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江半夏沉默听着。
怀素纸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在为师父温柔梳发。
待如瀑青丝彻底柔顺时,不知要编出怎样的发。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带着些许温柔的感觉,就像今夜的晚风:“我现在有些时候会发呆,想一些始终想不清楚的东西,这应该是道心乱了?但不管怎么想,有一件事我是可以确定的。”
江半夏低声问道:“是什么?”
“刚才已经说过了。”
答案很简单,不想你出事。
不想再有人离开。
怀素纸没有正面回答,就此话题给带了过去。
然后她挽起师父的发丝,放在手心上,开始编发。
她准备编两根蓬松的麻花辫,但在此之前必须要换个话头,不让江半夏把注意力放在这方面。
知师莫若徒。
她很清楚,以江半夏的偏执性情,纵使心里完全可以接受,表面上还是要断定她在胡作非为,不让她继续下去。
这其实很好处理。
她稍微往后退一步就好,不是什么难事。
“中州五宗这次议事具体情形如何?”
怀素纸的声音很认真。
这是谈正事的态度。
江半夏微微蹙眉,感受着她不曾停下来的动作,越发不适,强自维持着平静,说道:“你被放在一旁了。”
怀素纸说道:“果真如此。”
早在她离开万劫门,却没有遭遇到道盟哪怕是装模作样的追杀,就知道那些老人的心思都已经落在了内斗上面了。
至于这些老人为自己找的理由,不想也知,无非是那六个字罢了。
“那你现在的处境怎样?”
怀素纸继续问道。
在万劫门执意中立的现在,中州五宗不可能再放任岱渊学宫维持中立,必然会对江半夏施加压力,要求她直接表态。
当然,这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谈不上是什么施压。
元始宗是魔宗。
岱渊学宫是毋庸置疑的正派,且自立派以来入世最深,在俗世中的影响力天下没有宗派能够相提并论。
道成山上皆尽圣贤碑,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所有人看来,当暮色再次掀起魔潮,席卷整个人间的时候,学宫的书生们肯定会站在第一线,不惜性命。
江半夏当然不会坐看这样的事情真实发生。
故而她接下来所承受的,来自学宫内部和中州五宗的压力,将会是前所未有的。
“还不错。”
江半夏猜到了怀素纸在担心什么,声音冷淡说道:“与我当年的处境相比起来,这算不得什么。”
怀素纸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半夏平静说道:“待神都事了后,我会在学宫内召开一场议事。”
怀素纸编着麻花辫的手微僵,接着继续了下去,说道:“你想改变那些书生的想法?”
江半夏说道:“嗯。”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那到时候我也来一趟吧。”
话音落下,场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载酒屹然不动,夜风自远处而来,在旧园里肆意回荡着,很是刺耳。
江半夏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怀素纸认真说道:“我很擅长谈判。”
江半夏微微摇头,说道:“这还不够。”
怀素纸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平静说道:“到时候我会修书一封给谢真人,请他旁观,以怀素纸的身份介入这场议事里。”
江半夏不说话了。
话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非要拒绝下去,除了让自己显得蛮不讲理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就在这时候,怀素纸忽然说了一句话。
“好了。”
“什么好了?”
“麻花辫。”
“……你是认真的吗?”
江半夏的声音如夜风骤寒。
怀素纸不作回答,神识微动。
有水珠凭空浮现出来,以极快速度凝聚成型,化作一面镜子。
在镜中,江半夏双手交叠于膝上,静坐云载酒。
哪怕四周一片破败,满眼荒芜,她依旧仿佛身处明堂之中,气息恬静温和。
夜风不曾停歇。
她的两根蓬松麻花辫随着凉风荡起又落下,让整个人顿时显得青春了起来,看上去仿佛回到了年少之时。
甚至……有种天真烂漫的感觉。
怀素纸站在江半夏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师父,眼神瞬间明亮,说道:“很好看。”
江半夏面无表情说道:“有多好看?”
就算是白痴,也能听得出这时候她的不高兴。
怀素纸却恍然不觉,很认真地沉思片刻,然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听到这句话后,江半夏再也无法生气,只能沉默。
——比我好看。
怀素纸是这么对她说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半夏挥袖,打碎了那面水镜,神情漠然说道:“这不适合我。”
话是如此。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挥袖震碎水镜之前,她却深深地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有意的呢?
怀素纸也不反驳,想了想,说道:“那就一个晚上?”
江半夏沉默。
怀素纸知道她已经同意了,温声问道:“明天我再为你梳发?”
江半夏望向荒凉姜园,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道:“我又不是真的世家门阀的大小姐,这些事情还不需要你来做。”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云载酒,向离开姜园的方向走去。
怀素纸与她同行。
一路有话,不曾沉默。
“要回去了吗?”
“有很多俗事要处理。”
道盟这场变故,事实上就是在改朝换代,各方面的事务陡然增多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换做别的时候,八大宗的掌门真人当然有资格不理会这些变故,超然于外。
但如今的人间已然不同过往,谁都能看出风雨将至,欲要笼罩整座中州。
就连过往最不愿意理会世俗中事的元道远,这次都不辞路途遥远,亲自来到神都参与峰会,除莫由衷外,又有何人能够例外?
“有我能帮忙的吗?”
“没……”
江半夏顿了顿,说道:“确实有一件事,但不是学宫的事情,你可以听听,但不用想着帮忙。”
怀素纸心想这话未免太奇怪了些,问道:“嗯?”
“阴帝尊。”
江半夏缓声说道:“阴府那边出问题了。”
怀素纸问道:“是那年旧皇都落下的伤势?”
“嗯。”
江半夏说道:“阴帝尊在十余天前,动用了我留给他的情报渠道,送了一封信给我,希望我能还上欠他的那份人情。”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问道:“然后呢?”
江半夏说道:“我答应了。”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答应,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阴帝尊想要什么,如何才能还上那份人情?”
“他想要的很简单。”
江半夏的声音很复杂:“超脱之法。”
怀素纸抬头,望向被万家灯火照亮的夜空,问道:“阴帝尊要撑不住了吗?”
江半夏嗯了一声,说道:“旧皇都一战带给他的伤势,比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预想的还要沉重。”
言语间,两人已然行出姜园,来到了那条幽深小巷。
“你相信吗?”
“无论真假与否,我都只能选择相信,谁让元始宗欠了他的人情。”
“信上有给出方向吗?”
“两个,一是再启轮回路,二则阴府重登人间,光复前朝。二者的目的都是同一个,便是让他借人间的气息,与道体内积攒数千年的黄泉气息完成平衡,不再成为他的负担。”
“都很难,难如登天。”
“阴帝尊的真实想法是第二个。”
怀素纸没有反驳。
这也是她心中的猜测。
当年禅宗引发大劫,致使生死失衡,轮回被断至今已近五千年。
谁也不知道再启轮回路后,人间将会迎来怎样的变化,是否又一场灭世之灾的到来。
若是师徒二人做第一个选择,此刻立场暧昧的天渊剑宗,有极大的可能直接改变态度,站在中州五宗这一方。
就连北境都不见得能够追随下去。
原因很简单。
当年逼迫元垢寺封山的,不只有中州五宗的掌门真人,清都山与天渊剑宗那两位掌门也是在场的。
八大宗对当年那场剧变的记载,不曾因为时光流逝而半点模糊。
“光复前朝吗?”
怀素纸轻声说着,回忆起当年在东安寺与旧皇都中亲眼所见的画面,眉眼间的情绪有些复杂。
“这个词稍微大了些,准确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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