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她看着怀素纸,面无表情说道:“在你死去以后,人间本已稳定下来的局势将会瞬间崩塌,胜利的果实荡然无存,元始宗守不住现在拥有的一切,谢渊和楚瑾约等于白死,清都山血本无归,天渊剑宗固然是要好上些许,但重伤的周美成也不可能再压制住局面,天南将有大乱生出,域外天魔降临并非不可想象的事情。”
“然后是中州,长生宗固然无力再次掀起风浪,但元道远还活着,活得很好,届时谁能阻止他?难道你指望本就蠢蠢欲动的禅宗和阴府吗?恐怕指望到最后,是这两家联手把元始宗给瓜分了,至于怀云,你觉得她在你死以后,还会在意这些人间琐碎事吗?”
“再然后,整个人间又一次燃起战火,像前皇朝覆灭前那样子,打的十室九空,打的十不存一,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半夏的声音十分平静,与客观阐述无异。
“是的,我死以后很有可能发生你说的这些事情。”
怀素纸微微一笑,问道:“但这又如何?”
江半夏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对这个世界始终抱有一份善意。”
“我的确对这世界抱有善意,希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好,为此做过很多的事情,但……”
怀素纸望向天空,笑容多了几分温柔,轻声说道:“这些都是生前事,不是死后的我该去思考的。”
江半夏声音微冷说道:“哪怕人间因你而洪水滔滔?”
怀素纸微微笑着,替她说道:“又或者堕入天渊。”
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里的平静与坚定。
就像是在浪花中伫立千万年的那块孤独礁石。
江半夏沉默片刻后,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谢清和会怎么想,虞归晚有多么的茫然,南离醒后发现你死去后的痛苦,姜白被你欺骗后的愤怒,还有怀云的感受?”
怀素纸说道:“想过。”
江半夏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问道:“所以你还是不在乎?”
“在乎,比起天下太平和生灵涂炭,我更在乎这些。”
怀素纸顿了顿,然后说道:“但我是我,如果我真要为一个人而活着,那个人只能是我自己,所以我再如何在乎,也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决定。”
江半夏再次沉默。
“另外。”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您漏了您自己的名字。”
江半夏还是不语。
怀素纸忽然说道:“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印象十分深刻,那句话是,最大的可能在自我放弃中。”
当年旧皇都中,各方势力下场争夺哀帝道果。
最终姜白在崇圣寺废墟中与江半夏谈判,给出了一个动人至极的条件,要与她和谈,却得到了这么一句话。(注:第三卷第九十四章)那一战她们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一切的缘起就是这句话,让姜白不得不退让。
同一句话。
是否能让昨日重现?
……
……
怀素纸和江半夏的这场谈判没有以神识进行,所有言语都出自于口中,时间在或快或慢的声音中不断流逝着。
一切都将行至尽头。
江半夏的面容越发苍白。
她的衣裳早已湿透,眼里有光,却不是初升的晨光,而是日落时的余晖。
她的一身境界将要彻底崩塌,再无任何挽回余地,身死在即。
诸命归流所化万千星辰,在风雨中愈发明亮。
然而那抹血色也随之变得刺眼了起来,以两人为中心肆意洒落着,照亮了方圆数里的世界。
怀素纸站在这片血色中。
与江半夏不同,她的境界松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突破。
沉舟留给她的那些伤势,就像是春日融冰般不断消失着,让她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好。
可惜的是,在她登临大乘之境的那一瞬间,江半夏便会死去。
而她将会随之而行。
这是她所无法改变的事实。
“师父。”
怀素纸看着江半夏,平静说道:“今日这一战最终还是你输了。”
……
……
是的,江半夏败了。
当怀素纸祭出诸命归流,让彼此性命相依,再无分离可能的那一刻起,胜负就已经分出了。
她愿意死去,是因为她确定这样做是有意义的,付出与收获成正比。
故而她死不悔改。
然而怀素纸却亲手撕碎了她的收获,让她的死亡再无任何意义可言,让她再无赴死的理由。
这很残忍。
残忍在于她耗费漫长时光处心积虑的谋划,一朝落空,不复存在。
因此她起初一直在沉默,而在沉默过后,又对怀素纸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事实上,那些话她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她最开始说的都是人间,而非怀素纸在意的那些人。
她想要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这还不够。
就在这时候,怀素纸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
——你输了。
当年她抱着年幼的怀素纸,走在山道上,说了好些话。
话里有一句很重要。
——要是你能赢我,那我以后就全都听你的。
江半夏很要面子。
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
……
随着那纤细的指尖离开眉心,怀素纸与江半夏之间的那道连接神魂的虚无桥梁,就此不复存在。
但这不是事情的结束。
诸命归流所演化而成的万千星辰,依然散发着鲜艳至极的红色,映得东海如血海。
这一切起自于将死的江半夏。
与当年明景道人身死之前,再是相似不过。
最好的解决办法,即是在江半夏身死前,斩断其与诸命归流的联系,让万千星辰归于虚无。
“你赢了。”
江半夏闭上眼睛,不再睁眼去看世界,声音无比虚弱。
然后她问道:“你准备怎么让我活着?”
如今的她随时都有可能死去,死在下一刻,又或者再下一刻,最多不过下下一刻。
若是她死了,那怀素纸还是会随之而死。
她断了那道虚无的桥梁,只不过是让这个过程慢下来,本质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先破境,再说别的。”
怀素纸轻声说道,唤出诛仙。
江半夏睁开眼,苍白的嘴唇微颤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她想说的是这是痴人说梦。
破境不见得能改变什么。
但……都这样了,还能做梦其实也不错。
怀素纸没有说话。
她仿佛当年,把江半夏如公主一般抱入怀里。
下一刻,诛仙剑光划破无尽风雨,向神都奔去。
途中,两人偶有几句话。
“时间已经不够了。”江半夏很不习惯被她抱在怀里,说道。
怀素纸认真说道:“够的。”
江半夏沉默片刻,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准备让我怎么活着?”
怀素纸没有想,没有思索,更没有回避。
她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用我的命让你活着。”
……
……
长生天峰。
与东海相似,此间亦是愁云惨淡。
一座道殿深处。
莫由衷坐在灯火黯然处,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面容枯瘦,再难找出从前之从容气度。
他的眼珠浑浊泛黄,残存着所剩无多的生机,随时都有可能散去。
程安衾站在下侧,恭恭敬敬地看着他,无半点不敬之意。
“你可知我为何不惜代价,忍着千万种痛苦,坚持要活到现在?”
莫由衷的声音很是沙哑,难听。
程安衾平静说道:“因为您不甘心。”
“错了。”
莫由衷笑了笑,笑容意外平和,摇头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我还欠了明景一件事没做,如今那件事算是做成了,便也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了。”
程安衾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以为自己不会伤感难过,但事情真正到来的此时,心绪还是难以抑制地复杂。
“明景死后身化满天晨光,留给我们的那个消息……”
话至此处,莫由衷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伴随着一声叹息,他最后说道:“怀素纸是域外天魔。”
程安衾愣住了。
下一刻,她睁大了眼睛。
为何怀素纸的天资好的如此荒唐?
为何千万年来都在北境以北的云妖会为怀素纸踏入人间?
为何怀素纸连沉舟祖师那般绝代人物都都能战而胜之?
为何怀素纸知晓本该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诛仙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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