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下一刻,人间的另一面真实出现在她的眼中。
无数道没有颜色的湍流,于四面八方和整片天空,向远方那座雪山汇聚而去,又或者说是这些无形的湍流正是从中溢出来的。
——这是天地灵气的具体流向及分野。
这数不清的湍流,便是修行者所需要的灵气,而作为源头又或者说是汇聚点的雪山之巅,则是灵脉。
万劫门所拥有的这条灵脉,论规模之大,灵气之纯粹程度,仅次于长生宗、清都山、天渊剑宗,这三个站在人间最顶端的宗门。
其山门大阵,正是以这条灵脉为根基,再同时深切勾连西北高原的地脉,称得上是天地合一。
故而阵破之时,便是天地分离,山水河流峰石皆崩。
以外力强行破解这座大阵,结果就是直接毁灭整个西北大陆,让这里的一切化为乌有。
万劫门的历代祖师,之所以将山门大阵修缮成这般模样,与西北大陆进行如此深刻的联系,甚至不惜牺牲大阵的杀伤力,造出这么一个东西,与万劫门的行事风格有着绝对的关系。
众所周知,万劫门所持修行之道的突破方式是造劫,而造劫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会结仇,然后被仇家找上门的。
故而万劫门的某位祖师认为,冤冤相报无尽了,与其杀来杀去,倒不如破境之后直接躲进宗山里,管他冬夏与春秋。
那些上门寻仇的修行者,在看见这座大阵后,往往都会直接怔住,在或长或短的沉默过后,发泄似地骂上几句,然后转身就走。
在这些寻仇者之中,甚至有过站在大乘巅峰,与飞升仅有一步之差的绝世强者。
然而即便是强横到这种程度,最终还是只能悻然转身离开。
离开的原因很简单。
谁也不愿意承担起毁灭西北大陆的莫大因果。
对此,天渊剑宗的一位老剑仙曾在私底下骂过一句:这样做就是把自家山门变成一坨臭不可闻的屎,然后里面的人天天拎着屎出去扔,扔到别人身上就躲回老家,反正别人也不敢踩,最多就是骂几句。
这当然是一句气话。
事实上哪有这般不堪?
如果万劫门的山门大阵真的只是一坨屎,那早就被人给破解了,至今仍旧没有人做到,便足以证明这座大阵的玄奥与强大程度。
想要破开此阵,怀素纸最先想到的办法是云妖。
位于北境以北当中,全盛时期的云妖连人间都能直接侵蚀,将世间万物化为无尽云雾为己所有,万劫门这座大阵再如何玄妙不可言也罢,都没有意义。
如今的云妖离开了北境以北,依旧能做到相同的事情,无非是速度要慢上一些罢了。
问题在于,云妖不能出手。
中州五宗不是白痴,莫由衷更不可能是白痴,云妖若是真的出手了,必然会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继而生出警惕。
在怀素纸的设想计划当中,云妖是元始宗重立山门一战里,最为关键的存在,不该轻易暴露。
谢真人之行踪始终缥缈,不愿为世人所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为她和云妖做掩藏。
入阵之事,便只能落在怀素纸自己的身上了。
她默然承受着全力运转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为神魂带来的急剧消耗,片刻不曾眨眼,平静注视着万劫门山门大阵的流转变化。
欲劫众生云,要破一切法,须观万物道。
怀素纸此刻在做的事情。
即是观万物道。
……
……
日至中天时,怀素纸终于合上双眼。
那数十粒如星辰般,散落在她身旁的金色光尘,这时候已然隐去。
唯有眼角处正在消散的金色云烟,叙说着先前发生的事情。
云妖偏过头望向怀素纸,看着她眉眼间掩之不住的疲惫憔悴,心疼之余,不满的小情绪愈发之多。
她犹豫片刻,最终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下唇,默默地把这事记了下来。
怀素纸对云妖说道:“辛苦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挥手唤出长天,随手掷向数里之外。
这一剑毫无征兆,突兀至极。
长天浑身漆黑,在炽烈阳光的映照之下,尤为刺眼,便如星坠。
数里之外,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山崖。
三位巡天司的高阶执事站在此间,正在注视着远方那位身着黑裙的女子,全神贯注,一刻不敢放松。
——如果不是巡天司中的真正强者,又怎有资格跟在怀素纸的身后?
然而即便如此,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还是超出了三人的想象。
终究是常年游走在黑暗当中,与生死为伴,极其擅长战斗的人物。
在不到片刻的诧异过后,三人运转真元,正要联手抵下这一击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
这如同流星坠落的天外一剑,其中竟然不带任何杀意。
飞剑。
真的只是飞上一剑而已。
剑光散尽。
长天伫立三人之前,一道声音随之而响起,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落在这三位巡天司强者的耳中,这道声音不只是平静,还带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异样味道。
“把万劫门山门大阵的一切相关记载,这一百年间西北一地的灵气变化趋向,以及当地的地脉地图,给我送过来。”
听到这句话,三人全都愣住了。
片刻沉默。
他们再次望向彼此,看到对方眼中的茫然,然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所感觉到那种很难形容的味道是什么了。
原来是吩咐。
是理所当然的吩咐。
想到这里,三人更是觉得荒唐,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一位让道盟如临大敌的魔宗妖女,凭什么用吩咐的语气来让我们办事?
而且你凭什么让道盟为你做这些事情?
真是荒唐。
疯掉了吧?
明明这般想着,这三人却没有说出半个字,也没有无视怀素纸的话,而是祭出一件仅能动用三次的法器,再以巡天司独有的秘法往其中灌入真元,把暮色的要求送往神都。
这并非代表他们赞同怀素纸,希望促成这件事。
而是这件事或者说这个麻烦太大,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权力范围,必须要让站在最上面的人得知。
在他们看来,怀素纸的要求最终只会得到一个答复。
便是拒绝。
道盟没有任何理由去同意她这无理至极的要求。
……
……
半个时辰后,神都方面给予了明确的答复。
是同意。
在答应怀素纸的要求同时,还命令三人与这位魔宗妖女保持联系,简单说明一下当前的情况。
三人对视着,眼里找不到茫然与荒唐的感觉,只剩下了麻木。
没过多久,他们离开了这处寻常崖畔,去到那位妖女的身前,用极其生硬的语气,复述了一遍神都方面传来的看法。
大致上的意思就是……
这件事我会尽快为你办妥,但因为你的要求太过特殊,道盟无法完全满足你的要求,但会尽力而为之,请您稍作谅解。
并且此事涉及众多,资料之繁复并非一时半刻间能够整理完毕,还请阁下静心等待片刻。
七日之内,道盟定将此事结果呈现在你的身前。
听完这番话后,怀素纸嗯了一声。
很随意。
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没有道理的事情,落在她的身上,却显得理所当然。
那三位巡天司的强者无言以对,低声告辞离去。
……
……
暮色笼罩着岱渊学宫。
姜园风光如旧。
二层楼里,江半夏微仰起头,伸手揉捏着有些发酸的脖子。
待到稍微舒服后,她才是起身下楼,去见依旧还是学宫主事的庄高阳。
这位岱渊学宫的大人物,当年曾经和怀素纸有过不小的过节,如今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因为他转的足够彻底。
“你去万劫门一趟吧。”
江半夏的声音很随意。
与她那位徒弟,几乎如出一辙。
庄高阳愣了一下,低声提醒说道:“但是蓬莱宗的事情还未明了,我留在这边为您处理俗事,是否更好一些?”
“小事罢了。”
江半夏神情淡然说道:“长歌门再怎么衰落,依旧是长歌门,哪是蓬莱可以取代的。”
前些天里,程安衾前往东海,便是以长生宗代表的身份,亲自调解长歌门与蓬莱宗之间的矛盾,希望双方能够搁置争议。
庄高阳苦笑说道:“若是山门还在,长歌门自然无惧,但山门倾覆的如今,又恰巧遇上蓬莱宗即将出现一位新的大乘境……这事便说不准了。”
江半夏没有理会。
即将出现一位大乘罢了,又不是真有一位大乘。
庄高阳知道她意已决,沉默片刻后,转而问道:“此去西北,我要做些什么?”
江半夏说道:“尽你所能,别让梵净雪原上的事情再重复一遍了。”
暮色孤身一人。
道盟如八方云至,向她而去。
这是何其熟悉的画面?
再有梵净雪原这四个字作为提醒。
庄高阳亲身经历过那场失败到极点的围杀,岂能不明白江半夏在说些什么?
现在的中州五宗,再也经不起一次这样的失败了。
他心有余悸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
江半夏嗯了一声。
庄高阳满怀担忧,就此退下。
江半夏回到小楼二层。
夜色将至。
小楼没有点灯,一片幽暗。
她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想着一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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