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其中当然也包括生死。
但留给明景的时间不多了。
云妖看着将死的老人,握住她刻意没有轰碎的衣领,向来处飞去。
飞舟早已碎尽,连一缕碎屑都看不到,怀素纸却依旧留在原地。
准确地说,她站在诸命归流所演化的星空中。
当云妖轰出那一拳后,这片星空随之战栗不休,几近溃散。
她看得很认真,把星空每一刹那的变化就记了下来,试图从中寻找那些看不见的细节。
明景道人看着她,被鲜血模糊的眼睛里的那些炙热未曾消散,但其中慢慢多了几缕凝重。
云妖则是小脸肃然。
只要有任何意外的征兆出现,小姑娘都会直接把这老道人给轰杀,无视自家圣女的一切言语。“还能说话吗?”
怀素纸没有给予敌人仁慈的习惯,不愿杀人,当然是有不杀的理由。
“当然。”
明景道人的声音沙哑至极,带着浓厚的血腥味道。
他望向神情严肃的云妖,感慨说道:“我确实是抱着赴死的心思来到这里,但我也真的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落得一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怀素纸收回视线,看着他说道:“陆南宗当时也是这样的。”
明景道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已经忘记了他死时的画面了。”
与其说是忘记,更像是一种不愿回忆。
时至今日,他依旧认为陆南宗连身后名都留不下来,和自己有着直接的关系,心中始终有愧。
“值得吗?”
怀素纸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了杀我,舍弃所有的一切。”
明景道人微仰起头,任由鲜血头顶流淌下来,浸染眉头,打湿面容。
“当然值得。”
他仿佛在享受将死前一刻的诸般感受,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缓声说道:“只要无法长生,那一切都会迎来终结,谁也逃不过,我只不过是先行一步罢了,至于外物……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呢?”
怀素纸得到答案,便收回视线,再次望向那片繁星。
不知何时,诸命归流映照出的那颗璀璨主星,渐渐被镀上了一层血色。
往源头追溯去,便是明景道人。
或许这就是他先前所言,那颗名为死亡的果实?
这是以自身的死亡,从而结出的一枚果子?
云妖的眼里满是担心。
小姑娘再次后悔,心想自己平日里怎就不勤奋一点儿呢?
如果她把死生轮转真章修至巅峰,想必可以解决这道不详的血色。
怀素纸仿佛想不到这些事情,神色如常,忽然说道:“你想送给我的其实是命数。”
听到这句话,明景道人不由叹了一声,点头说道:“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当中,无视我刻意误导你的话,找出这个事实,无愧是暮色。”
怀素纸平静说道:“那你应该清楚,就算你当场身死,我也不会与你一同死去。”
明景道人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声音里多了几分嘲弄:“比起命数,我更喜欢用天数这两个字,来形容我送给你的东西。”
怀素纸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觉得这是天数。”
“我以诸命归流与你命数相连,在我身死以后,你在天道的眼中便也成了一个死人。”
明景道人看着怀素纸,笑容满是愉快,说道:“但你却偏偏又真实的活着,位于一种死生叠加的状态当中,我很好奇,天道究竟要如何看待你。”
好奇是假的。
他心中早有答案。
一个人不能即生又死,因此天道将会以最为直接的方式,解决掉这个谬误。
比如降下天劫。
至于这样做的代价,则是他的性命。
唯有一位大乘的命数,才足以让这片天地正视,而非漠视。
以及,玄天观将会永远失去诸命归流这件近乎仙器的镇宗至宝。
这也是怀素纸想明白这些以后,认真问出值得吗,那句话的原因所在。
“当然,这件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明景道人笑着说道:“元始道典在因果之道上的造诣,是无可置疑地举世无双,只要你愿意放弃太上饮道劫运真经,转修元始道典,想必可以抹去这段因果,让我今夜所为一切成空。”
……
……
东海之畔,那处断崖。
暴风雨带来的漆黑,当然无法掩埋两位大乘真人的视线。
就像谢楚二人的到来,落在梁皇和元道远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江半夏也来了。
梁皇很是意外,心想你难道不知道此间的危险,沉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江半夏撑着一把黑伞,缓步登上悬崖,视线越过伞檐望向天空,说道:“留在学宫没有任何意义。”
梁皇沉默了会儿,看着清都山的那对夫妻,摇头说道:“你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错了。”
江半夏说道:“我来这里有很重要的意义。”
梁皇是真的没听明白,认真问道:“什么意义?”
元道远却是懂了,说道:“她是来问罪的。”
听到这句话,清都山那对夫妻望了过来,不知道是觉得这场热闹很有意思,还是准备表明态度。
“在今日之前,我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江半夏看着他们,漠然说道:“直到今天傍晚时分,幽泉气息出现的时候,南离才知会了我一声。”
这句话当然不是事实。
但她生得本就漂亮,早在很多年前就懂得骗人。
以撒谎较高下,当今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我需要一个解释。”
江半夏的声音很冷,就像此刻的雨:“岱渊学宫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中立之地,而你们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任何的提前告知便主动生事,无论对学宫还是对我,都是一种难以洗清的羞辱。”
元道远心想果然如此。
但他没有反驳,因为道理的确如此。
梁皇理解她的愤怒,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又能说什么?
难道说暮色早在元始宗故山门,向道盟正式宣战,今日之事是理所当然的?
谢楚二人就在旁边站着。
谁敢当着他们的面指责怀素纸?
这样的话要是说出口,那道盟也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抱歉。”
梁皇在心里长叹了一声,想着正在天上死去的明景道人,不禁面露戚容。
如果还是过去的中州五宗,哪会有这么多的掣肘?
江半夏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日傍晚,学宫将会有一场议事,希望你们能来一趟。”
她说完这句话,不等谁开口回答,转身离开。
……
……
夜雨声烦,未央宫内却一片沉寂。
在谢清和搬出那条规矩后,道盟诸宗的强者就只剩下三个选择,接受或者拂袖离开。
有不少人想要选择后者,不是因为着急高天之上的那场战斗,而是不愿承受谢清和这种近乎羞辱的否决,但他们最终鲜有付诸于行者,因为还有第三个选择。
值此重要时刻,身为道盟之主的南离理应发话,与清都山正面抗衡,维护中州五宗的尊严。
然而,众人等到的那句话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我的决定与谢掌门一致。”
听到这句话,殿内变得更加安静了。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这太过荒谬。
“我不想用无意义的谎言安慰任何人,因为鲜血从来都是温热淋漓的。”
南离看着殿内众人,神情漠然说道:“天上的那场战斗,是在场诸位没有资格参与的,因为我去过梵净雪原,亲眼见过这个层级的战斗余波。”
很不凑齐的是,此刻身在未央宫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在那年前往北境。
话音落下,无人能够反驳。
陆月楼站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指的是哪一战?”
“当然是顾真人与谢真人那一战。”
南离面无表情说道:“否则我又何必担上骂名也要阻止你们去送命?”
殿内一片哗然。
很多人看着南离,心中生出复杂情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连久不出关的阴玄真人,这等出自太虚剑派的炼虚强者,都为之沉默了下来。
……
……
同一个夜,神都。
即将登上飞舟的虞归晚,得知岱渊学宫那场剧变后,没有任何的犹豫。
朱颜改化作一道清冷孤寂的剑光,自云台而出,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南方,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与夜色隐为一体。
……
……
岱渊学宫的天空里,那场对峙,或者说谈话仍未结束。
云妖盯着诸命归流所化繁星,看着那抹渐渐晕开的血色,很想要一拳把所有东西都给轰碎。
小姑娘鼻息微粗,生气的很是明显,便连天地都有所感应,变得寂静了起来。
她是元始宗的镇守大人,当然知道元始道典是一门怎样的功法,也就知道明景道人提议的恶毒之处在什么地方。
以怀素纸如今的境界,再行更换功法之事,哪怕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尤为适合,仍旧会麻烦到极点。
更重要的是,元始道典将会极大程度地缩短修行者的寿命,而在圣女殿下曾经用过道一弓,本身寿元就有所削减的情况下……
暮色将如黄昏。
转眼即逝。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枚长生道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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