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那人说道:“我看得起的人不多,算得上是朋友的更少。”
沉舟安静片刻,说道:“我当时给过他机会。”
那人对此置若罔闻,说道:“既然他死在了你手上,无论如何,我理应要做些事情。”
沉舟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哪怕你做这件事,将会直接救下一位域外天魔甚至云妖?”
那人不再回避,说道:“是的。”
沉舟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失望至极,说道:“你这是在背叛人类。”
那人平静说道:“我不这样认为。”
沉舟说道:“除非我能胜过你手中的剑?”
“我不认为你能胜得过我。”
那人说道:“其次,就算你胜过了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若我如今还是人,而非仙,过往千年间的辛苦到底算什么?”
沉舟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也好。”
“当年重回人间无暇与你一战,多少也算是遗憾。”
老人往前一步,所化之无穷身影气息倏然拔高,如若天道之本身,壮声笑道:“那就看看究竟是你顾许手中剑了不起,还是我的道法更高一层楼!”
无论在天上还是人间,顾许都是一个令人感到陌生的名字。
然而若是去掉那个许字,以真人称呼。
这名字也就不再来得陌生了。
千年以降。
人间独一位飞升者。
顾许没有回答。
他静静看着那个巨大的身影,伸出右手,再次握住那把看不见的剑。
然后。
太阳如同被煮沸的海面,翻涌不安。
接着。
一幕无比壮丽的画面出现在沉舟的眼中。
数千粒与先前如出一辙的光尘,自太阳深处缓缓升起。
就此。
宇宙不再无边漆黑。
……
……
既是人间事,何以烦天上人?
反过来说,天上发生的事情也就与凡间众人了无干系。
元垢寺中夜色依旧。
不曾有无边光明骤然降临,点燃整个人间的天空,降下末日。
此间的人们在听到怀素纸的话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禅室里流露出一声带着不尽憾意的叹息。
“我明白了。”
那尊真佛顿了顿,感慨说道:“但真的很可惜啊。”
为何可惜?
此刻在场的都是诸宗掌门,又或者是同层级的大人物,但依旧有很多人不明白这句话。
无法以一己之死换来怀素纸的飞升,这为什么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情?
只有极少数人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姜白看都不看怀素纸一眼,望向那间禅室,说道:“你连五千年后的人间都见到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那尊真佛说道:“自然还是想要多看几眼的。”
姜白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要贪恋红尘了吗?”
明明她是在笑着,然而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却只感受到了一道彻骨的寒意。
怀素纸什么都没有说,离开那株青树,站在她的身边。
谢清和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随之而行。
虞归晚无所谓。
南离对和尚从来都没有好感,当然是支持。
江半夏在片刻沉思后,敛了笑意。
这同样是站队。
是的,她对姜白有很多的意见,但不代表她会反对她的一切事情。
那不是反对。
是愚蠢。
以及白痴。
无论怀素纸飞升与否,元垢寺的这尊真佛都必须要死在今夜。
这是一切的前提。
唯有怀云对此不甚理解。
然而小姑娘看着她们都站出去了,哪里还会想更多的事情。
她连忙跑到怀素纸的身边,小脸故作严肃,蹙起眉头,凝凝重重地盯着那间禅室看,心想待会儿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呢?
……
……
“真不能活吗?”
真佛再次诚恳问道。
就像所有人与它谈话后所感觉到的那样,它在性情方面得到的评价,都是无一例外的老实,让人无法相信的奇怪老实。
事实上,它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心中也的确别无二念。
这是一种很难拥有的事物。
否则五千年前,它向天道立下大宏愿之时,又怎会招惹到所有人的怀疑?
它的弟子们以为它要成为人间之佛,前朝皇室以为它是借势而行另有天大谋划,道门则是断定它要立地上佛国……却没想到它要做的只是宏愿中事。
但这时候它说出的这句话,却难得藏了些别的意思——不好意思。
理由很简单。
因为就这样一死了之……真的很可惜啊。
在场很多人都听出了话外之音,却丝毫不敢相信。
怀素纸偏过头,想要与姜白说些什么。
姜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怀素纸闭嘴。
姜白再望向那间禅室,认真说道:“五千年前大劫因你而起,是否?”
真佛无言片刻后,说道:“是的。”
姜白又道:“元垢寺封山五千年,禅宗势衰至今,在你看来,可曾是还清当年旧账?”
真佛说道:“此事不该以还账二字概括。”
姜白平静说道:“那就是没还清。”
真佛无话可辨。
场间很安静。
没有谁开口打断这对话。
五千年前那场大劫,让中州险些陆沉,世人皆与禅宗结仇,而其中仇怨排在前三的毫无疑问除去前皇朝外,无疑就是万劫门了。
谁让万劫门曾是元垢寺的盟友,结果回头一看,连自家的祖坟都被挖了呢?
裴应矩虽为万劫门掌门,但姜白终究才是
姜白的视线穿过幽幽夜色,落在那尊佛像的身上,继续说道:“哪怕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可你现在就已经是佛了。”
真佛叹道:“我已屠过世人,又何以称佛?”
姜白看着它毫不客气说道:“可你事实上就是一尊佛,屠尽世人而成的佛。”
听到这句话,五净再无无法旁观沉默下去。
这是元垢寺乃至整个禅宗都不可能接受的沉重指控。
然而就在他往前一步,便要与姜白行辩难之争,洗刷这无妄之罪的时候,一道纯正厚重至极的高妙气息落在他的身上。
他苦修数百年于今日一战濒临破碎的金身,随着这道气息的笼罩注入,竟然以肉眼可察的速度不断愈合。
如此手段,场间唯有真佛。
怀云微微挑眉,心想这应该就是要准备动手的意思了吧?
小姑娘越想越觉得就是这般,眼神先是凝重,再转而明亮,战意盎然又或者说蠢蠢欲动。
凝重是因为这一战很难打。
明亮是因为她想到自己离开北境以北后,终于要有一次发挥决定性的作用,便止不住地心潮澎湃了起来,要向世人证明她是举世真无敌!
是的,她现在的状态不在巅峰,但这不算什么。
只要她把道一弓从圣女殿下手里拿过来,对准目标一口气射上个几十上百箭,不管是佛陀还是菩萨,肯定都要变成一堆尘埃。
出手吧!
怀云!
洗刷过往耻辱,踏向全新未来的最好机会就在今夜,要是错过了这一次,你再熬个一百年不睡都不见得能等来相同的机会!
小姑娘再无半点犹豫,往前踏出一步,就要出手的时候……
谢清和心有所感,眼神里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无需言语,怀云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做什么?
——不是要准备动手了吗?
谢清和微微一怔,神色中的诧异清晰可见。
怀云有些茫然,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小姑娘胡思乱想,谢清和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正准备解释当下的真正局面时……
那道来自元垢寺真佛的浑厚声音响了起来。
“你说的对,我理应要死在五千年前,无论如何都不该在五千年后的人间活着。”
言语间,落在五净身上的那道气息却未曾衰减,不断攀升至更高处。
“如果说天地间真有大盗,我受人间供奉五千余年,却不曾出手哪怕一次,这位大盗理应是我。”
真佛的声音里充满唏嘘之意:“旁人的确都有资格活着,有理由活着,而我确实是没有的。”
五净为那道气息所困,无法动弹与言语,但眼神依旧能够变化,其中满是着急与迫切。
都到了这一句话,怀云哪里还有听不懂的道理。
——这尊真佛决定自行入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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