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这次前来云安书院的路上,他那位心腹言辞明确地称赞了这位新来的女先生,认为其人不可多得,值得一见。
旁观考核早已千万次,临川道人对其中的流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与其重复过去的腻味,倒不如去与这女先生谈上几句。
他走到那女先生的旁边,问道:“怀先生,是吗?”
怀素纸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会儿,说道:“嗯。”
临川道人说道:“听闻你来云安书院不过月余时间,便得书院一众师生喜爱,有些好奇。”
怀素纸说道:“所以?”
临川道人心想原来是一个直性子,说道:“有兴趣闲谈一场吗?”
换做任何一个陌生人,在这时候邀请怀素纸谈话,她都会断然拒绝,但这一次她却在片刻的安静后,点头答应了。
两人行至偏僻角落,没有引来任何多余目光。
不是有道法遮掩,而是这样的事情此间的众人都已司空见惯,无非就是私下贿赂,希望教书先生透露一两个名字,以此抢占先机,兼之在学生询问意见的时候美言上几句。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这种不合规矩早已成了一种无言的规矩。
见怀素纸如此行事,云安书院的其他先生反而感到了轻松。
这些天来,他们与这位自乡野而来的女先生共事的时候,心里一直有些隔阂。
此刻看到怀素纸愿意同流,不再一昧冷清孤傲,很难不愉快。
……
……
“我和你谈这场话,不是为了你的那些学生,是有人对我说你很不错,值得我来看一看你这个人。”
“现在你看到了。”
怀素纸的声音很淡,但不冷。
听着这话,临川道人眉头微挑,心想你的傲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没有为此感到不愉快,因为在他眼里看来,这位怀先生的样貌寻常,境界寻常,功法寻常,唯一不寻常的就是这种毫无道理的自信。
如果说他是翱翔在辽阔穹苍之下的巨鹰,那这女先生便是一只毋庸置疑的蝼蚁。
与一只身在井底,随时都会被井水淹死的蝼蚁置气,未免太过无稽了些。
这只蝼蚁唯一特别的地方,无非就是姓氏与圣女殿下恰好撞上,仅此而已。
想到这里,他莫名生出了些不快的感觉。
临川道人看了她一眼,淡然说道:“你需要有人支持你。”
怀素纸心想确实有很多人支持自己。
临川道人不在乎她的沉默,继续说道:“与神都相比,与八大宗山门所在的地域相比,益州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你应该清楚一个事实。”
怀素纸说道:“嗯?”
临川道人看着她,神情漠然说道:“你只是一个从乡野山村走出来的教书先生,仅此而已。”
怀素纸想了想,没有说话。
“现实从来都是残酷的,不会给予任何一个人怜悯。”
临川道人看着欲言又止的她,冷淡说道:“如果你真的足够聪明……”
怀素纸终于忍不住了。
她偏过头,看着临川道人的眼睛,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
临川道人说道:“是的,然后呢?”
怀素纸说道:“你不觉得初次见面,以一个陌生的人与我说这些话,稍微有些无稽吗?”
话是真话,因为此时的她着实有些无语。
早在临川道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便感知到了这位元始宗的长老,才同意了这场本不该存在的谈话。
只是她没有想到……此人的说话能够莫名其妙到这种程度。
或许元始宗的长老或多或少都不太正常?
想起死去多年的九山,怀素纸忽然间生出了这个想法,有些担心。
“那你思考过这无稽背后的原因吗?”
临川道人神情不变,看着她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的。”
怀素纸心想师父说的果然是对的。
人世间的聪明往往千遍一律,唯有愚蠢才能千奇百怪。
当然,临川道人暂时还谈不上是白痴的。
纵使世间强者有如过江之鲫般多,但他终究是一位踏入炼虚境的修行者,在云安书院乃至整座益州甚至西南一带,只要避开那么几个地方,便有骄傲目空一切的资格。
可惜的是,此刻与他谈话的人偏偏是怀素纸。
“我与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欣赏你,认为你不必去遭受某些苦难。”
临川道人的声音很是冷淡:“如果你被这种开门见山伤到了自尊,我可以理解,但这对你无疑是一件好事。”
还是那么居高临下。
怀素纸也不生气,说道:“你平日里也是这么和人说话的吗?”
临川道人说道:“我说过我欣赏你。”
话是假话,他又怎会真的把一个山村教师放在眼里,不过是见此人姓氏恰巧与圣女殿下相撞,兼之闲来无事而已。
这其中最重要的那个原因,当然是姓氏相同。
更准确地说,是他对那位始终不愿见自己的圣女殿下的不满。
怀素纸心想这算不算是一种钓鱼?
这般想着,她有些生硬地问道:“你的欣赏又有什么意义?”
临川道人轻挥衣袖,便有气息出现,凝结成阵。
阵法颇为玄妙,妙在无声无息,既能阻绝阵中人的气息流向阵外,又让阵法本身不为人知,可见其中妙思。
怀素纸感知着这座阵法,没有说话。
临川道人说道:“你现在应该清楚,我的境界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出无数倍。”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提醒说道:“无数这两个字,还是谨慎些用更好。”
临川道人微怔,眼里终于流露出不解之意,心想为何你已亲眼看到我展示境界,还能这样风轻云淡,不为所动?
下一刻,他明白了过来,摇头想道终究是山野间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再如何为人称赞,被人看好,眼界方面与大宗门的弟子还是无法相比较。
但凡是有些见识的修行者,都能看得出这座阵法有多么的精妙,从而对他的境界生出诸多猜测,继而心生震撼,最后为自己先前的冒犯低头致歉。
这一切事情没有发生,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的问题。
临川道人皱起眉头,听着大殿一楼传来的声音,知道那些学生已经开始测试天赋。
便在他思考片刻,决定继续这场谈话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话。
“就聊到这里吧。”
怀素纸说道,从精妙阵法中走出,回到人群中去。
这场谈话看上去没有意义,事实上确实也没什么意义。
但她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以临川道人这样的性情,为元始宗招收弟子的方式,也许威逼利诱,但杀人全家的可能确实少了很多。
原因很简单。
怀素纸不曾在这场谈话当中,从这位魔宗长老的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缕的杀意。换做死去的九山,又或是再另外那两位魔宗长老,这场谈话不见得能如此轻易结束。
临川道人望向站在栏边,正在注视着学生的怀素纸,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无法确定问题出在何处。
正事在即,他无暇对此多加思考,转身望向场间的学生,认真寻找着适合的人。
……
……
在道盟治世的如今,禅宗落寞已久。
数年时间过去,渡山僧不再如前骄傲,性情变得更加沉稳。
这主要体现在他愿意脱下那件僧衣,换上寻常衣裳,戴上斗笠,掩藏自身行踪这些平平无奇的细微方面之上。
作为元垢寺在人间的唯一行走,他很清楚道盟在益州的真正底线,由始至终都是禅宗,或者说元垢寺。
这是近五千年漫长时光后,仍旧坚定留存着的深切忌惮。
哪怕是在百年之前,元始宗掀起的魔潮席卷天下,道盟依旧不忘镇压元垢寺。
这种近乎没有道理的重视带来的结果,便是益州当地民众对于禅宗僧人的天然敌视,以及元垢寺的香火无比冷清,入夜后便成一座巨大的坟墓。
渡山僧不愿遭受那些敌视,只能乔装打扮。
他来到益州城已有一段时光,却迟迟找不到师父预言的那场血光之灾的征兆,心生愧疚之下,便想着为寺里招收几个徒弟,也算是弥补一二。
而他住的那家客栈在城西,尽管最近的书院不是云安书院,但和尚的耐心一般很好,就跟他们的私生子一般很多是同个道理。
戴着斗笠,行走在暴雨之中,再到阳光重临大地,在这段谈不上漫长的时间里,渡山僧走过了好几家书院,却一无所得。
——禅宗在传承方面,与道门有着一定区别,更重因缘,而非天赋。
连看对眼都做不到,何谈因缘?
渡山僧有些失落,正准备往城西最后那家名为云安的书院走去时,却在雨后重新繁忙的青石路上停住脚步。
人海茫茫,衣袂如云,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小铺门前,穿着黑红相间长裙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神情认真,正在和小铺的老板讨价还价,容颜并不如何惊艳,看上去再是寻常不过。
然而在看到小姑娘的那一瞬间,渡山僧便毫无道理地生出一种预感——这将会是元垢寺,或者说禅宗再现人间的最大希望所在。
这种直觉毫无道理可言,却让他深信不疑。
他甚至觉得,就连自己的师父也会做出相同的判断。
那个小姑娘的身上,有着一种让他如痴如醉,如饥似渴的气息。
渡山僧没有任何的犹豫,他直接去到那位小姑娘的身旁,神情真挚恳求道:“请姑娘皈依我佛。”
小姑娘有些茫然,偏过头望向他,问道:“我?”
渡山僧看见她的正脸,眼神变得更为炙热了,点头说道:“是的,您与我佛有缘。”
小姑娘不太习惯这样的目光,拎着刚买好的麻辣兔头往后退了一步,正准备摆脱这位怪僧人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看着渡山僧,一脸好奇问道:“皈依你佛之后,我还能吃肉吗?”
PS:现实里遇到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找了很多的麻烦,精神非常疲惫,实在写不出第二章了,抱歉。
第十二章 一杯敬暮色
渡山僧没有怔住。
他不是瞎子,看的很清楚这位小姑娘正在买麻辣兔头吃,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遇到这样一个问题,早已想过该如何回答。
“清规戒律为的都是静心。”
他看着小姑娘,神情虔诚说道:“姑娘您与我佛有缘,只需入门,自能参得无上妙境,享尽世间一切欢喜,何须再为五谷发苦?”
听到这句话,那位本就对和尚没好感的益州本地人店老板,直接皱起了眉头。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直接提起那把还沾着辣子的菜刀往外走去,要挡在清秀小姑娘的身前,赶走这个莫名其妙来发癫的和尚。
就在这时,小姑娘墨眉微蹙,眸子里的好奇都变作了严肃。
“所以就……还是不能吃肉对吧?”
她看着渡山僧,声音逐渐认真:“我要是信佛了,那我可以变得很高兴,但为了这些高兴我就不能吃肉,我越想要高兴就越不能吃肉,越不能吃肉我就越想要吃肉,因为我没肉吃会不高兴,所以我越高兴就越不高兴,是这个道理吗?”
话音落下,提着菜刀的店老板直接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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