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在胜负被分出之时,长城之外的那场战争便也结束了。
哪怕元道远仍在巅峰,犹未势衰,能以一己之力与整座天渊剑宗鏖战下去,中州五宗最终还是干净利落地承认了战败。
或许继续坚持下去,一切尚有转机可言,但……连仙人都败了,谁又能愿意继续坚持下去呢?
修道为的是长生,是与天争,非是与人争。
更为重要的是,此刻中州五宗的人们不要说战意,就连最基本的信心都已经失去了。
何以为战?
周美成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考虑,便选择了接受对方的落败,同时坚定地否定再行进攻的意见。
伴随着这个消息,那些开战最初藏身在长城当中的寻常修行者们,回到了天穹之下,看着大地上那些尸骨与鲜血残骸,茫然不知所措。
而在眠梦海的北方,清都山的飞舟在不计损耗的情况下,谢清和终于率领北境强者跨越天堑,行至中州。
与长城那边不同,长歌门与无归山一直在等待,未曾真正经历厮杀,故而在此刻有所迟疑。
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要爆发一场新的血战时,谢清和走到所有人的眼中,对长歌门说了一句话。
“南离是我们的人。”
话音落下后,长歌门中一片惶恐,梅雪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过往许多难以理解的事情,随着这句话的出现,在她心中便都有了一个解释。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谢清和对目之所及的所有人说道:“坚持只能带来无意义的死亡。”
谁也无法反驳,于是等候已久的长歌门与无归山众人,如潮水般分出了一条道路,直抵神都。
清都山的十余艘飞舟从中通过,带着胜利的姿态,前往那座魂牵梦萦近万年的大地,那座求而不得的世间第一雄城。
长歌门与无归山的修行者们目送离开,然后目光彼此汇聚,无比复杂。
直到最后,眠梦海上还是没有响起争执声。
都已经这样了。
再说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一切皆成定局。
……
……
君不见早已离开云来镇,化作消失在天边的流光。
那位再次举世无敌的顾真人,负手立于孤峰,神情若有所思。
半刻钟后,他最终确定了一个事实,便回到洞府当中继续闭关。
——最迟七十年后,即是他的飞升之期。
……
……
云来镇上。
随着沉舟离开人间,以众生书落下之书页而成的壶中天地,早已成为了过去。
江半夏拖着残秋之躯,从废墟中走出,在外头寻了处地方坐下。
最后的宁静被她留给了那对夫妻。
废墟里。
咳嗽声不断,谢真人箕坐在断壁之下,微微躬身。
一张手帕已经染尽鲜血。
楚瑾没有说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想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也许是真的起了作用,咳声渐淡,谢真人长舒一口气后,神色轻松了很多。
然后他望向楚瑾,想了想,认真说道:“抱歉。”
楚瑾仿佛什么都听不到,视线没有与他交错,落在那张染血的手帕上,久久不肯抬头。
谢真人的声音很轻,很淡。
就像夜空里飘着的云,似有还无。
“我一直都知道,其实我是一个没有什么意思的人,还有很多的毛病,比如平常不会说话,比如有些本该要讨你喜欢的时候……我也总是朽木不可雕。”
“就像是那年试着给你写情书,很认真地翻来覆去写,好不容易找了合适的词句,却被自己写得一团糟,让你对着烛火看了一整夜才终于看懂。”
“如今回想起来,这些时候真的很委屈你。”
他看着楚瑾的侧脸说道:“后来我们还是成婚了,成婚以后我便理所当然地把事情都抛给了你……清和是你在操心,清都山是你在打理,而我却是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楚瑾抬起头,与他对视认真说道:“这是我们最开始就已经说好的,所以你不用有任何歉意。”
“是啊……”
谢真人安静了会儿,望向夜空看着千万繁星,忽然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任性。”
楚瑾沉默不语。
谢真人叹了口气。
“你果然比我来得聪明。”
他很快就笑了起来,笑容里是顾盼自得,继续说道:“之前你说我们是夫妻,不能同生,至少也要共死。”
楚瑾还是不说话。
谢真人很认真地说了下去。
“但那时候你说的是死在仙人手下,如今世间再无仙人,所以……所以我觉得活着是很好的一件事。”
他抬起手,很认真地抚摸着楚瑾的脸颊,动作有些轻,没有什么力量。
楚瑾微垂眼帘,一言不发。
谢真人看着她的侧脸,认真问道:“可以答应我吗?”
“嗯。”
楚瑾还是不想看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我答应你活着。”
听到这句话,谢真人很是高兴,无比满足地笑了起来。
“对不起。”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说对不起?”
“因为我大概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只不过是小时候过得苦闷了些,孤独了些,长大后就任性妄为了一辈子,着实对不起很多人,其中对不起你最多。”
楚瑾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像我这样的人……”
谢真人很是感慨,说道:“有你作为妻子,有清和作为女儿,在人生的后半段踏上人间修行尽头,见过北境以北的真相,让云妖之灾结束,最后再和一位降世仙人打上一架,不管怎么看,都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真的找不到有什么遗憾可言。”
他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非要说遗憾,大概只有飞升,但那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倒也不能算遗憾。”
楚瑾说道:“连飞升你都不去求,你谈什么自私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着,却又强自流露着平静的意味。
“那应该还是自私的。”
谢真人笑得有些艰难了,对她说道:“就算真的可以飞升,我也不愿意,谁让你还在人间呢?”
楚瑾面无表情,说道:“愚蠢。”
谢真人站起身来。
不知何时,他已两鬓斑白,眼角渐有皱纹生出,但神情还是如旧。
楚瑾随之而起。
不知何方,有钟声悠然响起。
那是时间的声音。
亦是归家的讯号。
谢真人静静听了会儿,望向楚瑾,带着歉意说道:“我还有一件很过分的事想做。”
楚瑾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是什么?”
谢真人认真说道:“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真是白痴到无药可救。”
楚瑾微仰起头,满是骄傲地看着他,声音却止不住地在颤抖着:“你上辈子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要不然我这辈子怎么会嫁给你?”
谢真人微怔错愕。
他失笑出声,说道:“原来我上辈子就已经这么贪心了啊。”
说完这句话后,他很认真地不舍地抱住了楚瑾,就此闭上了眼睛。
钟声远去。
有夜雨无声落下。
楚瑾缓缓松开双手,怀中早已空无一人。
唯有几许夜风,与那半点余温。
她站在雨中,衣襟渐湿。
不知是雨。
是泪。
……
……
夜雨无声,从未烦人。
江半夏回到废墟中,撑着伞来到楚瑾身旁,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最终还是沉默了。
生命便如时光,一去不返。
为此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瑾说道:“走吧。”
江半夏说道:“大局已定,不必着急,我们可以再休息一会。”
楚瑾摇头说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迟则生变,不能抱有任何侥幸。”
江半夏沉默了会儿,说道:“好。”
两人行在同一把伞下,向废墟外走去,路上说着些简单的话。
“清和这时候应该快到神都了。”
“神都落入怀素纸的手中,南离的身份必然暴露。”
“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倒是需要考虑长歌门该如何处置。”
“长歌门积弱已久,不足为虑,你真正该去注意的是禅宗和阴府。”
“前些年里,我答应给予阴府一条灵脉。”
“今日一战阴帝尊未曾出手,以此为借口拖延即可,唯独元垢寺不好应付。”
“中州五宗不会坐视不理,这场战争失败,元始宗的复兴,以及清都山和天渊剑宗介入中州已成定局,他们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目光只能放在元垢寺上。”
“也对,总该要抓个软柿子来出气,振奋人心。”
江半夏和楚瑾的声音都很轻,就像是不忍心惊扰了这场夜雨,连脚步都变得慢了起来。
直至云来镇外。
楚瑾停下脚步,忽然问道:“你的伤势现在怎样了?”
“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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