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怀素纸的声音很轻,如过往那般让人感到惬意,随春风而远去。
是的,这句话她没有避开任何人,不再是只说给陆月楼听。
当春风挟着这一声随意地嗯,来到道成山下时,怀素纸的想法便也为众人所知。
有很多人都觉得先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离奇,清都山的未来掌门被迫现身,谢真人于万里之外威震天下,诸宗强者的低头道歉与邹缪的疯狂……
他们本以为今天不管再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会有惊讶的感觉,因为心神已经彻底麻木。
然而在他们得知怀素纸的决定此时此刻,还是无法再继续麻木下去,只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过荒诞。
这种情绪随着春风,来到了那座大殿里。
殿内一片安静。
无人出声。
这些在修行界中举足轻重,有着莫大权力与境界高深的强者,同样被怀素纸的决定给震撼到了。
片刻后,庄高阳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看来这一次碑林的开启……”
他看了一眼谢清和,无奈说道:“必然是要记载在史书上了。”
江先生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一回事,笑着说道:“与有荣焉。”
众人忍不住望向他,只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嘲讽,却无法开口还以讽刺。
——在史书上,江先生得到的评价必然是正面的,而他们无疑会被赋予愚蠢、白痴的评价,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所以你们觉得怀素纸可以吗?”
江先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话音落下,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诸宗强者的视线,都落在了谢清和的身上,沉默不语。
如果小姑娘不在场,他们将会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都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人,哪怕够不上老奸巨猾,最基础的审时度势也是没有问题的。
——谢清和与怀素纸的关系显然不一般,亲密到极点,他们在这时候实话实说……是觉得别人小姑娘不会记仇吗?
众人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闭嘴,不说好话也不说坏话。
很不巧的是,江先生对这种想法十分清楚。
他毫不犹豫望向庄高阳,笑着说道:“庄师兄啊,这事儿您怎么看呢?”
听着这话,谢清和似乎来了兴趣,视线落在这位岱渊学宫的主事身上。
庄高阳神色不变,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顿江先生,沉吟片刻后说道:“自碑林存在以来,学宫未曾有人创下如此壮举。”
这句话很委婉,很有水平。
即没有直接否定看低怀素纸,还侧面表明此事之难,可谓是漂亮至极的一句话。
可惜人间最怕见天真。
尤其是假天真。
谢清和接过话头,故作好奇问道:“所以庄前辈你的意思是?”
庄高阳犹豫片刻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与骄傲无关。
而是他认为结果是必然的,比起说出实话后引来的短暂不快,他更不想虚伪恭迎后遭到谢清和的惦记迁怒。
“不行。”
他望向那片明镜当中的怀素纸,沉声说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出乎众人的意料,谢清和没有因此生气愤怒,语气依旧随和:“为什么?”
庄高阳看了一眼梅雪,说道:“长歌门在这方面的造诣极深,比我更适合回答您的问题。”
梅雪微微蹙眉,知道这是有难同当的意思,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件事确实不可能做到,因为修行者的神魂与道心,根本承受不住同观十万碑带来的压力。”
她看着谢清和的眼睛,认真说道:“十万石碑皆是学宫先贤的修行总结,留有道韵与真意,观碑其实就是在参悟消化这些前人留下的东西。”
话到这里,梅雪看了一眼身旁那人。
坐在她旁边的是来自无归山的一位强者。
此人咳嗽了一声,淡然说道:“确实不可能,每块石碑都是一位强者的心血,这就像是你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本没有读过的道藏凑在一起读,除了和自己过不去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接下来,在场另外那几位八大宗的强者,都向谢清和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那就是不可能。
话是如此,但他们没有人劝说谢清和,让小姑娘去阻止怀素纸的异想天开。
毕竟怀素纸因此道心失衡,神魂崩溃而废甚至是死亡,对他们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听了这么多否定怀素纸的话,谢清和早就在生气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小姑娘看着江先生,微笑问道:“江前辈,您是怎么想的?”
“我吗?”
“嗯。”
简单的三句话里,殿内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江先生的身上,带着嘲弄与戏谑,心想你也有这种时候了啊。
“那我想的跟他们确实不一样。”
江先生笑了笑,看着谢清和说道:“我是觉得这事还挺好玩的。”
谢清和挑眉问道:“好玩?”
众人同样好奇,心想此事怎么就好玩了?
“为了保存石碑上的真意和道韵,学宫每年都要耗费巨额的资源,即便如此碑林也只能时隔多年才开放一次。”
江先生感慨说道:“要是怀素纸真的做到了,不就相当于这次碑林只为她一人开放了吗?”
谢清和说道:“所以好玩在哪里?”
江先生笑了起来,说道:“别人是雁过拔毛,那怀素纸则是……”
……
……
“雁过拔雁。”
岱渊学宫深处那座梅园,一道肃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陆南宗微微抬头,视线越过无数墙壁楼宇落在道成山顶,眉眼间一片漠然。
“你觉得她可以?”明景道人看着他问道。
“以常理论自然不可能。”
陆南宗收回目光望向他,声音微寒说道:“但你觉得怀素纸是那种不自知的白痴吗?”
明景道人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沉默了会儿,说道:“不可能。”
陆南宗说道:“可我想不明白,怀素纸要怎样才能做到。”
明景道人往北方看一眼,认真说道:“如果他还在,以他展现出来的境界,这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陆南宗摇头说道:“但他已经离开了。”
两人话里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谢真人。
之所以不敢直呼其名,与尊敬有关,但更多的还是避免可能存在的麻烦。
“怀素纸的事情先放着吧,成与不成,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明景道人转而说道:“如何让楚瑾点头更加重要。”
陆南宗说道:“此事交出首恶便好。”
“嵇溥心?”
“不错。”
明景道人皱眉,低头不语。
陆南宗看着老朋友,面无表情说道:“反正这人是无归山的,与你并无关系。”
明景道人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好。”
“不是也好,是很好。”
陆南宗语气淡漠说道:“以嵇溥心一人的性命,为中州带来百年和平,我相信他本人知道了也会与有荣焉。”
明景道人笑了起来,满意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觉得他不应该丢掉原本的责任。”
陆南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还要坚持下去?”
所谓责任,当然是废掉怀素纸之事。
“为什么不继续?”
明景道人敛去笑意,平静说道:“怀素纸不是谢清和,没有清都山和两位大乘作为背景,我想不到就此收手的理由。”
陆南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能出手。”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除非是黄昏出手,否则我只会静看。”
明景道人顿了顿,接着安慰说道:“你也不必忧虑,或许怀素纸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到在自取死路呢?”
陆南宗很是厌烦说道:“最好如此。”
忽然之间,明景道人看了一眼道成山的方向,语气有些不解:“怀素纸为什么还不开始观碑?她在等什么?”
……
……
道成山顶,怀素纸于遮天碑前负手而立。
春风依旧温柔,轻拂她的衣裙,洁白似玉的脚踝若隐若现,可惜被浅草淹没,无人得见。
陆月楼看着她的背影,从先前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一字一字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怀素纸没有说话。这自然是默认。
陆月楼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声说道:“我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怀素纸问道:“嗯?”
陆月楼微笑说道:“我猜现在山外的所有人都觉得你在自寻死路,并且衷心希望你最好快一点,但有一个人会是例外。”
怀素纸说道:“谁?”
说话的时候,她依旧背对众生,眼中唯有那块如巨斧般的断碑。
在谁也看不到的正面,她眼中的情绪愈发淡薄,进入一种崇高玄妙的空明之境。
“嵇溥心。”
陆月楼觉得这件事很有趣,笑着说道:“他是最不希望你做出这个选择的人,你要是因此而道心失衡,神魂崩溃,那他就再也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你很得意是吗?”
听到这句话后,陆月楼敛去笑意,再是转身望向后方,看着缓步走来的嵇溥心,很自然地让开了前进的方向。
怀素纸没有转身。
嵇溥心看着她的背影,寒声说道:“我想提醒你,今次观碑有一个……”
话音戛然而止。
怀素纸打断了这句话。
“不要再说废话了。”
她的语气还是平静,如同叙述般,不带任何情绪:“我等你已经够久。”
嵇溥心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不屑问道:“你等我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对我出手?废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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