，足以成为实质化的兵器刺穿敌人胸膛，可平静心湖中难免漾起一圈名为失望的涟漪。

因为香水可能变质了，在短促前调后并没有散发出承上启下的中调和令人浮想联翩的尾韵，这无疑是一件憾事。

此外，充盈的魔力居然又在增长，微微胀痛感令她烦闷。因为饱受恶魔血统困扰的蕾欧娜明白，那些看似不劳而获的美好馈赠，往往才是代价最高昂甚至是惨痛的。

成熟的内心不会让细碎情绪流于表面，但红发美人意识到，当不到一个月时间养成的习惯消失后，自己或许要花费更多时间去适应。

——憋，我看你继续憋。

小魅魔开着四阶茶道锁，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心灵波动，便愉悦晃起尾巴，像是一个缺心眼儿的不良黄毛JK成功捉弄到了对自己爱搭不理的黑长直学生会主席。

妇道人家也是要面子的，李霏太太先前放下矜持强忍羞怯提出约会申请却被拒绝那么多次，如今自是要把场子找回来。

况且，她也发现蕾欧娜女士在某些方面和不肯透露姓名的双马尾黄毛孝女颇为相似，尽管一者是成熟女性负重前行而表现出的沉稳内敛，另一者是单纯傲娇别扭，但表现出的特征是一致的，都不愿诚实面对情感。

对付这种嘴子硬的选手，花魁小姐可是老熟练了——

双马尾孝女那样的，放置就行，会自己攻略自己。

可蕾欧娜嘛……需要一些刺激。

并且，在攻略过程中就循序渐进进行PUA，让她习惯并接受一些开明的、新潮的爱情观念，总比一味隐瞒直到确定关系后再接受剧烈刺激强，后者很有可能导致人的性格扭曲，譬如将知书达理温婉如水的秦大小姐变成冷漠粗鲁的知画女士。

几分钟后，心机满满的小魅魔与红发美人联袂推门而出，一个走向图书馆，另一个直奔妹妹的寝宫。

……

准公主妃一如既往前来请安，虽然依旧存在强迫症且制作点心略显寡淡，可包容大度的长公主殿下并不介意这些小瑕疵。

毕竟对于观念朴实心思单纯的李霏太太来说，在爱情这条充斥着柏拉图式浪漫的马拉松上，真诚与上进心才是最重要的，每天早中晚安以及就算对超凡者而言也称得上补品的水果就足以证明天使少女对未婚妻真心实意的呵护，而年纪轻轻就管理家族财政则能看出瑰洱小姐的上进心。

至于颜值、财富这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李霏太太并不在乎，反正不具备这两点的姑娘也上不了永远崭新永远清纯永远热泪盈眶的赛道。

她慵懒托着腮与瑰洱小姐交谈，每当指尖漫不经心掠过未婚妻的指背，端庄得体的天使少女便会避开视线。

明明在身高、气势乃至实际年龄上，快要成年的天使都完胜于区区序列6的柔弱小魅魔，可每当人妻之力涌动，母性与暧昧交织的风韵便会将天使少女轻而易举拿捏住。

显然，瑰洱小姐相当中意长公主殿下的美貌，又不得不克制某些霏分绮念，只好被已婚未婚妻玩弄于股掌之间。

“以咱们的关系，不用那么拘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