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平静挣脱云妖的怀抱,握住了悬在身前的朱颜改,却没有立刻逐月而去。
她转过身,望向深陷噩梦中眉头紧皱的云妖,在心中默然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用额头轻轻地蹭了蹭它那黝黑的鼻子,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歉意。
怀素纸不再停留下去。
朱颜改再次化作清冷剑光,朝天而去!
这一剑依旧极快,但比之先前却远有不如。
月色得以落下。
与无穷星光激烈对撞过后,月色已然变得黯淡许多,不再如前明亮。
然而再如何黯淡,这片月色终究是远超化神境的恐怖事物。
不过片刻,朱颜改所化的剑光不复清冷,有湛蓝色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这道火焰并不炙热,反而寒冷,彻入骨髓的冷。
朱颜改的剑身上很快就泛起阵阵霜迹,宛如寒冬时节湖面上的朵朵冰花,不断绽放开来。
连这把天渊剑宗的稀世飞剑都落得这般模样,怀素纸又岂能安然无恙?
不知何时,她握剑的那只手上出现数个细微的伤口,鲜血还没来得及从中流淌出来,就被彻底冰封冻结。
寒意以这些伤口为通道,进入她的道体内,开始冻结她的真元流动,让她的神识变得缓慢。
这些伤口越来越多,从手背到小臂,再到胳膊,乃至于是脸颊。
其中最为深刻的一道伤口,落在她的眼角下,狭长如妆。
而她的墨眉上已经挂满了冰渣,遮住了她的眼,让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至于她本就赤着的双足,这时候更是来得不堪,早已满是伤口。
坚固如道体都沦落到这等境地,衣裳又岂能例外?
怀素纸身上那件黑色棉裙,固然是以极好的材料做成的,寻常攻击根本无法损毁。
然而这件棉裙,此时已经变得面无全非,上面都是或大或小的裂缝。
衣裙微破。
换做寻常的时候,这难免会生出许多旖旎的感觉。
只是当裂缝中透出的肌肤不再是雪白的,而是布满伤口的,有霜花在伤口上盛放的,任谁也无法为之生出冲动。
任凭性情坚韧如怀素纸,在这种伤痛的折磨之下,眼里也流露出了清楚的痛意。
她咬着下唇,没有默然承受着这种宛如凌迟的极致痛苦,而是选择去回忆起死生轮转真章的真义,以太上饮道劫运真经运转。
以观海僧为首的大乘强者们,所合力推演出来的死生轮转真章,求的固然是飞升与超脱,但真正的基础毫无疑问是生死之间的不息轮回。
与真灵不灭身和无归道经相比,这门功法在防御上自然不如,但其恢复伤势的速度是怀素纸得到的所有功法当中毋庸置疑的第一。
动念瞬间,怀素纸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原,然后……
再一次破裂。
这是连痛入骨髓,不,痛入心扉都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
她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很确定自己会昏死过去,她只能坚持运转死生轮转真章,因为什么都不做地沉默承受,结果必然是死去。
数十里的距离,放在寻常时候转瞬即逝的短暂距离,在此刻却变得无比漫长,仿佛三生,仿佛七世,仿佛上百成千个轮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颜改的速度慢了下来。
怀素纸知道,这段漫长的旅途已经到了终点。
她抬起手,擦去墨眉上挂着的冰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明月之上。
也许是距离足够近了,这时候洒落在她身上的光芒,是微微泛黄的,是几分温暖的。
她微垂眼帘,看着剑身上挂满了霜花甚至泛起锈迹,再也找不出半点清冷意味的朱颜改,很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
怀素纸跪在剑上,平静伸出右手,缓缓探入月色中。
就像是那位痴于捞月的诗人。
当她被冻得红的指尖,与月亮接触瞬间,伴随着一道正在沉睡中的意志的默然允许……无数思绪与画面涌入她的识海当中。
仿佛整个世界同时向你说话。
仿佛整个世界落入你的眼中。
仿佛整个世界……为你所统治。
于是。
怀素纸终于明白,为何云妖之前坚决拒绝用神识和她交通,因为……这确实是现在的她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微微蹙眉,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真真如纸,眼神却越发来得明亮。
她的唇角渐渐有鲜血溢出。
就在她即将无法坚持下去的前一刻,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识海中,为她撑开了一把黑伞,将一切遮挡在外
正值此时,星光散尽。
烟花寥落。
与怀素纸擦肩而过。
不再寂寞。
……
……
北境,梵净雪原。
在道盟八大宗紧张布置阵法,准备迎接北境以北兽潮南下之时,江半夏却在一处渺无人迹的山谷里面。
她坐在冰湖的岸边,坐姿十分随意,神情却不随意。
不时有风起,吹散她没有束起的发丝,才知道她原来一直在闭着眼睛。
“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死吗?”
江半夏的声音响了起来,冷漠至极。
冰湖无人。
山谷更是无人。
那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
……
“嗯。”
怀素纸认真说道:“我知道自己不会死。”
说这句话时,她的神识已经进入那轮明月之中,得见云妖眼中的风景。
整个北境以北被她收入眼中,没有半点遗漏,而她耳畔那些云妖子民们的吵闹声,被那把黑伞平静隔开,得以静心。
“是什么时候?”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怀素纸轻声说道:“我和你撒完娇后,去清都山见了谢真人一面,那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很奇怪,很没有道理的话。”
那人声音微冷问道:“什么话?”
怀素纸回忆着谢真人当时的神情,语气一丝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偌大人间,千千万万修行者,唯你一人而已。”
她接着补充说道:“这句话的前一句是,谢真人希望我能亲自进入北境以北,替他做一件事,当然,这件事我没有做,因为云妖的真实面目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那人沉默了。
怀素纸说道:“当时的我很不明白,不理解谢真人为什么非要我替他进入北境以北,毕竟境界比我更高,同时愿意为清都山付出性命的人肯定是有的。”
“我问了,然后谢真人很明确地告诉我,这件事只有我能够做到。”
她说道:“但是我没有得到一个解释,谢真人避而不答,很生硬地换了个话头。”
那人说道:“你猜出来了。”
怀素纸笑了笑,笑容里几分感慨,说道:“谢真人跟清和的性子差不多,都不是那种习惯隐瞒秘密的人,当他们不愿意说的时候,往往是真的不能说,而不是在故弄玄虚。”
那人沉默不语。
怀素纸说道:“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真相也就水落石出了,毕竟除了你,还有谁能让谢真人选择三缄其口呢?”
那人想也不想,直接说道:“楚瑾。”
怀素纸没有微怔,仿佛早已猜到自己会听见这两个字。
她偏过头,望向那张熟悉的冷漠面容,轻声笑道:“你的嘴还是这么硬,师父。”
是的,此时出现在怀素纸识海当中,为她撑开那把黑伞,将整个世界遮挡在外的那个人……是江半夏。
……
……
一者身在北境。
一者于北境以北。
相隔万里,甚至隔世。
纵是境界高绝如顾真人,依旧无法跨越如此漫长的距离,穿过整整一个世界与怀素纸在神识中对话,必须要借剑而行。
为何江半夏能够做到?
唯有因果二字。
唯有悬在彼此性命之上,以因果织成的那根线,才能无视一切事实存在的距离,造就出此刻的画面。
“原来相依为命是这样一回事吗?”
怀素纸的声音很平静,并不失落,甚至轻松。
江半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她看着怀素纸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所以,那个约定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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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战争的开始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就算你说再多次,我也不会在乎。”
江半夏面无表情。
“因为我不会接受这个所谓的约定。”
怀素纸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个约定。”
江半夏神情微冷。
就在怀素纸以为自己要被训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为的是正事。”
江半夏收回视线,望向她所能看见的云妖眼中的北境以北,似笑非笑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为什么事前不和我商讨?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给出了一个很直接的解释。
“我想让云妖能成为本宗的镇守。”
话音落下,江半夏眼神微变,流露出了很多的明显情绪,是错愕,是荒谬,是难以接受,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下一刻,她敛去眼中的所有情绪,再也找不出半点的笑意,只剩下了平静与漠然。
她看着怀素纸的侧脸,很想问你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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