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45章

红发美人的判断让长公主殿下对继承大统之事愈发有信心，可出于谨慎，李霏还是询问道：

“有没有可能……她感知到危险，并选择将计就计？”

“没必要。”

蕾欧娜毫不犹豫否决这种可能：

“就算处于虚弱期，玛蒙在燃烧平原也是无敌的暴君。”

“所以……如果玛蒙察觉到自己倾尽心血培育出的毒树之果被污染，她的回应方式只会有一种。”

红发美人顿了顿，略显凝重道：

“愤怒的暴君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用累累尸骨来宣泄歇斯底里的怒火，你和灰之魔女首当其冲；之后，再用一个世纪的时光恢复巅峰状态，培育下一株树苗。”

“既然她有能力将一切存在嫌疑的生物全部杀死，就没理由付出巨大代价玩弄‘引蛇出洞’的伎俩。”

魅魔公主闻言忍不住晃起尾巴：

“咱们果然心有灵犀呢！”

事实上，李霏早就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此刻之所以询问蕾欧娜，纯粹是为了相互印证，以免有疏漏之处。

现在，连身经百战的可靠佣兵大姐姐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小魅魔的情绪愈发亢奋，大力晃动着尾巴，加快语速说出最后的担忧：

“需要注意的是，等玛蒙病发，灰之魔女就会变成咱们的竞争对手，争夺熔炉域的利益……”

蕾欧娜只沉吟片刻，就说出她的看法：

“我并不清楚魔女之间的凝聚力究竟有多强，以及‘绝不背叛彼此’的传闻在匪夷所思的利益面前是否依旧牢不可破……但如果是真的，那么灰之魔女至少不会在‘发病时间’这一点上欺骗你。”

“否则，你一旦因此而暴露，暴怒的玛蒙将你杀死只需要一瞬间。”

“此外这也会打草惊蛇，给玛蒙切割灵魂断尾求生的机会……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灰之魔女也会等到玛蒙病发后再与你争夺。”

“总之，只要灰之魔女真的成功下毒，那玛蒙绝无幸免之理；姐妹阋墙，也是在玛蒙无可救药之后。”

蕾欧娜娓娓阐述她的观点，从容不迫的语调下蕴藏着复杂波澜。

堂堂熔炉大帝，用恐怖与血腥统治燃烧平原千年，不论在任何时空都称得上盖世强者，甚至能凭一己之力破灭中小型位面。在芸芸生灵眼中，她恐怕与魔神无异，也是浩劫的化身，能给诸界敲响末日丧钟。

可如今，这位如日中天的深渊领主竟被两个中序列魔女所暗算，不光领土要拱手让人，就连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毕生锤炼的锻造技艺……都将沦为魔女的战利品。

一念及此，蕾欧娜忍不住感叹：“东方大陆有句箴言，叫做‘自食其果’。玛蒙用浓缩着众生恶念的剧毒当养料，献祭亲生骨血，浇灌禁忌果实，最终却毒害了自己。”

“其实这叫替天行道。”

小魅魔晃着尾巴，心中最后一丝顾虑烟消云散。

深渊岂有四日长公主呼？

该让逆母退位让贤了！

只见魅魔大帝挥手唤出土元素，在坍塌回廊中清出一条隧道来，旋即她一马当先走向有光闪烁的地方，豪气干云：

“上任，但丁！”

蕾欧娜稍稍驻足，凝视着小魅魔如螃蟹般雌赳赳气昂昂的曼妙背影，不禁哑然。

魔女很可怕，不知不觉就完成了偷天换日的大盗之举，令一尊自己需要仰视的魔王万劫不复。

——但……以后的生活想必会很有趣，不是么？

红发美人迈动修长双腿，裙袂飘飞间就赶上了李霏，与她并肩同行，见证最终章的来临。

……

宴席尚未散场，仆从们穿梭如织，将包罗万象的餐点呈现在饕餮面前。

呱唧，呱唧，呱唧……

由脂肪和赘肉堆砌成的不规则肉瘤独自坐在黄金王座上大吃大嚼，唇齿间卷动着黏腻血肉，肿胀畸形的肚腩下垂，像裙摆一样遮住双膝。

突然，她抬头望向白云。

宁静祥和的云雾深处，一座童话仙境般的湛蓝建筑凌空漂浮。

随着一扇门扉洞开，魅魔公主踱步而出。她背负双手，睥睨众生，宛若上古神女苏醒，高傲凛然。

可跟在她身旁的，却并不是公主妃，而是蔷薇般张扬艳丽的美人。

“……”

暴食的炎魔停下进餐动作，美丽眼瞳中浮现出诸多情绪，诧异，震惊，疑惑，嘲弄，滑稽，得意……这些复杂的波纹交织成光怪陆离的漩涡，散发出摄人心魄的魔力。

磅礴冰冷的精神力也席卷而出，沿着洞开的门户涌入城堡内部，看见了满目疮痍的废墟，以及殷红刺目的天使血液。

弹指间，玛蒙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啪！

她露出满怀恶意的笑容，油腻肿胀的双手用力并拢，啧啧赞叹：

“看来，我的孩子对这桩婚事并不很满意。”

“所以她在订婚当天，就勾结她的情人，迫不及待杀死了我的女儿媳妇，还有那个废物亲家。”

“妈妈我呀……最不喜欢调皮的孩子了呢。”

玛蒙说着，口中分泌的泪水流淌如注，像是在为尸骨无存的瑰洱和无面天使哀悼。

！！！？？？

——玛蒙这会儿不是该发病了么？

——怎么看起来好像没问题？

——是下毒失败了？还是对毒发时间的计算有误？

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逆女霎时间就花容失色，小脸惨白，在脑后欢快晃动的尾巴缩进瑟瑟发抖的两腿间。

她想说些什么，可在炎魔大帝的恶念笼罩下，小魅魔的身体已经失控，血液逆流，满头长发炸开并抽搐痉挛，宛如被神灵诅咒的美杜莎。

蕾欧娜亦被禁锢，周身氤氲着橘红魔力光泽，道道漆黑纹路在冷白肌肤上浮现。

不过一念之间，炎魔大帝就将两名晚辈镇压，实力悬殊到令人绝望。

“我的小蕾欧娜，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乖孩子，没想到长大了反而会惹婶婶生气。”

玛蒙语调和蔼，肥大脸庞上挤出的笑容却无比诡异：

“不过嘛，婶婶也是很通情达理的。”

“既然你不肯走，还杀死了我的女儿媳妇……那你就永远留在这儿，代替瑰洱，成为我女儿的妻子吧。”

“怎么样，是不是对婶婶的安排很满意？”

——不是，这老东西在说什么胡话？

——还有，灰小姐、黑小姐她们人呢？

小魅魔头皮发麻，瞳仁在眼眶里乱窜，找寻另两名魔女的身影，想要知道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什么会崩盘到如此程度。

“母亲，您打算怎么惩罚她们？”

恰在此时，一只美轮美奂的灰蝴蝶悠然飞来。

她在长公主头顶打了个旋儿，翩然降落在魅魔肩头，才用心灵力量向好姐妹通话：

“别担心”

“孔小姐的运算模型非常精准可靠，魔女病已经遍布炎魔的灵魂。”

“从潜伏扩散到病发的规律也无法被更改，玛蒙已经步入了无休止恶化的发病期。”

“……”

李霏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在头骨咔咔的轻响中转过脑袋，对灰蝴蝶怒目而视，用眼神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处以极刑。

灰之魔女对好姐妹咬牙切齿的模样视而不见，传递出轻快情绪：

“我的确不太懂得切割灵魂。”

“但以你的灵魂为介质，添加一些我自己的魔女病毒还是没问题的。”

“而毫无疑问，序列6的魔女病毒会被污染性更强、浓度与纯度更高的序列4魔女病毒所覆盖——放心吧，这个变量我也在计算过程中考虑到了。”

“简而言之，玛蒙目前染上的，是我的魔女病。”

“恰好，我又懂得一点点控制魔女病的秘术……所以，只要渡过潜伏期，玛蒙究竟什么时候病发，以及发病的严重程度，都由我来决定。”

灰蝴蝶顿了顿，头顶触须下垂，宛如一名小淑女向败者稍稍屈膝行了个提裙礼，优雅且谦逊：

“这一次的胜利，我就笑纳了。”

“燃烧平原咱们九一分，如何？”

魅魔公主传递出无比暴躁的意念：

“九一？凭什么九一！”

“我才是但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拿1％不得了了！”

灰蝴蝶轻叹：

“好姐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九成是我的。”

“反了，反了，狼子野心的二公主噬姐了！”

李霏额角绽起粉色血管：“我把你当亲妹妹看，你却置手足亲情、长幼尊卑置于不顾！我就算一头跳进熔岩河，也绝不会答应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挟！”

“这恐怕由不得姐姐了呢。”

灰蝴蝶幽幽道。

“你们在聊什么？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妈妈一起说商量呢。”

玛蒙慈祥的声音打断了姐妹二人因家产继承权而产生的争执。

“啊，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

灰蝴蝶翩然振翅，在空气中发出响指音：

“母亲，您该养病了。”

啪~

一声脆响，带有淡淡甜味的信息素在虚空中弥漫。

灰之魔女扇动唯美蝶翼，无形无质的粉尘随风吹拂，飘向玛蒙。

霎时间，古往今来最禁忌、最恐怖、最绝望的毒素被激活。她们早就蛰伏在炎魔领主灵魂深处，悄然滋生、扩散，直到此刻才被灰之魔女用秘术唤醒。

咚！

染有斑驳血迹的黄金王座轰然倾覆。

整条长桌随之倒塌，琳琅满目的餐盘、酒杯、珍馐美食噼里啪啦砸落在地。

满是油污的华美裙袍也坠落在狼藉中，玛蒙手足无措地瘫坐在地，像是个十几吨重的孩子。

而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瞳里，除了残忍、狡诈、戏谑、疯狂等邪恶情绪外，头一次浮现出缤纷旖旎的色彩。

“我，我，嗬——”

玛蒙身上的每一滴油脂都在颤栗，宛如被放在鼓风机上的肥肉；一簇簇火苗从她肌肤里迸射而出，玛蒙像蠕虫般笨拙地蛄蛹着躯体，试图用手掌熄灭那些火苗，可火光却无止尽地在她身上蔓延。

六原罪恶魔，燃起了情欲之火。

“我掐死你！”

浩大冷酷的恶念霎时间烟消云散，魅魔公主嚎叫一声，双手虚握成爪，披头散发，恶狠狠扑向灰之魔女，如同饥肠辘辘的野猫要拿蝴蝶当口粮。

可这一回，图穷匕见的小姐妹并没有再让着她，以游刃有余地姿态躲开小魅魔的扑杀：

“好姐妹，这是公平竞争。”

她的声线柔和轻快，像是很有教养但天性明媚的小淑女，有条不紊地和试图抢走自己玩具的娇蛮姐姐讲道理：

“玛蒙的魔女病被我主导，我甚至能控制她发病与否……这一次的竞争，是我赢了。”

“燃烧平原的十分之一作为合作酬劳，已经是非常慷慨的价码……我想，如果是你笑到最后，只会给我1％，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