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317章

作者:风停雪

  对参与这场议事的三方来说,这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也许是这个缘故,姜白最近的心情相当不错。

  直到此时。

  此刻。

  程安衾提起裙摆,在她身旁坐下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感慨说道:“终于找到你了,前辈。”

  ……

  ……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洒落在藏书楼的地面上,带来几分暖意。

  这是岱渊学宫的一处偏僻地方,说是藏书楼,但书架上放着的都是民间的志怪演义小说,而非修行典籍,故而平日里鲜有人到访。

  姜白最近在这里翻到了一本老书,看的颇为沉迷。

  这书里写了一个姓王的大小姐因为一门婚事,决意离家出走,先是遇见一位魔教的圣女,又和一个路痴以及剑痴的少女结缘,再卷入巨大的漩涡中,与出身世家的贵女结下相爱相杀的孽缘,偏又再去纠缠个伤春悲秋的抚琴姑娘,甚至还有一位公主殿下,让自己的手心多出了纠缠不清的线的故事。(注)

  姜白对这故事里的复杂关系并无兴趣。

  她真正喜欢的是这位王姓大小姐明明出身正道,却敢于肆意杀人,把自己杀出一个能令小儿夜里止啼的恐怖名声。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就是她所梦寐以求的事情。

  因此当程安衾找到了她,让她不得不从这个故事中离开时,她很自然地产生了不愉快的情绪。

  “你最好有事。”

  姜白认真记下页码,动作轻柔地合起那本书,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不敢教前辈失望。”

  程安衾看了一眼那本书,隐约见到书页上有第一两个字,剩下的便看不清了。

  她没有过多介意,看着锃亮地板上的阳光,温声说道:“前辈,我想您应该知道怀素纸是谁吧。”

  姜白神色不变,随意说道:“然后?”

  程安衾的声音很轻:“清都山所能给予您的东西,长生宗也能给你,甚至更多。”

  姜白的回答没有改变:“然后。”

  程安衾认真说道:“包括万劫门的问题,裴掌门对前辈您的想法,长生宗都可以为你解决。”

  姜白笑了笑,说道:“听起来确实很有诚意。”

  程安衾没有看,都知道这个笑容必然是讽刺的。

  “我之所以身受重伤,与谢渊有关,与黄昏暮色这对师徒有关,但最有关的还是贵宗的掌门真人呐。”

  姜白微笑说道:“如今你找到我,打扰我看书的兴致,和我说这些话,不觉得稍微有些好笑吗?”

  程安衾神情不变说道:“以前辈的心胸,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姜白越发觉得好笑,嘲弄说道:“我的心胸确实宽广,奈何如今的人只在乎女子有没有胸。”

  程安衾愣住了。

  半晌过去,她才是醒过神来,眼神变得相当复杂,叹道:“没想到会从前辈口中听到这么俗气的一句话。”

  姜白漫不经心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程安衾无言以对,因为这句话确实是对的。

  然后她说道:“但我们不会因为这种无趣的看法而活。”

  “是吗?”

  姜白敛去笑意,偏过头微微俯身,不断靠近压迫程安衾。

  直至彼此眉眼皆清晰之时,她吐气如兰:“如果你不会因为无趣的想法而活,那意思就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是你的心意所向,对吗?”程安衾感受着那温热的呼吸,听着这近乎诛心的言语,不由再次失神。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离开了坐着的凳子,便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正是如此,她才是清醒了过来,眼神回归平静。

  她沉默片刻后,缓缓站直腰身,说道:“不如前辈先听听我的条件?”

  姜白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说道:“实话说,我是真没兴趣听,但你要说那就说吧。”

  “长生宗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

  程安衾居高临下看着姜白,说道:“烦请您作为我们的人证。”

  姜白闻言笑了起来,微仰起头,饶有兴致地望向她,问道:“为你们证明什么?”

  程安衾一字一句说道:“怀素纸是暮色。”

  PS:注的地方加起来不到两百字,这章三千三百字,舒克五百字才算钱,所以那段是不收费的,这个还请大家放心。

  然后……这是我第三本写超过百万字的书,所以写的时候忍不住捣鼓了这么个东西来玩,还请大家见谅。

  最后,那个故事当然是我写过的故事了,就在这个作者号上-

第十三章 何以安度晚年

  “怀素纸是暮色?!”

  姜白睁大了眼睛,原先的笑容顿时消失干净,尽数换做震惊凝重之色,就连声音里都多出了几分掩之不住的诧异。

  仿佛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程安衾静静看着她,提醒说道:“前辈,您演的太过了。”

  姜白微微挑眉,说道:“这就演了吗?”

  程安衾没有与她在此纠结,语气似是恭敬,低声问道:“麻烦您开个价吧,前辈。”

  姜白笑了笑,说道:“那就换个人来吧。”

  听着这话,程安衾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您要的东西,是我无法承诺下来的吗?”

  姜白笑意不减,坦然说道:“是这个意思,但也不全是,不过我确实比较嫌弃来的人是你。”

  程安衾没有动怒,依旧冷静。

  “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针对你,我没有这个意思。”

  姜白拿起放在膝上的那本书,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在针对整个长生宗,觉得你们都是白痴,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这四个字,不管怎么听,不管语气再怎么温柔,都充满了嘲弄的味道。

  程安衾无法再淡然下去,即便她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如前。

  但姜白羞辱的是整个长生宗,她只要还是长生宗的门人,那就必须要做出足够强硬的回应。

  “烦请前辈给出一个足够合理的解释。”

  她看着姜白,面无表情说道:“否则长生宗的耻辱,必须要以鲜血来洗净。”

  “原来你也知道耻辱啊,丢脸啊,这些字眼的吗?”

  姜白微笑说道:“那让你来见我的那个人有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地位,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我谈判呢?”

  程安衾墨眉微蹙,神色渐冷。

  姜白的笑容越发温柔。

  “我觉得司不鸣肯定是知道的,但可能是他自己觉得,有要事在身啊,不方便啊,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啊,就让你来见我了。”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毕竟委屈的是我,又不是他本人。”

  “但我猜他肯定还忘记了一件事。”

  “是的,这个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因为我们已经老了,可问题是,老和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现在还活着,顾乌龟也还好好地活着,就算这世界终将是你们的,但现在肯定还是我们的。”

  她看着程安衾的眼睛,笑着说道:“所以你连大乘都不是,也不是长生宗的掌门,身份地位和境界一样都不占,凭什么来和我谈判,我又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呢?是觉得我受伤了,就可以随便怠慢了?”

  说完这句话,姜白把那本小说放回书架,就此离开。

  离开时,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谈,自然是可以谈的,但麻烦你让司不鸣自己过来和我谈,要不然那就别谈了。”

  姜白的声音还是笑着的,格外轻慢:“求人,就稍微给点求人的诚意出来,哪怕是装也装点儿低声下气的样子出来,现在你懂了吗?”

  人走了。

  声音还徘徊在藏书楼,不曾被春风转瞬吹散。

  程安衾静静听着,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书楼略微泛黄的墙壁上。

  她之所以闭眼,是不想让眸子里的那些情绪流露出来。

  那些情绪不是生气,是厌恶,是烦躁,是憎恨,是腻烦。

  这与姜白无关,与自身所肩负的责任有关。

  半刻钟后,程安衾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多余情绪,只剩下沉静。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姜白翻阅的那本小说,迟疑片刻后,还是走到那面书架前,找到了那个名字。

  “如果我是……”

  程安衾看着书名,微怔后笑了出来,感慨说道:“天下第一?这真是有够奢望的,确实只能在前面加个如果了。”

  ……

  ……

  回到姜园旁的那座别院时,怀素纸还不在。

  姜白搬来凳子,坐在屋檐下,望向渐往西沉的春日,随意思考着刚才的谈话。

  她对程安衾说的是真的,包括那句骂整个长生宗都是白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她介意自己被看轻了,被羞辱了。

  大乘之尊,不可轻辱。

  这确实是修行界所公认的一件事。

  但她又不是大乘,是世间仅有两位的大乘之上。

  更何况她长生世间七百年,见过无数世事,又岂会过分拘泥于这毫无痛痒的荣辱?

  她说那句话,只是为接下来的漫天要价做准备,仅此而已。

  只要长生宗开的价格足够合适,姜白……也不一定愿意出来作为人证,揭开怀素纸与暮色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随着她对怀素纸的认知越来越深,忌惮之意也就越来越浓,不愿无辜结下生死大仇。

  想要说服她,那长生宗必须要给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问题是,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无法拒绝的呢?

  长生宗愿意拿出来吗?

  好在她早已把长生宗得罪透彻,根本不用去考虑莫由衷的想法,不至于被双方势力夹在中间,去思考自己究竟该往哪边走才对,这种让墙头草无比痛苦的选择当中。

  总之。

  这事爱咋咋地。

  反正她懒得伺候。

  ……

  ……

  傍晚时分,怀素纸归来。

  她推门而入后,听到了悠长平缓的呼吸声,沿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到在屋檐下睡着的姜白。

  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觉得容颜依旧少女的姜白,其实是一个亲身经历过七百年漫长风雨的老怪物。

  ——毕竟只有老人才会这样在太阳下打盹到睡着?

  “回来了?”

  姜白睁眼醒来,望向怀素纸,看到她手里提着的食盒,好奇问道:“吵架吵赢了?”

  如果不是吵赢了,又怎会有吃东西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