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明知闻闻看着她好生钦佩,眼里满是崇拜之色,心想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作风真是潇洒极了。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怀大姑娘啊!
还未真的走远,怀素纸便想起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你要叫我怀大姑娘?”
“啊?原来您不知道的吗?”
“不清楚。”
“这是从神都传过来的称呼,是有人在听到您在千万人面前说的那番话后,就是我不是圣人那句话后,认为你心胸广阔,气度非凡,可以包含宇宙万物,故而给你多加了一个大字!”
说这段话的时候,明知闻闻的眼神明亮极了,声音里全都是尊崇!
怀素纸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味,沉默片刻后问道:“是谁最先说的?”
明知闻闻怔了怔,没想到她关心的竟是这里,绞尽脑汁回想片刻后,不确定说道:“传闻里,好像是长歌门的那个南离姑娘?”
怀素纸心想果然如此。
要是她拿这件事去问南离,肯定会得到一个被盯着胸口看,一脸不解地反问难道你还不够大气吗,这样的无趣双关回答。
这种过去会让她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如今却是彻底习惯,到了懒得计较的程度。
她与明知闻闻道别,离开这片学舍。
庄高阳来到她的身侧,问道:“怀姑娘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怀素纸问道:“嗯?”
庄高阳看似诚恳说道:“学宫今夜会为你举办一场洗尘宴,怀姑娘要是不着急离开,不妨稍微去坐一下。”
这是八大宗高层来访之时,学宫该要展现出来的礼待。
不过在他看来,以怀素纸的过往性情来看,必不可能接受这个提议,想来会直接拒绝……
“可以。”
怀素纸没有片刻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庄高阳完全没想到这个回答,不由怔住了。
怀素纸接着说道:“我希望到时候,该在场的人都能在场,有问题吗?”
庄高阳回过神来,心想果然这才是你的真正来意,很认真地答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场间忽有脚步声响起。
清风徐来,一袭白裙映入了人们的眼中。
江半夏走过斑驳树影,来到此间,没有看怀素纸一眼,仿佛陌生人那般。
她对庄高阳说道:“辛苦了,但怀大姑娘难得来访学宫,还是由我来陪同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师徒第一战
怀素纸望向江半夏,声音冷淡如水,没有半点情绪。
“此行只为看访故人,并无要事在身,江教授不必亲自前来。”
听着这话,庄高阳眼神微变,心想这句话未免有些冷淡了。
难道清都山并不喜欢江半夏成为学宫之主?
按道理来说,清都山和岱渊学宫并无利益上的冲突,前者唯一不喜欢江半夏的理由,只能是因为长生宗。
思绪微转之间,他便理清了其中的缘由,继而想到前些天阳州城中的那场变故,更是生出了几分后怕的感觉。
要是他不识时务,想来也要落得与陆家一般的下场。
“怀大姑娘亲自到访,学宫岂能有失远迎。”
江半夏的声音同样冷淡。
怀素纸静静看着她,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打扰江教授你了。”
两人对话时,周遭一片安静,静出了死寂的感觉。
“请。”
“嗯。”
随着怀素纸的回应,江半夏接过了庄高阳的位置,与前者并肩而行,走在初春时节的学宫中。
数场春雨过后,去年冬天残留的寒意被洗去了许多,换做了满眼的绿意,很是养眼。
岱渊学宫开宗万年,山门占地极大,门中有很多值得称道的风景。
数年前那个暮春,怀素纸来得匆匆走也匆匆,不曾认真看过那些的风景,却是在今天补上了。
两人行走在那些风景里,欣赏着那些风景,便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稍微碍眼的是,她们的身后始终随行着许多人,让这个画面变得有些繁杂。
然而落在另外一些人的眼中,反倒觉得这种繁杂别有一番滋味,像极了前皇朝的皇公贵族出行踏春般的盛景,可以入画。
许多学子闻讯而来,借春光作画,场间明明没有半点声音,却有种热闹非凡的感觉。
庄高阳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望向站在前方的那两位女子,低声问道:“要不要还此地一个清净?”
怀素纸不做理会。
江半夏仿佛没有听到。
得不到允许,庄高阳自然不敢擅动,只能任由场面变得越发热闹。
此刻在怀素纸和江半夏身前的是一副壁画,画里描述了一个结局凄美的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里有孤坟与蝶,也有女扮男装的欢快,还有前皇朝的沉重世俗规矩。
江半夏声音平和,把壁画上的故事娓娓道来,像是一位向导。
怀素纸听完后,问道:“江教授对这个故事可有感想?”江半夏没有看她,平静说道:“修行,高于一切。”
这句话听着有些突兀,但往深处去想,其实很好理解。
如果这故事里的某一位主人公是天下第一,那些世俗规矩,家族压力,都会化作无形,变作衷心的祝贺,与一声声的长相厮守。
之所以凄美,归根结底是因为无能为力。
怀素纸却知道,这句话不只有这一层意思,更是她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江半夏声音微冷说道:“前皇朝治下,修行功法难得,与如今截然不同,你我生在盛世当中,理应更加懂得珍惜。”
话里还是有话,气话。
她气的自然是怀素纸非要来到学宫,踏入中州五宗的视线当中,让自己置身于险境当中。
阳州城一事过后,长生宗就算手上没有证据,但只要有机会,肯定会直接杀了怀素纸。
这是必然的事。
在她看来,明知山有虎还往虎山行,真的很没有道理。
只是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全然忘掉四年前的自己,不理会怀素纸的反对,坚持留在神都的事情。
“是的,修行高于一切。”
怀素纸微仰起头,看着那副壁画,说道:“但修行之所以高于一切,是因为它能给予修行者自由,要是为了修行而修行,丢弃选择的自由,那修行的意义何在?”
江半夏面无表情说道:“错了。”
怀素纸问道:“错在何处?”
江半夏还是不看她,说道:“修行求的是长生,避的是死生,唯有活着才有选择和自由可言。”
听着两人的对话,在她们身后的学宫众人不由愣住了,心想这怎就开始论道了?
人群深处,姜白看着这对装作陌生人的师徒,心想这哪里是什么论道,分明就是在这对师徒在吵架罢了。
就在众人静心聆听,不敢错过一个字眼的时候,庄高阳成功证明了自己为何能坐稳学宫主事的位置。
他没有说话,以神识通知数位下属,先是命人取来笔墨记下这场谈话,再令人到那些正在外围作画的学子中,寻出几幅足够出色的合适的画,作为今日的纪念。
待数年后,江半夏坐稳学宫之主的位置,再在不经意间看到今日之事被好好记载,必然会心生愉快。
当然,前提是这场辩论的胜利者是她。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你错了。”
江半夏问道:“何错之有?”
怀素纸认真说道:“一切都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修行求的是长生,但长生是无法被证明的一件事,为此放弃自身心意所向,是没道理和不值得的一件事。”
众人仔细听着,心想这里争论的点……应该是在长生与自由的先后顺序之上?
“你有没有想过,那看似不可放下的心意,放在人生长河当中,只是无数朵不值一提的浪花之一?”
江半夏神情淡漠说道:“你以为此生难忘的一天,在多年以后不过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寻常日子,仅此而已。”
“还是那句话,这是现在无法证明的事情。”
怀素纸面无表情说道:“你还是在以不可知的未来,来否定已经确定的事实。”
江半夏说道:“所谓事实,不过是一叶障目带来的虚假,修行者若是屈服于一时情感,如何能得飞升大道?”
怀素纸说道:“事实就是长生无法被证明,修行者可以追求长生,但不该也不能为长生舍弃一切。”
江半夏正要开口你反驳的时候,忽然醒过神来,发现话至此处真的有些……像是吵架了。
吵架不好。
最不好的是和她吵架,次之不好的是在众人面前吵架,次次之不好的则是这架吵的有些幼稚了。
怀素纸却不愿意放过她。
“修行为的是长生,但不可时时刻刻惦记着长生,这除了让自己越发恐惧死亡的到来,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转过身望向江半夏的侧脸,认真说道:“存其意而忘其形,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人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追求长生而活着。”
江半夏可以反驳,但她却没有说话,因为不想再吵下去。
怀素纸还有很多想说的,只是想到她已经沉默,再想到尊师重道这四个字,便也沉默了。
两人看着前方那副精美的壁画,安静如前,仿佛不曾有过一场争论。
她们不说话,后方的众人便只能安静。
姜白看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这架吵的着实是好笑。
她先是望向怀素纸,心想你根本就没想过要长生,谈什么存其意而忘其形?
哪有想着长生的修行者,敢以元婴之躯挽开道一弓的?
真是笑话。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江半夏的背影上,心想你分明就是那种只顾自身心意所向的人,要不然这些年来为何非要和长生宗作对,让自己一身重伤?治都治不好那种?
现在却故作老气横秋,教别人大道理,说什么心意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长生故,二者皆可抛?
更是笑话。
再想到这两人互相埋怨,故意装作不熟,非要见上一面吵架……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姜白这时候早就笑出声了。
她平生不知看过多少次吵架,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吵的这么奇怪,这么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素纸和江半夏才是收回目光,没有再看那副壁画。
两人行至外头,然后穿过一座大殿,进入偏僻夹道,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不是道成山,但也临海,可以观沧海。
夹道自然狭窄,山道也谈不上宽阔,随行的人不敢打扰走在最前方的那两位,便只能放缓脚步,渐渐落在了后头。
走到一半的时候,怀素纸忽然说道:“有件事刚才没有说。”
江半夏一字一字说道:“我不想再和你吵了。”
怀素纸很不喜欢这句话,但没有为此生气,平静说道:“不是吵架。”
江半夏微微蹙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想着自己的师道尊严……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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