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394章

作者:风停雪

  程安衾站在悬崖开辟的牢房门前,看着坐在牢房内的明景道人,沉默不语。

  就在片刻前,她从这位玄天观掌门真人的口中,得知了梵净雪原上发生的一切,没有半点的遗漏。

  明景道人在这件事上,竟是真的如实相告,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

  这当然存在程安衾与此事有关,但不如司不鸣那般有关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他是真的无悔。

  “就算再重复上一次,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怀素纸必须死。”

  明景道人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程安衾眼帘微垂,看着地面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出卖同样会让中州五宗产生不可弥合的裂缝呢?”

  “两害相较,当取其轻。”

  明景道人淡然说道:“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程安衾说道:“哪怕遗祸无穷?”

  在道盟统治世间的近五千年时光当中,八大宗里总会有那么几个脑子出了问题的掌门真人。

  无论他们有多么的白痴,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最大的代价也只是退位,不会受到任何的追究,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明景道人在梵净雪原上做的那些事情,就是在送司不鸣去死。

  这在坏了持续数千年的规矩的同时,更让中州五宗的掌门之间该有的那份信任,变得不再稳固可靠。

  当中州五宗不再合作无间,如何能抵御来自北境与天南的压力?

  明景道人看着她,神情怜悯说道:“遗祸无穷总比直接死去,分崩离析来得要好。”

  程安衾叹息了一声,说道:“再见。”

  明景道人闭上眼睛,平静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存在,这是南离在长歌门山门倾覆后,对门中师长弟子说过的一句话。”

  程安衾停下离去的脚步,转过身望向他的眼睛,讥讽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道盟是正道的联盟,不是魔道的联盟?”

  “一切为了存在?”

  她毫不客气嘲弄说道:“当你以此为借口,去牺牲别人的性命的时候,这种存在就注定会迎来消逝,因为错误的手段是不可能换来正确的结果。”

  这正是她坚持与司不鸣寻找证据,证明怀素纸就是暮色的根本原因。

  明景道人不为所动,说的话还是那个意思,坚定如初。

  “如果道盟不复存在了,那还有什么可以消逝的呢?还有什么对错可言的呢?存在是对错的前提,是分出正邪的前提,是一切的前提。”

  听到这句话,程安衾终于无言以对。

  她放弃了这场谈话,转身离开。

  明景道人看着她的背影,平静说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程安衾没有回头,骄傲嘲弄说道:“我虽然成不了怀素纸那样的人,但我绝不会变作你这样的人,请您不要再侮辱我了。”

  ……

  ……

  当世间诸事发生,中州五宗之间生出一道不可弥合的裂缝之时,北境以北的荒凉世界依旧如前。

  那道如流星般的剑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北境以北的深处奔去。

  在剑光后,是一道正在汹涌奔流的天河,其声势之恐怖,堪称举世无双。

  然而这道天河再如何奔涌,终究还是不如那道剑光。

  怀素纸御剑而行,云妖坐在她的肩上,湛蓝的眼睛是无法掩饰的愉快。

  它当然也可以有这样的速度,但前提是抛弃化身,回归真实,哪里能有现在这般惬意?

  “嗷呜!”

  云妖低声呼唤。

  怀素纸专心御剑,无法具体分辨话中内容,问道:“你是说这是你的第一次?”

  云妖点了点头,见她无法太过分神,谨慎地嗷呜了一声,对自己的第一次做出了更加详尽地描述。

  这次怀素纸听懂了。

  原来云妖是真的很不喜欢被自己的子民挂在身上,像母亲般。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它还没有成年,只是一个几万岁的孩子。

  它继续嗷呜下去,意思还是很清楚,大致是说那些云团真的很吵,每一刻每一瞬间都在催着它前往人间,让它去征服那个世界,把所有东西都给吃掉。

  它真的不理解,明明自己都被赶回来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去找打呢?

  大家一起睡大觉不好吗?

  难道睡觉不幸福吗?

  为什么要这样呢?

  云妖很是不解。

  片刻安静后。

  怀素纸忽然问道:“可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这其中的一切事物都听从你的意志,无论身体还是意识……”

  她沉默了会儿,说出了心中最为不解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能让你的子民放弃南下?”

  PS:还有一章……这次真的十二点前了,大概不会再右右右右右右了。

第八十二章 天生一对

  越是深入北境以北,越是亲眼见到此间的风景,怀素纸对此便越是来得不解。

  那些云团明显给云妖带来了不适,让后者不惜选择与她私奔,远走高飞,把自己的子民丢在身后。

  事实上,早在云妖厌烦身体挂满奇形怪状的云团的时候,她就想要问出这个问题了。

  之所以没有立刻开口,即是她觉得其中当有隐情,更是因为她对云妖之事所知着实不多,认为自己不该妄自推测发问。

  然而当云妖亲口承认这是第一次后,怀素纸终究还是忍不住了,问出了这个问题。

  云妖没有推搪,老老实实地嗷呜了一声,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当然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我的子民当然也会听从我的意志,可是……他们真的没什么脑子啊,要不怎么会连一个能陪我说话的都找不到?

  嗷呜至此,云妖越发感到难过,眸子里的情绪很是低落。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抬头望向前方仍无止境的云海,说道:“所以你的子民,为什么对南下北境抱有如此强烈的热情?为此不惜围着你唠叨。”

  云妖当然不喜欢这样的话题,因为谈起来很麻烦,但现在和它说话的人是圣女殿下,便也不觉得烦了。

  它端正坐姿,不再依恋着去蹭圣女殿下的脸颊,认真地嗷呜了起来。

  这是源自于我的子民生命深处的本能,您可以将这理解为天性。

  就像你们人类常说的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以改变它们的意志,但我无法去抹杀它们的天性。

  这天性源自于这个世界,所有诞生自这个世界的生命,都会无可避免地带上这种烙印,对人间怀有无穷的热情。

  因为就连曾经的我,也无法逃过天性的趋势,直到我现在快要成年了,才算是明白了遇到困难懂得睡大觉,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怀素纸微微一怔,没想到云妖还能有如此正经的一面。

  如果江半夏此刻在旁,看到她眼里的错愕,必然会忍不住嘲弄开口上一句——你小时候不就是这么个样子吗?怎么轮到别人正经起来,你就接受不了了呢?

  真是可笑。

  云妖嗷呜了一声,表示事情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没有什么别的要补充了。

  然后它犹豫了会儿,还是蹭了蹭自家圣女殿下的侧脸,低声嗷呜了一下,便是说自己还没有成年,真的没有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怀素纸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暖,微微摇头,认真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云妖眨了眨眼,接着是不解的嗷呜。

  怀素纸理所当然说道:“错的是这个世界。”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无边空旷的北境以北,只觉得那起伏不断的云海,事实上就是一只永远无法被喂饱的吞食天地的上古巨兽。

  她问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云妖不假思索,直接就是一声嗷呜,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要是南下,那住在山上那个人肯定是要来揍我的,就像以前那几次一样。

  比起之前那几次,这次住那山上盯着我的那个人,真的很强很强很强啊-

  不过圣女殿下您不用担心!

  我应该还能是打得过的,就是打完之后可能会有点儿困困的,很快就得要回来睡觉了。

  而且就算我打过了那个人,还是会有更多的人冒出来啊,后面的那些人肯定不如住山上的那人强大,但是也很麻烦的。

  反正最后不管怎样,我都是会被揍回来的。

  结果都是被揍,那我干嘛要出门挨揍,反正我就躲在家里睡大觉,什么都不管,不给别人揍我的机会!

  当然,圣女殿下您要是可以的话,偶尔过来看望我一下,给我说说外面是怎样的就好。

  这就可以了!

  这声嗷呜的意思便是如此。

  怀素纸从一声简单的嗷呜里,理解出如此复杂漫长的意思,自然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这足以看得出,她为了与云妖顺利沟通,耗费了多大的心力去准备。

  她听完这番话后,静思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说道:“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应该也是你第一次在睡醒后,不愿南下?”

  云妖老实点头,疑惑地看着她,心想这怎么了。

  怀素纸说道:“如果离开这个荒凉世界,踏入人间是自此间诞生的一切生命的天性,那你不见得能一直睡下去。”

  她甚至有种感觉,云妖之所以会突然睡醒,是因为它在上次与北境战争中受的伤痊愈了,便直接被这方天地的意志唤醒,催促其继续征服整个人间。

  如果云妖坚持留在这里睡觉,连一步都不愿意多走,是否这天地意志也会徘徊在云妖的耳边,不断向它低语劝导,让它没觉可睡,只能再次重复上演过往数万年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

  云妖睁大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懵然,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遇到事情睡大觉,这是一种逃避。”

  怀素纸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并不厌恶逃避,因为逃避虽然可耻但往往有用,问题在于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只能去面对,去解决。”

  云妖低下头,那双湛蓝的眼睛黯淡了许多,很是难过。

  “我会和你一起面对。”

  怀素纸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而坚定,足以安心。

  云妖愣了一下,张开了嘴巴,却半晌没能嗷呜出声。

  最后,它再次去蹭了蹭怀素纸的脸颊,发出了幸福的声音。

  圣女殿下您最好了。

  云妖这般想着。

  ……

  ……

  穿过云海与风,向世界的尽头不断前行。

  朱颜改是如此的快,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被抛在了剑光之后,仿佛永远无法追上御剑之人。

  怀素纸不时取出一枚珍贵丹药服下,弥补亏损的真元。

  云妖似乎有些累,在高兴过后的不久,便睡了过去。

  它依旧在怀素纸的肩膀上,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是躺着的模样。

  按道理说,以云妖的笨拙程度,很有可能一个翻身就把自己给摔下去,但它却始终睡得很安稳,没有被这种意外打扰到。

  这自然是怀素纸有意照顾它,温柔以待,哪怕肩膀已然泛酸。

  当然,她对小孩子的看法并没有改变,依旧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