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如果不是聪明到极点,又怎会特意挑着一个睡着了的人,无法回应自己的人,把那些奢望都付诸于口呢?
她笑着说道:“那我笨起来的时候,你稍微多照顾我一点儿?”
“那当然。”
云妖离开她的怀抱,小手拍了拍胸口,紧接着话锋骤然一转:“那你还记得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吗?”
怀素纸从善如流,问道:“为什么要叫云雀?”
小姑娘闻言,眼神倏然明亮,便要把昨夜发生的一切都娓娓道来,彰显自己的绝代风姿。
当朱雀飞着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画面。
……
……
数日后,朱雀驮着一堆书回到小楼。
这些书里既有古老的典籍,亦有前人的笔记,万劫门内凡是与禅宗阴府相关的书籍,全都被调了过来,无任何遗漏。
如此之多的书籍,直接占据了小楼一大半的位置,那原先清幽中带着几分寂寥的意味尽数冲散,尽数换做一种埋头钻研的深沉气息。
怀素纸自然不可能一本本看过去。
就像当初在万劫门外,她翻阅道盟送来与万劫门有关的情报那般,以神识掀起一阵微风,让满楼典籍同时漂浮起来,继而被柔风掀开,再见天光。
数之不尽的文字,于同一时间被映入怀素纸的识海当中,为她所粗读。
这是很漫长且辛苦的一个过程。
之所以辛苦,是因为这些古老典籍上的每一个文字,都是耗费了书写者的心血,残留着著者的道韵。
唯有如此,一本书才得以漫长悠久,可以历时数千上万年而不坏。
在同一时间翻阅数千本这样的古老典籍,哪怕只是不求甚解的粗读,依旧对怀素纸的心神造成了一定的负担。
直到当天夜里,她才是堪堪读完,让这些典籍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结果正如她所猜测那般,万劫门对禅宗阴府的记载之详细,皆为当世第二,仅次于禅宗和阴府。
故而小楼里也发生了一场谈话。怀素纸向朱雀请教,希望能够在这方面得到指点,后者自是欣然允之。
云妖闲着无聊,便也参与在其中,但很快就睡了过去,因为无聊。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怀素纸埋首在故纸堆里。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阳光清漫还是猛烈,她都在专注着这件事,偶尔真的有些疲惫了,便起身走进那个房间,坐在姜白的身边,轻声细语说些不再过分的话,很快就能再次精神起来,继续未竟之事。
至于云妖和朱雀则要比她清闲太多。
前者最近爱上了钓鱼,但说是钓鱼,事实上更多是朱雀在穿针引线,后者也不觉得烦,大概是相同的事情做过太多次,早已到了麻木的程度。
暮色降临时,这两位就会提着很是沉重的木桶回到小楼,但一不定熬煮鱼汤,毕竟最近喝的着实太多,连怀素纸都对此颇有微词,不愿继续接受。
这是云妖每天最为痛苦的时候了,因为小姑娘得认真思考一个妖生难题。
——今晚到底吃啥。
有些时候,她甚至还会独自走过那漫长的幽暗隧道,找到那位名叫羽儿的小道姑,让她帮忙准备晚饭,再急匆匆地赶回去。
留在小楼里的怀素纸,则会向朱雀请教白天里积攒下来的不解。
朱雀作为上古神兽,其寿命比之万劫门还要更为悠长,对此自是知之甚深,就连某些不方便被记载之上的东西,它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很可惜的是,朱雀没有好为人师的爱好,故而这样的交流只会维持大约一个时辰。
然后就是一起吃饭的时间,饭后朱雀往往会回到流火池中睡觉,留下云妖和怀素纸在小楼里。
到了这时候,时间仿佛也就慢了下来,不再匆匆。
怀素纸和云妖借此闲暇,或是漫步山崖间,或是泛舟西海上。
无论是山崖还是海上,小姑娘都会说很多的话,话里当然不是山盟海誓,是她觉得有意思的一切事情。
怀素纸听得很认真,没有一昧沉默以倾听,而是时常与之交流。
对此,云妖感到非常满意。
人生就是无数次的重复,而幸福的日子往往也是相似的。
故而她们这些天过的很幸福。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秋末。
某天,傍晚时分。
云妖再一次走过漫长幽暗隧道,带回今夜的饭菜时,还送来了一个崭新的消息。
道盟继位大典,也就是南离上位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明年开春。
与此同时,在素商的四面奔波之下,世间邪魔外道欲要再次聚首的消息再也无法深藏在水下,已为道盟所知晓。
整个修行界都知道,这两件事恰好撞在了一起,便开始担心战争因此而爆发。
为此,裴应矩与怀素纸见了一面。
见面的地方不是那幢小楼。
在万劫门的最高处,那座常年积雪的孤峰上,悬崖前。
“你要南离上位,我帮你了,你现在准备做什么?”
裴应矩看着怀素纸,面无表情说道:“可以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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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聊赠一枝春
这句话说的随意,听似平和,与日常闲聊无任何区别。
事实上,裴应矩的心情颇为糟糕,只是想到怀素纸十分擅长‘谈判’,故而才会强自让语气平和,连措辞都来得这么无害。
“与宋辞相比,南离成为道盟之主本就更符合你的利益,哪怕我什么都不说,这也是你身为万劫门掌门该做的决定。”
怀素纸的声音如常淡然:“至于现在发生的事情。”
她想了想,认真解释了一句:“如果我说这都是巧合,你会相信吗?”
裴应矩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意思十分清楚。
难道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怀素纸说道:“事实的确是巧合。”
裴应矩沉默片刻后,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你来万劫门就是为了翻旧书?”
怀素纸用鼻音嗯了一声,承认的很是坦然。
这与信任无关,与她知道这是在故意找话有关。
“按照我和她的约定,万劫门不会掺和元始宗的事情,但这个约定不可能也不能为人所知,我必须要找些事情来做。”
裴应矩神情漠然说道:“恰好本宗与元垢寺那群秃驴有仇,很适合。”
怀素纸心想这确实很有道理。
可惜的是,这道理对元始宗来说是碍事的。
她直接说道:“我知道了。”
裴应矩看着她继续问道:“所以你翻旧书是因为五净即将出山,而你已经在提防着元垢寺了吗?”
“如果那天我没去东安寺,你们见到的人会是渡山僧。”
这便是承认的意思了。
怀素纸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这种无聊的废话了。”
当然是废话。
元垢寺是被迫封山,而非自愿受刑,哪有不惦记着出山的道理?
她还记得,那座旧寺里的某座偏殿里有一副壁画,画里是五千年前的南国烟雨,雨中有参差五百寺。
寺中香客如云,烛火彻夜不息,僧人慈悲为怀。
那是禅宗最为鼎盛的时期。
元垢寺为禅宗祖庭,又怎能不为此魂牵梦萦,又怎会不想回到从前?
“但五净出山的理由是观礼。”
怀素纸望向西南方的天空,说道:“来观本宗重立山门之礼。”
裴应矩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说道:“这会让万劫门很难做,就算你无所谓万劫门,你终究还是要在乎她的。”
如果姜白还醒着的话,必然是要与元垢寺过不去,与破门而出的五净战上一场。
“与元垢寺有关的一切事情,都是大事,理应郑重对待。”
怀素纸淡然说道:“而且五净很强,你更应该谨慎,有必要择机而动。”
“我很难习惯在你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裴应矩的评价很刻薄,尖酸的很厉害,但也是他的真实感想。
怀素纸全不在意。
裴应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要在万劫门住到什么时候?”
怀素纸说道:“不会让你难做。”
说完这句话,她就此转身离开,结束了这场谈话。
……
……
入夜,月色明媚。
那座小楼里,怀素纸坐在书案前看书,而云妖陪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早已习惯这样的平静,不会再打瞌睡,但也无法从中获得乐趣,便会去胡思乱想,想以后的事情。
圣女殿下和万劫门正式勾搭起来,是姜白沉睡后的事情,是裴应矩自觉处境尴尬后,试图为万劫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的抉择。
这也是裴应矩为什么会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坚决表态支持南离的重要原因。
至于他有没有猜到南离的真实身份,小姑娘觉得没有,目前应该还处在怀疑的程度。
这种怀疑会维持很久,但不会继续深入下去,因为裴应矩不是白痴,很清楚自己再往下查,除去满足好奇心以外,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从踏入大乘那一刻起,便近乎与怀素纸坐在了一条船上。
万劫门无碍,长歌门为己所有,中州五宗已去其二,剩下的长生、玄天、太虚、无归四宗的立场却是极为坚定,无任何动摇可能。
云妖心想,到时候无归山那只乌龟应该爬不出来,长生宗的麒麟不好说,那最好的情况是自己一个打俩,把玄天观和太虚剑派的那两只大妖给揍上一顿,揍回各自的老家。
揍完那两只大妖以后,中州五宗很有可能气急败坏,直接请动前人出手,这也得她来扛。
在此之外,还有五位大乘真人和两件仙器要对付……
因此岱渊学宫的立场十分重要。
无论如何,至少都要确保书生们维持中立,不插手接下来的战争。
这么一想下来,事情当真不容易。
云妖越发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偏过头,望向正在研读旧书的怀素纸,小声问道:“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怀素纸合上旧书,放在一旁,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进境。
如今她已基本可以确定,人间与幽泉的关系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为何会从五千年前的井水不犯河水,莫不相干,变作如今的激烈对抗。
是的,在五千年前幽泉裂缝远不像今日可怕,不会主动浸染人间万物,处于一种平静的状态当中。
在那场天地大劫过后,幽泉彻底不复平静。
五千年间,万劫门钻研过此事的强者,最终得出的结论都偏向幽泉的变化非是来自于阴府,而是受到了那个未竟之宏愿的影响。
让幽泉平静下来,重启生死轮回的唯一办法,即是让那个宏愿告终。
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杀死元垢寺那尊流血泪的佛像,又或是幽泉再无一物,一切宏愿所愿。
但谁都知道这其中的困难,于是有很多人开始思考,如何才能越过元垢寺里的那尊佛像,干涉其许下的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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