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阴帝尊的笑容还在,但就算是白痴也好,都能感受其中的彻骨寒意。
所有鬼都在注视着怀素纸,等待她的回答。
“我知道了。”
怀素纸看着阴帝尊,平静行了一礼,以此表示歉意。
“所以你这是在试探朕?”
阴帝尊嘲弄说道:“还是在换个法子告诉朕,为了大局,元始宗必须要和那群秃驴联手,朕可以不喜欢,但朕没有资格对此进行任何干涉,今天只是一次告知,而非商量?”
如果是虞归晚听到这句话,少女会在片刻的沉思后,给予一个生硬的对字;如果是南离面对这一句质问,想必会温柔一笑,说陛下您误会了;如果是从前的谢清和,面对这句话的应该会不悦反问:你都把话给说完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师父她会给出怎样的答复,怀素纸想不出来,因为师父与阴帝尊本就是多年盟友。
怀素纸的回答很简单。
很符合她的习惯。
就是不为所动这四个字。
“既然陛下不愿听到这三个字,那就不谈这件事了。”
怀素纸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阴帝尊眯起眼睛,说道:“那你的决定是什么?”
怀素纸说道:“我与禅宗有旧。”
阴帝尊说道:“那你就不该来这里。”
怀素纸神色不变,说道:“我来见陛下您,不只为求这一件事,那便应该来。”
阴帝尊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朕应该欣赏你的实诚,还是应该被你的骄傲所激怒?”
“我更觉得是不该把时间浪费已经被否决的事情上。”
怀素纸不带任何多余情绪,进行着客观的阐述:“另外,这与实诚和骄傲都无关,我和禅宗有旧,故而禅宗便让我向你转告这句话。”
她说道:“这就是这件事的本质,我无意充当说客。”
阴帝尊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当初在东安寺见你便觉不凡,却没想到你竟成长的如此之快,这才多少年过去?”
阴府不知岁月,因为时间是最大的毒药,将此间所有鬼浸泡了近五千年。
如此漫长的折磨,任谁都会对年月日这三个字感到厌烦,不愿去记得。
“谢谢。”
怀素纸看着他说道:“三十年内,本宗将会在适当时机内举事,届时还望陛下施以援手,哪怕无法真正出手,给予一下压力也是好的。”
这就是不往下谈的意思了。
相谈不欢,不如不谈。
阴帝尊安静了会儿,忽然说道:“几成把握?”
话里问的自然是元始宗重建山门时,抵挡住中州五宗乃至整个修行界掀起的狂潮的可能。
怀素纸没有沉思,说道:“约莫三成。”
“三成吗……”
阴帝尊沉声说道:“那确实值得去做一做了。”
怀素纸知道话里还有下文。
“朕可以答应你在届时出手,但这不同于上一次长生道果之争,想让朕出手,便付出足够的代价。”
阴帝尊面无表情说道:“这不是希望两个字就可以抵过去的。”
怀素纸望向他说道:“请讲。”
“朕不会拿灵脉,又或者重启轮回,这些东西来刁难你。”
阴帝尊的声音十分冰冷:“朕要的东西很简单,或许你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不知为何,他没有把话说下去,毫无道理地停留在此。
这结合阴帝尊皇帝的身份,很像是在故弄玄虚,以此来彰显自身威严。
怀素纸没有这样想,因为她大概猜到了阴帝尊言至于此的理由。
她问道:“陛下想要的是元垢寺所传真经?”
阴帝尊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这个要求看似荒唐不可言,实际上却很好理解。
人间唯有七件仙器。
众生书至为玄妙,被誉为世间万事莫不归藏其中,以怀素纸所见所得所知,此书很有可能还不止于此。
昊天钟之钟声响彻寰宇,自高天而落,行遍人间无所不至。
姜白持昊天钟全力以赴之时,完全可以身在万劫门中,让钟声于北境以北落下,如雷轰鸣。
世间万物,莫有能有拦下此钟声者。
清都印攻伐无双,君不见踏光阴而行,天地轮盘阻断生死,道一弓更是霸道绝伦至万物归一,皆是超绝于世的事物……本该为禅宗所拥有的大涅盘,又岂会来之逊色。
然而大涅盘落在阴帝尊的手中,却真的要逊色上一筹。
当年长生道果之争,莫大真人手中众生书已是残破,威势远不及当初完好之时,大涅盘也不过与之僵持,毫无仙器本该有的绝世风采。
这当然不是因为阴帝尊弱莫由衷一筹,五千年漫长修行岁月堆积之下,纯以境界论,他又岂会输给当世任何一人。
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就是大涅盘非阴帝尊所有。
想要完全执掌这件仙器,那便离不开禅宗真经。
元垢寺虽是前皇朝的国教,怀素纸更是亲眼在万劫门的旧时光中,看见那位元垢寺住持于崇圣寺中讲解佛经,但这不代表真经为前朝所有。
这是一个宗门的最高传承与根本修行理念,又怎会轻易为外人所得?
怀素纸当初能从清都山得传真经,与谢清和,与楚瑾曾是元始宗门人,更修行过太上饮道劫运真经有着根本关系,否则也不可能得手。
……
……
“此事或许可行。”
怀素纸看着阴帝尊,说道:“但不是今天。”
阴帝尊还是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不愿说话,不是要借沉默施威,很可能是这位陛下觉得把元垢寺这三个字说出来,那是真的脏了自己的嘴。
怀素纸说道:“我所得之真经无法给予陛下。”
阴帝尊面无表情问道:“理由?”
他此刻虽是被拒绝,心中却无甚怒意可言,因为就算抛却过往的战友情谊,元始宗若真想要复兴山门,那就离不开他的出手。
既然拒绝了,那定然是真的不行,又有何好怒?
更重要的是……黄昏曾经亲口许说过暮色对她的重要。
——飞升之外,万物不换。
“我所得之经文。”
怀素纸说道:“非是陛下所求之真经。”
阴帝尊看着她,安静了会儿,忽然说道:“你似乎很想朕和那群秃驴打交道?”
怀素纸说道:“形势所致而已,何况这不需要陛下您亲自过问,并不违反您的原则。”
“好。”
阴帝尊挥了挥衣袖,示意事情就此定下。
怀素纸说道:“还有最后一件小事。”
阴帝尊皱起眉头,声音微冷说道:“最好是真的小事。”
“旧皇都最后如何了?”
“楼倾塔毁,宫墙如土堆,诸殿如坟头,所谓旧皇都,如今不过是一块大石头罢了。”
“只要痕迹还在,那就是故地。”
“你对皇都为何如此上心?”
“那里是我的福地。”
“……这个理由很好,很不错。”
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复杂。
怀素纸只当听不见,平静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阴帝尊却似是无意般开口了。
“既然如此,朕也问你一件小事。”
“请讲。”
怀素纸的反应很寻常。
阴帝尊抬头望向惨绿天空,问道:“陪在你身边的小姑娘又是何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皇帝陛下的语气几分轻快,就像是夜宴召开之时,忽见两位晚辈并肩而游,便打趣着问上了那么一句。
怀素纸心想她可不是人,平静说道:“知己。”
话是真话,云妖与她心神相连,自然可用知己二字形容。
“与上次倒是换了个人。”
阴帝尊笑了笑,说道:“朕要是没记错,上次陪在你身边的那姑娘,争先帝道果之时,可谓是大放异彩,似乎还是长歌门的姑娘家来着?”
怀素纸说道:“是的。”
阴帝尊叹息了一声,感慨说道:“朕与人间相别久,亦曾听闻她被世人称之为皇太女,这可真是三个教人怅然的字眼儿。”
“清都谢家女,道盟皇太女,天渊当代剑子……”
他看着怀素纸说道:“朕现在很好奇,你现在这位知己,又是长生宗的谁?”
这番话听似别有深意,实则相对干净,甚至算得上是闲聊。
其中所有流露出来的情绪,归根结底都是满意。
在他想来,元始宗要是不想让他发现这些,完全可以轻易做到,无须耗费太多心思,但却偏偏每一次都让他看见了,这可以理解为一种诚意。
怀素纸说道:“陛下届时就知道了。”
阴帝尊笑了起来,点头说道:“朕很期待。”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
双方没有再多加寒暄下去,幽泉终究不是长留之地。
在离开之前,怀素纸最后看了一眼此间。
上一次看见阴府,是隔世相望,又有阴帝尊为顾病梅之死而怒,自是看不清楚此间风光。
之所以最后再看这一眼,与好奇无关,而是她想要与曾经见过的旧时光相对应。
可惜了。
漫长时光腐朽之下,早已面目全非至无法辨认,就连形制都残缺不全。
怀素纸最后行了一礼,飘然而起,仿佛梦幻泡影般消散无踪。
阴帝尊看着她消失的地方,那些笑容渐渐淡去,不复存在。
一如过往那般,他下意识挥手,想要唤来臣子商讨,却在中途颓然落下。
不知何时,那些位列殿内两侧的高官与公卿,此刻眼窝里的惨绿火焰都熄灭了,看不到任何的光芒。
身边无一可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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