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乱山残寺中,她睁眼见怀素纸,入目的是一袭染血黑衣。
后来她们回到清都山上,洗漱过后去见爹爹的时候,她曾对怀素纸提出过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是你为什么喜欢穿黑衣,而不是仙气凛然的白裙,又或者青衣,乃至于紫衣什么的……
当时怀素纸给出的理由是,那样比较方便,方便在于血不碍眼。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怀素纸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需要这种方便了。
大概是有个人常年有伤,经常咳嗽,唇角总有血水溢出,不小心就会喷溅出来的缘故?
应该是这样吧?
谢清和轻咬下唇,坚强收敛起那些多余的念想,用鼻音嗯了一声。
然后她抬头望向雪空,轻笑说道:“这雪不小了。”
怀素纸早已疲惫到极点,没发现小姑娘眼里那抹几乎转瞬即逝的情绪,说道:“我们回去?”
谢清和笑着嗯了一声。
怀素纸取出伞,准备撑开。
谢清和微微摇头,说道:“就这样走回去吧。”
怀素纸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认真说道:“我记得你讨厌冬天。”
谢清和怔了怔,眼神慢慢变得明亮了起来,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记得我讨厌冬天,所以就能忘记我喜欢有你的冬天了吗?”
怀素纸无言以对。
“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你再这样子我可要和你算账了啊。”
谢清和甜甜一笑,哪有半点儿生气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向雪中街上走去。
怀素纸看了一眼雪势,说道:“还在大。”
谢清和随意说道:“又不是雨。”
怀素纸也很随意地接过话头。
“雨也无所谓。”
“那不一样。”
“嗯?”
“淋雨听着就不怎么漂亮。”
“一蓑烟雨任平生。”
“咦,这句很不一般啊,纸纸你还懂词的……”
“前人所作。”
“虽然我不喜欢看书,但这么出名的句子应该听过的吧,唔,我觉得这句应该用潇洒,或者豪放来形容?”
“潇洒和豪放都对。”
“所以我不喜欢。”
“……为什么?”
怀素纸微微偏头,望向谢清和的侧脸,有些不解。
“很简单呀。”
谢清和看着她发丝间的雪,理所当然说道:“能共白发,为什么要荡气回肠呢?”
怀素纸笑了笑,温柔说道:“是啊。”
她心想,如果那人也能像你这样……该有多好?
……
……
十数日转眼过去,神都寒意渐深,漆黑宫墙早已被染白,却更显庄严沉重。
自那夜过后怀素纸就进入静室,闭关以养神与修炼。
这即是为了平静道心,亦是在专心准备和林晚霜那一战。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世事亦然如此。
在怀素纸闭关的这些天里,该发生的事情都在发生。
比如道盟给予世人争夺哀帝传承的那三个名额,只剩下最后几场关键的比试了,渡山僧不负众望来到了这一步。
又比如道盟的议事还在继续进行,双方始终坚持不肯让步,元道远终于是忍受不下去,破口大骂一通后离开,但没有掀桌,于是只能继续谈。
再比如某对师姐妹的阴谋不曾停止,而某位不姓江的老祖宗暗里也有所作为,阴府沉寂不见动静,元垢寺还在等待着新年钟声的响起,莫由衷与众生书相对无言,似乎在做一个艰难决定。
在这纷扰世事当中,闭关始终不出的怀素纸,仍旧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关于她的传闻,早已被说书人传唱天下,赋予当今最为传奇的色彩。
江半夏喜欢听这些。
可惜的是,今天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无法以此作为消遣。
她要去通天楼,与莫大真人谈几句话。
然后。
见众生书。
第三十八章 元始宗的夙愿
再拾级而上,眼中风光已有不同。
与晚秋时相比,入冬后的神都分外素净,于通天楼最高处往下俯瞰,一片冷白。
莫由衷这一次没有负手而立,去看这幕画面,反而是煮起了茶。
通天楼顶并非绝对空旷,直面天穹,仍旧留有一处屋檐,遮雨挡雪。
当江半夏来到此间,便听到屋檐下有银碳燃烧的噼啪声响起,混杂在风雪声中,似有若无。
她微微偏头向那边望去,只见莫由衷坐在火炉前,静静等待着茶水烧开。
有本旧书被随意搁置在旁。
莫由衷一身灰袍,找不出平日里的高深莫测意味,看着就像是一位寻常老人,钓翁。
江半夏心中的警惕之意却是更深了。
她与莫由衷道了一声好,很自然地搬来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在火炉对面。
两人对坐,茶水还未烧开,谈话已经开始。
“当初通天楼初建之时,想的是顶楼一片空旷,让人开阔视野。”
莫由衷看着那茶壶,似是随意说道:“然而在后来被人反对了,反对的人是本宗那时候的掌门,说总要有瓦遮头,不管是为己还是为人。”
江半夏望向外头的风雪,说道:“长生宗是中州的这片屋檐?”
莫由衷微微摇头,语气复杂说道:“是岱渊学宫。”
说话间,茶水已经烧开了,他为自己和江半夏倒了一杯热茶,有热雾徐徐升起。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今年大寒,北境风雪汹涌如浪南下,眠梦海已经结出厚实冰层,比之往年更为酷烈,这不得不让我思考更多。”
江半夏接过那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心想这茶煮的不如我徒弟,直接问道:“您准备同意清都山的要求?”
莫由衷说道:“如果云妖真有异动,那楚瑾的提议自然就会被通过,谁也不能用阻止,因为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江半夏看了他一眼,说道:“但这不是一时半刻间可以确定的事情。”
“是啊,道盟需要有使团北上,直到风雪深处,甚至去到北境以北直面那只云妖,确定其状态如何,才能通过楚瑾的提议。”
莫由衷说道:“这个过程并不短暂,但三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之所以是三年,是因为哀帝传承恰好在三年后开启,迎来天下修行者的争夺。
他接着说道:“前不久,元道远与我私下谈过话,大致意思是自己不满现在这种情况,因此他会北上。”
江半夏觉得有些意思,挑眉说道:“我记得无归山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去过清都山了吧。”
莫由衷不在乎话里的打趣,接着说道:“谢真人的脾气不错,两派过往虽有冲突,但大事当前,必然能够保持克制。”
江半夏忽然问道:“所以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这才是问题所在。
她不过一介学宫教授,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这等大事之中,为何能听到这种本该被严防死守的绝密消息?
莫由衷神情淡漠说道:“因为陆南宗拒绝了。”
江半夏沉默了会儿,感慨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她转过身,望向那承着厚雪的屋檐,心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你真的只是想死了?
岱渊学宫作为被八大宗里唯一被承认的中立方,理应要在此时前往北境,成为清都山与中州五宗沟通的桥梁,化解这场还未严重的矛盾。
这是过往很多年间,岱渊学宫一直坚持在做的事情,而陆南宗这一次却是拒绝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实的,那么莫由衷忽然决定与江半夏见面,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因为他必须要给予陆南宗警告。
问题在于,陆南宗为什么会拒绝?
江半夏望向莫由衷,不留任何婉转余地,似是好奇地问出来了这句话。
“不得而知。”
莫由衷喝了一口热茶,叹息说道:“大概世事就是这般无端吧。”
江半夏也随着他叹了口气,心想你又怎会不知道呢?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陆南宗如此坚决留在神都,不愿北上前往清都山呢?
无非就是那枚果子罢了。
不出意外,在背后捣鬼说服陆南宗的人就是姜白。
唯有这位藏得极深,并且辈分当世第二,还是出身八大宗的至强者才能做到这件事。
她想着这些,再次望向莫由衷,生出了一个真实的疑问。
如果说阴帝尊和五净大师是囿于道盟不得出,无法来争夺那枚果子,那你又有怎样的想法呢?
在不确定这件事情之前,她的道心始终蒙着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这才是长生道果之争的最大变数。
莫由衷的声音响起。
“你的记性应该不错,没道理忘记上次我说过的话,但我还是再说一遍吧,希望你不要嫌弃唠叨。”
他拿起搁置一旁的众生书,向江半夏递了过去,认真说道:“观众生书者,不该只是岱渊学宫的寻常教授。”
江半夏想也不想,说道:“好啊。”
说完这两个字,她很自然地接过了那卷众生书,就像先前拿起那本热茶一般。
入手的第一感觉是冰凉。
旧书残破,分外单薄,是因为那道落在长歌门的壮烈星光。
她没有着急翻开,随意问道:“可以带回去吗?”
莫由衷闻言怔了怔,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如果你是本宗的弟子,那当然可以。”
江半夏说道:“可惜了。”
莫由衷看了一眼天光,说道:“有何可惜?晨光尚早。”
江半夏的食指落在书封上,以指腹摩擦感受着这件仙器的真实,说道:“若是可以,谁不想多看几眼呢?”
听着这话,莫由衷想起前些天里的那件事,说道:“大概是怀素纸吧。”
江半夏神色不变,食指微不可查地停顿了刹那,但很快就继续移动起来,不见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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