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虽是叹息,但她眼眸里的那些疲惫,却又再淡了数分。
因为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这场谈话会是轻松的,不需要勾心斗角的。
“暮色那边可以不用管了。”
南离与江半夏并肩而立,望向她眼中所见的风景,说道:“是吗?”
江半夏嗯了一声。
如果不是出了世间邪道再次聚首的事情,她这时候早就回到岱渊学宫,在为另外一件事情忙碌了,又岂会留在神都。
她接着说道:“这次主要是长生天峰那边给的答复比较慢,与旁人并无关系,没有人特意阻拦你。”
像这等瞎眼可见的大事该如何处理,从来都是要经过中州五宗所有掌门真人表态,非一人可以直接决定。
规矩如此。
——莫由衷过往那些年,除却战争时期外,都一直在遵守此规矩,不曾违反,旁人自然也没有资格一意孤行。
南离笑了笑,说道:“毕竟大家现在都不想打,当然不会有人反对我。”
“便是这么一回事。”
江半夏似是不耐夜寒,以手掩唇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转而说道:“与你谈完这场话后,我便要离开神都了。”
南离沉默片刻,说道:“也是该离开了,从盛夏到晚秋,你在神都确实逗留太久。”
江半夏说道:“师兄的飞舟也在今夜。”
话里指的还是元道远。
“是吗……”
南离随意说道:“我还以为他想着继位大典就在明年初春,嫌弃来往路途繁琐,直接不愿意走了。”
这句话听着多少有些不敬,但考虑到她如今的身份,也就变得风趣了起来,是别人必须要跟着笑的趣话。
可惜的是,廊下的这场谈话太过私密,周遭无人旁听,自然也无人陪笑。
“师兄应该不会出席明年的继位大典。”
江半夏轻声说道:“这不是因为他仍旧怀疑你,尽管他确实还在怀疑你,但已经无所谓了。”
南离闻言眼神微变,漠然问道:“他不用再管道盟了?”
“嗯。”
江半夏说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本就不为他所喜,是他为肩上责任所做,能不管,自然不想管。”
南离安静了会儿,说道:“莫大真人终于要出关了吗?”
“是啊。”
江半夏洒然一笑,笑容明媚而轻快,点头说道:“终于要出关了。”
如果不是莫由衷决定出关,亲临神都,元道远又怎有撂担子的可能?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推断。
南离嘲弄说道:“这个位置真不好坐。”
哪怕她的身份没问题,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都能骂上这么一句。
更何况她确实是有问题的。
“确实很不好坐。”
江半夏微微笑着,温柔说道:“换我也是要骂娘的。”
不知道为什么,南离听着这话,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
自从眠梦海上见过一面后,她对这位岱渊学宫的前辈始终抱有好感,而江半夏也从未让她失望,在许多方面都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一念至此,心血来潮,她忽然想到了一句应该很是有趣的话。
“江教授。”
南离忽然说道。
江半夏笑意温柔,问道:“嗯?”
南离说道:“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静,声音却是苦涩的。
江半夏偏过头,望向她的侧脸,说道:“但是?”
南离认真说道:“那人很好,行事干净利落,温柔而不失果断,相处时从未无聊,总能有意想不到的乐趣,所以我很喜欢她。”
江半夏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起来,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这个人是怀素纸?”
“你也可以说她是暮色。”
南离直接承认了这个事实,然后话锋骤转:“但我今夜想说的不是这个。”
江半夏微笑问道:“那是什么?”
南离转过身,与她对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约莫三四个身位,但也足以看清彼此眼眸。
南离嫣然一笑,笑的很是大气洒脱,说道:“如果不是先遇到了暮色,那我喜欢的人应该会是前辈您。”
“既然如此……”
江半夏笑容不减,眸子里没有半点异样,声音也正常:“我倒是该谢谢暮色了。”
南离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
江半夏温柔说道:“你我终究是前后辈,不适合与喜欢二字牵扯上关系。”
南离想了想,说道:“有理。”
江半夏微笑不语。
南离又说道:“其实这几句话都是玩笑,前辈您应该听得出来吧?”
江半夏神色不变,平静说道:“又怎会听不出来?”
南离似是松了口气,开心笑了起来,说道:“前辈不介意就好。”
随后两人再寒暄了数句,没有等到夜色深而寒意浓重,便互相道别离开。
南离转身入殿。
江半夏行走在长廊下,往云台行去。
与先前的笑意嫣然不同,此刻她已面无表情。
这当然是因为南离的心血来潮。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告知南离自己的真实身份,紧接着这种后悔又变成更复杂的情绪。
如果她说了,哪里还能听见这么一句话呢?
问题是,就算她知道了这件事,又能做些什么呢?
最多不过一声谢谢。
就像她刚才做的那样。
她忽然理解了,为何元道远始终对南离抱有意见,换做她是中州五宗的掌门也会这样做。
“不是她,便是我?”
江半夏行至云台,登上飞舟,进入房间。
她站在窗前,回望神都,眼中倒映出南离的身影,心中默然做了一个决定。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与南离相认。
她很好奇。
届时的南离,回想起今夜说过的话,要作何感想。
……
……
时间默然流逝,人间一切如常。
在双方无声的共识之下,整座中州陷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东安寺前的血腥味尚未散去,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亦未真正断绝,却未能引起半点波澜。
道盟没有撤回对暮色的悬赏,唯一改变的是从前随口一言就能赚到的钱,如今变得极为严苛,于是修行界渐渐意识到中州五宗的态度改变,对此热情日渐熄灭。
舆论的大潮就此被平息,人们对怀素纸和暮色的热衷却未停歇,争论声在各个宗门弟子的闲聊中,在散修于坊市的会面中,在每一个人的口中回荡不休,却未能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与此同时,潜伏在昏暗角落的邪魔外道们,渐渐走到天光下,前往参与那场百年后再起的盛会。
于是,整个中州大地仿佛出现了两道洪流,二者泾渭分明。
一者起于州郡名山之中,行于堂皇大道之上,前往那座雄踞人间五千年的神都。
一者出于荒野沼泽之深,走过险峻山道,强渡湍急河流,如蝼蚁又如最为虔诚的信徒般,无论山崖再高,江水再急,始终坚持以步行。
这些蝼蚁与信徒,以低调坚韧与沉默,躲避着来自正道诸宗的目光与剑光,一路向南。
元始宗曾经的山门,便在中州之南。
在百年前那场战争过后,元始宗山门倾覆,曾经高入云海的诸峰,早已坍塌彻底。
那片大地上布满裂痕,岩浆从巨大的豁口中涌动而出,留下了各种各样的奇怪形状,与放眼望去见不到尽头的废墟。
时过百年,这座战场早已被道盟诸宗打扫干净,但这方天地仍未得以平静。
这种不平静最主要体现在气候的恶劣之上,前一步还是晴天,下一步也许就是平地起龙卷,再有暴雨挟雷电而至,地动山摇。
然后废墟中有孤魂仰天长啸,其音贯耳,可碎神魂。
最为激荡的时候,更有无数岩浆从地缝中喷涌而出,化作逆流而上的冲天瀑布,与漫天雨水相接,让一场大雾笼罩世间。
这一切都在叙说着当年那场决战的可怕。
这是毋庸置疑的极险之地。
与这方天地相比起来,像眠梦海这样闻名于世的秘境,无疑是要温柔上太多。
百年后,再一次召开的魔道峰会,就定在了这里。
这是无论怎么看都很不合理的一个决定。
据闻,素商为此曾数次委婉劝说过暮色,却始终无法动摇后者的心意。
无论是为了废墟祭祖,还是以屈辱唤醒骄傲……
总之,暮色都坚持了自己的决定。
……
……
时至深冬,位于东海之畔的岱渊学宫已然迎接数场大雪,放眼望去皆尽素白。
雪中学宫分外美丽。
那位曾在廊外雨中舞春山剑,引得谢清和侧目的青年,如今已成一位教书先生于廊下饮酒,不理游客的中年邋遢人。
岱渊学宫作为入世最深的八大宗,前些年在陆南宗的治下却被怀素纸评价为无趣至极,然而随着江半夏的上位,过往的意趣已然化作一道鲜活的气息,正在缓缓归来。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学宫强者们,对江半夏的评价不断高涨,就连闭关专注破境的那几位老人,都在风中听闻过她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让岱渊学宫超然于世万年的那两位老祖宗,都已经明确表示过对她的支持。
这是一件极其难以想象的事情。
因为岱渊学宫的那两位老祖宗彼此间有仇,深仇大恨。
这两位老祖宗的仇恨源远流长,几乎横贯了整座岱渊学宫的历史,而他们之所以结仇,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最终都可以归为三个字。
——龙虎斗。
是的,岱渊学宫的这两位老祖宗不是人。
一者为龙,一者为虎。
在岱渊学宫的历史当中,经常出来洗去满地鲜血的那位老祖宗,就是被镇压在龙泉之下的青龙。
龙泉则是位于学宫最深处的那座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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