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于是,天地再次安静。
人们若有所思。
第四十五章 一言惊世人
陆元景神情复杂,看着怀素纸沉默片刻后,挤出一抹充满苦涩意味的笑容,低声叹道:“怀姑娘你还是这么温柔。”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
她似是不忍见到这般画面,偏过头,看着无人处轻声说道:“我是认真的。”听着她的话,满座冰湖不再沉寂安静,渐有议论声响起,就像是那被风退向岸边的湖水,源源不绝。六九四九三六一三五
事实上,在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怀素纸这句话是出于安慰,然而在她强调自己的认真以后,人们不由想的更深了。
不少人的视线开始落在庄高阳的身上,心想难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而陆元景偏偏是一个好人,不愿意随之而歪,于是才会活得分外辛苦?甚至是连累了自己的修行?
就在这时,江半夏的声音缓缓响起,满是遗憾意味。
“志向所在与身处之境互相抵触,道心始终无法宁静,修行自然艰难,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她恰好沉默了一段时间,感慨说道:“如果是百年前的学宫,我相信你会比现在好上很多。”
庄高阳面无表情说道:“这只是一个假设。”
不等江半夏开口,他接着沉声提醒道:“江教授还请注意场合。”
后一句话是以神识所言,不愿为外人所知。
然而听到这句话后,江半夏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嘲弄讽刺的情绪。
庄高阳看到这一抹笑容,顿觉事情要变得更加不妙时,话音已经落下。
“道盟八大宗,山门皆为云雾所笼罩,不为世人所见,唯有岱渊学宫与世俗始终相通,没有半点避讳。”
江半夏敛去笑意,声音冷淡至极:“学宫先祖为何要让山门坐落东海之畔,你连这也忘了吗?”
庄高阳当然没有忘记,心中情绪越发糟糕,却又无法付诸言语。
他强行冷静下来,与江半夏对视,漠然想道你们这些老顽固早就都该死了,除了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说些冠冕堂皇的风凉话,真的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若是你觉得我说这些话是落井下石,是把自己摘出来的冠冕堂皇……”
江半夏看着庄高阳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心中所想,淡漠说道:“那么,还请庄主事您回忆一下,岱渊学宫凭什么能被双方承认中立。”
此言一出,冰湖畔的讨论声渐渐消失,人们再有所思。
真正的中立不是墙头草,必须要得到双方的信任,而岱渊学宫得到的那份信任无疑是世间最为珍贵的事物。
清都山与天渊剑宗,以长生宗为首的中州五宗,为什么都愿意承认岱渊学宫作为中立方?
岱渊学宫足够强大是很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曾经生活在学宫里的那些人,做过很多‘冠冕堂皇’的事情,甚至是以此度过了自己的一生,有资格得到尊重。
庄高阳很想对此作出反驳,但他却偏偏沉默了,因为在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他大不了就是再多背一口黑锅,只要不让事情再继续扩大就行……
一念及此,庄高阳忽然发现一个因愤怒而被自己遗忘的细节,眼睛骤然睁大。
那道如血剑光落下之时,陆南宗已然站在山崖上,为何事情发酵到此种境地,他还是没有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这是什么缘故?
世事都禁不住深思。
庄高阳忽然觉得自己好冷,再次与江半夏对视,终于明白今夜的一切并非偶然。
……
……
冰湖远处,一片未曾凋零的冬林。
陆南宗面无表情。
在他身前,是太虚剑派的当代掌门梁皇,被公认为人间剑道第三的大乘。
难道这位八大宗的至强者先前阻止林晚霜爆粗后,着急离开是为了亲自拦下陆南宗?
“我不太明白……”
陆南宗听着冰湖那边传来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梁皇想了想,说道:“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南宗漠然问道:“这是莫真人的意思?”
梁皇笑着说道:“有没有可能,是真的有人看不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了呢?”
陆南宗向前一步,欲要与他擦肩而过,去往冰湖那头。
梁皇没有出剑阻止。
这与陆南宗作为九天之一,境界确实要比他高无关,剑修从不缺乏出剑的勇气。
原因很简单,两位大乘若是在这里开战,哪怕有神都大阵隔绝誉为,最起码也会有半座神都沦为废墟。
这是梁皇所不愿承担的责任。
事实上,他已经留下陆南宗足够漫长的时间,让事情得以起势了。
因此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禅宗有四个字,我现在送给你。”
“回头是岸。”
陆南宗听得很清楚,没有片刻停步。
……
……
当陆南宗自冬林走出,行至冰湖前时,一道声音恰好落入他耳中。
“是道成山上不曾敝帚自珍的十万石碑,是当年魔潮席卷天下之时先贤们的从容而去,是北境以北无尽风雪中掩埋至今的尸骨,是与阴府数千年对峙中魂飞魄散的坚持不懈……”
江半夏望向冬林方向,语气恬静中自有温柔,没有半点慷慨激昂情绪,轻如水,淡若星光。
然而正是这种娓娓道来,让她的话变得更有力量,让人不自觉相信。
她看着陆南宗,微笑说道:“这才是学宫赢得世人尊重的原因,我说的对吗?”
陆南宗面无表情说道:“学宫往日荣光尽在你所言之中,我又怎能说错?”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愤怒的。
江半夏笑容越发温柔:“那么在你看来,学宫为什么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呢?”
很多人清楚注意到,话里说的是你而不是您,这说明她对落陆南宗并无敬意,甚至是有指摘的意思。
陆南宗神情漠然说道:“你所处的位置太低,见到的并非全部,没资格作出这样的判断。【欢;:迎"'进"!入【,!夜;袭":;的":#月:费.'群;:】:.6;9.4:9.,3:""6!,#1:3";5."”
众人闻言顿感无趣,心想您这跟寻常修行者为道盟愚蠢行事强行辩解,被辩驳到无言以对后,恼羞成怒说只是你们见识太浅的人有何区别?
当然是有区别的,因为陆南宗位列九天之一,哪怕只是忝陪末座,他仍旧是无可置疑的当世最强者。
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但江半夏却像是不懂,说了一句很直接的话。
“怎样的位置才算高?”
话音落下,满湖俱静。
人们听着这话,落在江半夏身上的视线里渐渐生出茫然之色,心想您这是认真的吗?
陆南宗说出了许多人心中的那句话,是笑着的:“我坐着的这个位置够高了,你有兴趣吗?”
江半夏微笑说道:“好啊。”
陆南宗怔住了。
这方天地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就连在暗中一手操纵今夜一切发生的莫由衷,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不由得被怔住了。
即便你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也不应该现在说出来吧?
片刻后,忽然有掌声响起。
众人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曾离开的怀素纸,正在轻轻鼓掌。
她的神情很认真,鼓掌的动作更加认真,轻声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听着这句有些陌生的话,年轻修行者们有些懵然,心想您为什么要这般说?
唯有那些年岁偏大的人才能艰难想起,这是岱渊学宫的先生们对自身行事的最终追求。
“我看过一些书,不多。”
怀素纸轻声说道:“当初在书上见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对学宫有过很多的向往,后来发现见面不如闻名,所以我一直都觉得陆兄很好。”
话至此处,她转身向江半夏行了一礼:“没想到今日能在先生您的身上,真正见到这句话。”
江半夏敛去笑意,看着她说道:“随心所言而已,你不必想那么多。”
两人若无旁人般的对话,让场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地。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的?
陆南宗看着江半夏,漠然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只能是想法了。”
江半夏平静说道:“学宫不是其他门派,若是您失德了,可行推选之事。”
陆南宗笑了笑,随意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话里的随意是真的。
事情至此,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站出来的人,而是藏在幕后的莫由衷作何想法。
至于江半夏?
不过一个化神境的蝼蚁罢了,怎值得他为之耗费心神?
江半夏知道他的想法,不算很在意,淡然说道:“待神都事了,你便知道我是否认真了。”
陆南宗没有拒绝,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江半夏说道:“希望如此。”
众人闻言,都以为这句话是她在确保自己的性命安全。
唯有怀素纸才知道,这四个字其实是一个祝福,希望陆南宗能活到那一天。
江半夏转身离开。
怀素纸便也不再逗留,与看戏看得心满意足的林晚霜点头致意,向谢清和走去。
事情就此落下帷幕。
……
……
夜深时分。
怀素纸站在殿外,藏身于夜色中,等到了迟迟归来的师父。
江半夏的眉眼间本有倦意,见到她后却是一扫而空,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没有停下脚步。
怀素纸与她并肩而行。
江半夏说道:“你那句话太假了些。”
怀素纸微微蹙眉,心想今晚自己做得好不够好吗,问道:“哪句?”
江半夏看了她一眼,有些无语说道:“陆元景与你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你怎能说出没什么差别的?”
怀素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委婉说道:“那时候人稍微有些多。”
江半夏没听懂,心想你又不是那种怕生的人,直接问道:“所以?”
怀素纸面无表情说道:“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骗人,难免有些紧张,现在你明白了吗?”
江半夏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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