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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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师妹你提出来的。”
元道远望向江半夏,漠然问道:“你可有决断?”
江半夏轻声说道:“只要宋辞能放弃逆水行舟的想法,与暮色的私交维持在私交的范畴,这一局就算他与南离平手,如何?”
元道远问道:“为何不算是宋辞赢?”
江半夏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感慨笑容,说道:“宋辞若是放弃自己的坚持,那他和南离就没有区别可言,凭什么得到优待呢?”
梁皇沉默片刻,看着她说道:“这是在拷问宋辞的道心吗?”
江半夏没有回答。
裴应矩从她那接过话头,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以为,这是宋辞成为道盟之主必将经历的试炼。”
“就依师妹所言,宋辞要是连公私都分不清,那他就没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
元道远不愿再生争执,就此结束了今夜的这次会面。
不久后,通天楼重新安静。
三人先后离开,让他一人独留在此间。
通天楼是神都大阵的阵枢所在,他作为中州五宗在神都的最强者,在得知那位名叫怀云的小姑娘后,便一直坐镇于此,几乎没有真正离开过。
夜深人静。
风声寂寥。
元道远站在栏边,看着星光笼罩下的神都,喃喃说道:“到底谁才是那只鬼?”
他望向南方,那是太虚剑派的山门所在之处,摇头说道:“不是你。”
梁皇曾于梵净雪原末端与清都山联手,共抗北境以北的恐怖兽潮,为此受伤不轻,与清都山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但有太多地方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然后他望向东北方,耳边仿佛响起了姑娘们推麻将的声音,说道:“也不应该是你?”
姑娘与麻将当然是源自于长歌门。
南离的行事太有问题,但其行事着实光明磊落,而且她与怀素纸能有交情,本质上是林轻轻和明景道人的意志,其来有自,非是无缘无故。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落在西北方向,万劫门所在。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他没有自言自语半个字。
裴应矩说的很清楚。
朱雀在上。
于是他的视线最终投向东海之畔,那座矗立人间近万年的学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神情沉重说道:“难道是你吗?”
江半夏与黄昏之间的故事,此刻犹自徘徊在他的耳畔,未曾散去。
然而这些年来,有太多的事情叙说着江半夏的不对。
若是不加以怀疑,未免太过于不尊重事实。
元道远想着这些事情,心神久违地感到疲惫,叹息了一声,自嘲说道:“那只鬼总不该是我自己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该死的人们
一声自嘲过后,元道远不再继续深思。
他转身离开栏前,回到楼内,取出一枚玉佩,以神念为笔墨将近些天来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尽数铭刻其中。
待最后一笔得以落下,他习惯性地认真检查一遍,对某些地方的描述加以修改,便将这枚玉佩掷向楼外,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就像此刻离江面数尺而飞,溯游而上的虞归晚那般,这枚玉佩没有绽放出半点光芒,以最为低调的姿态前往长生天峰,在不久后落入莫由衷的手中。
无归道经擅长计算,但不擅长卜算。
元道远更是不善此中门道。
如今道盟内部局面之复杂程度,已然超出了他所能完美处理的范畴,这时候最为正确和合理的选择,当然是把问题交到合适的人的手上。
莫由衷是他最信任,完全没有怀疑过的对象,哪怕他对长生宗在某些事情上的处理颇有微词,但那终究在接受范围之内。
不久前江半夏说的对。
无论她是不是黄昏都说的对。
——宋辞要是想成为道盟之主,便要舍弃掉那些充满私情的天真想法,必须要学会恰到好处的区别对待,决不能有任性的时候。
在战争之前,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很有可能就是日后的灭顶之灾。
生灭死活之下,容不得半点多情。
如果宋辞做不到这个程度,那他只能放弃自己的支持。
至于是否转而支持南离,同样要看她在接下来的事情当中,到底如何抉择。
怀素纸如同圣人般的无暇名声,是元始魔宗重立人间,以及摘掉那个魔字,最为重要的手段和倚仗之一。
如果南离就是那只鬼,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止目前的局面,让中州大地上的这片浪潮消弭下去,所有针对怀素纸的声音不复存在。
东安寺即将迎来的这场变故,本就是元道远有意营造出来的局面。
在他的设想当中,这件事情若是顺利了,不只是怀素纸的名声会一落千丈,以东安寺为代表的入世禅宗也会遭受到同样的严重打击。
与此同时,元始宗和禅宗之间还会生出间隙,哪怕囿于彼此之间的共同利益,最终仍旧选择结盟也无法完全信任对方。
一念及此,元道远再次望向楼外,心想你要如何破这一局呢?
世人终究多愚昧,任凭你做再多的好事,救过再多人的命,在真实的利益之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此刻前往东安寺的人潮当中,便有你在过去六年间,亲手救下的那些死在北境的人的遗孀和关门弟子。
为了让这些人站出来,道盟当地官吏与巡天司的强者,几乎是轮流上门劝说,以利诱之。
是的,就是劝说,不曾有半点威逼。
面对这些人的背叛,他很好奇,怀素纸到底要作何抉择。
是不做理会无视,还是冷漠杀之。
又或者是与之进行一场对峙?
无论怎么做,道盟最终都会迎来成功,无非是赢多还是赢少。
这件事唯一失败的可能,只会来自于道盟内部。
那只鬼还能忍得下去吗?
宋辞真的会愚蠢到为一己之私,或者说是一己之天真,与这道洪流对抗吗?
元道远默然想着这些,终于觉得山下人间事,稍微有些意思了。
……
……
那座窗外有新栽桂树的宫殿。
沈依澜神情微异,问道:“师姐你不去东安寺吗?”
“这有什么好去的?”
南离随意说着,连头都没有抬,专注于摆在书案上的那副山水画。
画中山水是富春江畔。
江畔曾有一座名园,如今已然易主,而此前它的主人姓陆。
易主的原因是怀素纸近乎灭了陆家满门。
南离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位师姐或许喜欢当好人,但绝不是那种烂好人,她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既然如此,这事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不过……”
南离看了沈依澜一眼,微笑说道:“东安寺确实要有个人看着,你就替我过去一趟吧,依着上面的意思做事,要是宋辞那群人质问你,你把锅甩到我头上就好。”
沈依澜听着话里的甩锅二字,哪里敢答应下来。
南离却不容分说,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直言这是命令。
这当然不是什么命令,而是她看出自己这位师妹确实想去,但又不敢开口,便成人之美。
如此一来,当年东安寺之变中的年轻一辈,除去如今仍在闭关不出的陆元景外,最终都要重回故地了。
……
……
晨光微熹时,有钟声响起。
由于近些天的风波,东安寺闭门不开,但僧人们的早课却没有停止,仍旧如常进行。
钟声回荡在寺里,随后是渐起的诵经声。
寺外竹林,虞归晚隔墙听着经声里的焦虑烦躁之意,便知晓寺中僧人的状态。
她不在乎这些,但也没有敲响大门,平静地循着阵法流转间的破绽,悄无声息地踏入东安寺。
虞归晚直接去了后山。
准确地说,是那座风景绝好的清冷禅室。
此时已近入秋,层林未染,但山间的蝉鸣早已消失殆尽,再是安静不过。
禅室前有一方水池。
云妖站在水池前,认真搓洗着脸颊。
水声扑哧。
小姑娘抬起头,水珠从稚嫩娇美的脸颊上滑落,滴在衣领略微散开的锁骨上。
就像是刚从一场暴雨中闯过来。
这幕画面没有诱惑的感觉,无比青春。
虞归晚看着小姑娘,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但没有半点羡慕。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也能算是小姑娘的时候,这些青春便已都交付怀素纸了。
那是她们曾经同行中州河山的美好岁月。
她想起一件事,看着云妖问道:“你吃过寺里的斋饭了吗?”
“没有!”
云妖的声音闷闷的,不悦的很明显。
虞归晚想了想,说道:“你们是偷偷到这里来,寺里的人一个都没告诉?”
“要不然呢?”
云妖恼火说道:“都怪道盟那群白痴,烦死人了!”
如果是从前,虞归晚会很认真地告诉小姑娘,你又不是人。
但她现在终究是成熟了,在水池洗过手后,便向禅室里走去。
怀素纸就坐在禅室的尽头。
虞归晚在一旁坐下,把南离说过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无论语气还是言语间的抑扬顿挫,都没有区别。
这本就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话里描述的主要内容,是神都目前的局势,即南离与宋辞之争,而神都之外则是东安寺接下来要面对的这场变故,以及南离希望怀素纸尽早帮助自己成为道盟之主。
都是很繁琐的事情,是虞归晚曾经根本不感兴趣的事情。
然而如今的她却在复述的同时,下意识去思考其中的细节,推演可能的走向。
她不觉得这是一件讽刺的事情。
因为她一直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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