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03章

这一次，就连舰长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在铃音手上的东西是一只长条状的生物，它虽然像蛇，但却没有头部，原本的头部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嘴。这生物在铃音手中疯狂地扭动，一想到它寄宿在男人的影子里，所有人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就是它了。”铃音板着脸说。

「影魔。」抚子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子“果然如此”。

「可惜它没法向我表演个魂之挽歌。」铃音甩了甩手上的怪物，身边那个警卫的脸色都青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它的名字叫‘影魔’，”铃音回答，“是一种寄生魔物，可以寄宿在人类的影子里，通过吞噬宿主的魔力来成长。我手上的这个个体很强，而且看起来在他的影子里生活了很久。一般来说，影魔都会在成熟后把自己的宿主杀害……我听说有人会用魔法把影魔改造成暗杀道具，再把它种进仇人的影子。不过，这只看起来和他相处得挺不错啊。”

“我们要如何处理它？”舰长问。

“交给我吧。”铃音说，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汇聚到她的手上，那只影魔不断地挣扎、扭曲，最后在火焰中彻底不动了。当火焰熄灭时，铃音的手中落下了一些飞灰，小铃音挥了挥雨伞，一个半透明的盒子就将这些灰烬都装了进去。

“作为证据收好。”

铃音叮嘱道，舰长谨慎地把盒子收进口袋，他又问道：“您说影魔一般会杀掉宿主，可它为什么又听这个人的命令呢？”

“问得好。”铃音说，她一脚踢在男人的脑袋上，强迫他把脸侧过来。男人的面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睛死死地瞪着铃音不放，而小铃音用雨伞一指，男人就被迫张开了嘴巴。

“……”

这位瘦削的舰长的面色更加难看了，男人的舌头并非是人类的粉红色，而是像一块实体的影子，在他的嘴里猛烈地颤动。一个警卫蹲下身想要看得清楚些，那阴影舌头猛得伸长了一些，吓得他连连后退。铃音仍然踩在男人的脑袋上，她谨慎地看着那根舌头——和自己用魔眼看到的别无二致。

“这是影魔的器官。”铃音说，语气里多了一丝兴趣，“他把自己的舌头割掉，移植成了影魔的。有了这种器官，他就能控制和指挥自己影子里的魔物，非常有效，但也非常野蛮……影魔的残暴天性似乎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灵魂了。不过多亏这样，他才能带着那把匕首混过安检，我认为匕首是从他的舌头里拔出来的——别碰那把刀！”

铃音突然提高声音，把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铃音说的是远处的一个警卫，他似乎正打算捡起男人丢下的匕首，作为证物收好。

“别碰，”铃音再次叮嘱道，“千万小心，不要被它弄伤了。”

小铃音挥动雨伞，那把匕首被奥术魔法拉到铃音的身边。铃音放开了已经没有战斗能力的男人，她小心翼翼地用鞋子踩住刀锋，端详着刀柄上的徽记——那是一只背后生有六对羽翼的蛇，透着股奇怪的邪气。

“这个徽记是……”舰长慢慢地说，他和铃音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光辉的那位牧骸姬还没把你们都干掉。”铃音俯下身看着男人，男人吐出一口血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铃音，“十二翼天蛇，是不是？你要把飞空艇劫到哪里去？”

“你休想——”男人话刚说了一半，就又被铃音踢了一脚。再次用法术封好他的嘴后，铃音检查了一下那把刀。

“你能过来一下吗？”她这话是对刚刚那个被劫持的女孩子说的，少女的妹妹紧紧拉住她的手，两人都在无声地哭，“一下就好。”

那位少女颤抖着点点头，在妹妹的搀扶下走到大家身边。铃音轻轻用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查看、抚摸她的脖子。在粉色逐渐爬上女孩子的肌肤时，铃音终于放开了她：

“太好了，没有被划伤。”

“这是怎么回事？”

“这把匕首上有一个恶毒的魔法。”铃音说，这时小铃音又用雨伞一指匕首，许多透明的方块旋转拼合，将它死死锁在了一个奥术魔方里，“被它刺伤的人会在痛苦中死去，接着转化成受持有者控制的亡灵生物。他之前想用这匕首刺伤我，我猜他的头一个计划是把匕首刺进我的身体里，再通过乘务小姐这个桥梁把匕首传进驾驶舱，进而控制乘务组的所有人……这样就能无声无息地控制整艘飞空艇了。”

“这太残暴了！”有个警卫愤怒地说，铃音也听到旁边有不少人大声骂起“亡灵法师”和“邪教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亡灵法师了。

“一会儿再谈吧，”铃音最后转向舰长，“我需要检查飞空艇上的所有人，保证大家都没被他动过其他的手脚。在那之前，不要让乘客离开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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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八十三章 向人类告别

当天下午，飞空艇又恢复了正常运行。

所有的乘客都通过了铃音的安全检查，试图劫持飞船的邪教徒也被锁进了临时监狱中，由警卫们三人一班交替看管。在铃音的建议下，男人的嘴部被死死封闭，不准有任何一束光漏进他的口腔——影魔的器官不可长时间生存在纯粹的光或纯粹的暗之中，这种策略可以有效地让男人的舌头暂时消失，防止他使出什么奇怪的手段。

至于这位囚犯的食物，也按照铃音的意思暂不提供了。反正对于这样一个似人非人的邪教徒而言，三四天不进食和饮水也死不了。

舰长书写了三份一模一样的事故报告书，放出三只不同的鸽子送往龙城，确保官方能提前知道飞空艇上发生的劫案。餐厅被后勤们简单修复之后，劫后余生的乘客们坐在其中，一边分享着自己携带的食物，一边谈论着刚刚发生的事。那些受了伤、或受到严重惊吓的乘客则被送往医务室，由乘务组的工作人员照料。

铃音本打算独自一人回房休息，但乘务小姐告诉她，人们希望她能在餐厅中坐一坐，为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的他们提供一些安全感，或者接受一下大家的感谢。无奈之下，铃音只得也来到餐厅中，在好奇的乘客们的包围下待到了黄昏——尽管铃音也表现出了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量，但可能是因为她那颇具误导性的外貌的缘故，大家对她都很亲近。

——而直到铃音宣布自己真的累了之后，她才终于摆脱乘客，独自一人回房休息了。在抚子哼的不知道哪来的歌之中，少女去浴室里冲洗了好一会儿，才穿着单薄的睡衣、带着还未全干的湿漉漉的头发倒在了床上，连炼金灯都没开，房间里漆黑一片。

「好累……」

「也没看你费什么功夫就干掉那个邪教徒了啊。」抚子笑着说，铃音感到身边的被子陷了下去，似乎抚子自顾自现了形，双手撑着下巴趴在她的旁边。

「累的不是打架，是和别人交际……」铃音叹了口气，小铃音坐在她的肚子上，「正常人谁会在坐飞空艇的时候碰到这种事呢？真倒霉……」

两人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铃音坐起身，将那把被奥术魔方封住的邪教徒匕首从手链中取了出来。她对着坐在自己肚子上的小人偶比划了两下，小铃音点点头，撑开手中的雨伞，张开了一面魔法护壁。

在铃音和抚子的眼神中，那把匕首的刀刃慢慢接近魔法护壁，随后像穿透黄油的热刀子一样透了过去，把护壁腐蚀出了一个大洞。铃音收回刀刃，向小人偶投去一个征求意见的眼神——小铃音只是摇摇头。

“……唉。”

铃音重新把匕首封好，装回自己的手链里。她双手一推，又整个人倒在床上，直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呆。许久之后，铃音忽然行动了起来，她面前出现了心之契约的界面，那个名为“门扉”的选择第不知道多少次跳至眼前。

少女盯着它看了许久，那个能力忽然微微一亮，在两次确认铃音的选择后，心之契约暂时黑了下去，而铃音也感到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溶剂所浸透，正在缓缓和身体相互交融……

「这么突然？」抚子问，此时铃音闭着眼睛，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本小姐还以为你还没想好当哪种长生种呢。」

「我知道你选择的肯定是最适合我的。」

铃音说，她好像正在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洋。抚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早就知道铃音之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幽灵花教授说的没错。试炼中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我不可能时时刻刻把朔月带在身边……如果今天我真挨了那一刀，小铃音是救不了我的。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你以为本小姐是谁？」抚子伸出手，帮铃音拂开眼前的黑发，「对你身体和灵魂的改造会持续一整晚，正好让本小姐展示给你看，告诉你本小姐选择这条道路的理由——」

契约逐渐将“门扉”的力量交到铃音的手里，很快，她感到自己沉入了某种漆黑的星空之中。她的身体不复存在，只留一条无形、无边的“境界线”。在境界线的这头，是可触碰的现实世界，在境界线的那头、门扉的“内部”，是空无一物的空间，只有“虚无”。

「你会成为这个。」铃音感到抚子指向了那条境界线，「境界线是永恒的，只要不被破坏，就能自我修补。成为它也就意味着成为了长生种，不再会被契约拖慢时间。」

抚子指向了那个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在这里，」抚子说完，又指向那虚无的空间，「门扉内的世界在这里。你能将门扉‘打开’，将需要的事物封入门内，并在需要的时候将它们释放出来。有了它，你就等于随身携带着人偶，永远受到人偶的保护。本小姐知道你以后会创造出更多的人偶，总会需要一种方法去解决它们。」

「听起来就像我的身体成为了某种容器一样。」铃音淡淡地说，她感到属于人类的感官正在逐渐消失，哪怕自己睁开眼，应该也暂时无法看见东西了，「可以往里面装人偶……」

「从效果上说，是的；从本质上讲，不是。但这其实无所谓。」抚子回答，「不论是实在的“你的眼睛”、“你的左手”，还是缥缈的“你的影子”、“你的呼吸”，都可以用来容纳你的人偶。这是一种类似契约的复杂关系，等到了最后，你甚至会拥有这些人偶的特性，能自己使用它们的能力……不过，那是未来的事了。」

铃音没有再问，她感到自己的触觉也在消失，似乎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徒留思想。

「……也许你也能短暂地用门扉封印一些来自敌人的攻击。这种事，就等明早你自己试试看吧。」

抚子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铃音心想，也许抚子正握着自己的手，但自己现在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对你来说有很大的意义。」抚子最后说，「你的身体与灵魂将合二为一，而你又是有能力将身体作为人偶来修补的人偶师，因此你一但成为了“门扉”，连自己的灵魂都能像物品一样被调整、修复。本小姐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条道路是最适合你的。可本小姐也想说，相比起吸血鬼、魔女这类长生种，这条道路是最不像人类的。」

「你一开始还说“觉得自己会变得不像人”的想法很矫情呢。」铃音笑了起来。

「那你一开始又在犹豫什么？」抚子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既然觉得这无所谓，为什么迟迟不选择这个能力？」

「换了以前，我可能觉得无所谓吧。」铃音喃喃地说，「但我见过了水月和海云……知道她们的故事之后，我还能用平常心去看待成为这件事吗？我是不是应该陪琉璃走完她属于人类的人生，然后再成为不死种呢？——我确实有过这种既幼稚又矫情的想法，我不否认。」

铃音没有再说话，但她和抚子的心意却相通了。在水月那种生命的世界里，所谓的爱只不过是从一个时刻到另一个时刻的陪伴，对于连永恒都能丈量的不死种来说，人类意义上的爱太过脆弱。维系着水月与海云的，是远超“爱情”的，远比那还要深邃沉重的东西。

那她和琉璃又如何呢？一想到等待着自己的是和水月、和冬樱镇最初的巫女一样漫长的时间，两人之间的恋爱突然就变得像是小女孩之间的过家家。铃音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也知道哪怕自己不选，也逃不掉被契约拖慢时间的命运，她只是在拖延做出决定的时间罢了。

「……那么现在呢？」漫长的沉默过后，抚子问道，「现在你又是怎么想的？」

「我想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很适合我的，并且有点任性的答案。」

「什么？」

「我要驳回琉璃可能提出的一切抗议，把她变成和我一样的长生种。」铃音说道，「唉……她一定会生气的。所以我会先征求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最好，如果她不同意，那我也要想办法说服她。」

抚子好像笑了：「你这是关心则乱。」

「怎么……」

「她那么宠你，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抚子说道，铃音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失，深沉的黑暗和甜蜜的梦境终于淹没了她。在最后一刻，铃音似乎听到抚子又说了什么，但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躺在床上的铃音悠然转醒。

世界好像被刷新了。身体的状况好得惊人，有种奇妙的清爽与轻盈感。魔力似乎能顺畅地流动到身体的每一处末端，就连再生的速度都变快了许多。铃音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低头时看见小铃音窝在她的肚子上睡着，那件小和服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清楚楚。

铃音试着用手撑着身体站起来，结果双手一软，整个人又摔回了被子里。她赶忙拉开自己的契约界面，查看自己的状态。

——基本信息——

性别：女

种族：“门”

身高：152cm

体重：43kg

——基本属性——

力量6

敏捷6

体质17

智力17

意志16

感知18

——状态与能力——

门扉（lv1）：我即门扉。

————

「……力量和敏捷也扣得太狠了点吧？！」

「你醒了？」抚子懒洋洋地说，「手术——哦，契约很成功。」

铃音这下学乖了，她一点点依靠着枕头坐起来，低头端详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切都变得太过神奇，一夜过去，自己不再是人类，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改变了。铃音试着寻找抚子所说的“门扉”的力量，却发现它自然地涌现了出来，仿佛这是一种本能，一种和呼吸一样的本能……

一道折线形的裂隙凭空出现在铃音的手中，缓缓向两边张开。铃音用肉眼无法看见它的存在，唯独用笼目之眼才能一睹“门”的真容。想到这里，铃音立刻取出空间手链中的酒杯，将其中的阴影倾倒在地上。

「你要把人偶封印在最合适的地方。」抚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铃音的样子，「思考过放在哪里了吗？本小姐昨晚说过，“眼睛”、“手”这种实在的器官自然可以，“影子”、“呼吸”这种概念也能作为门扉打开。越是强大的人偶，就需要越多的空间，你要自己斟酌。」

「我怎么知道哪里最合适？」

「不如问问你自己？」

铃音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立刻理解了抚子的意思——这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本能”。她意识一转，自己的阴影中似乎就拉开了一道奇异的门扉，朔月之蝶缓缓进入其中。果然，即使她随时可以释放出朔月之蝶，铃音也没有感到魔力的急速消耗，影子也没有因为储存了过于强大的人偶而变得不稳定。

「我是门，而不是容器……」铃音自言自语着，小铃音好奇地看着铃音的影子。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铃音试着将“不知火”也封印在了自己的左眼之后。这只由火焰构成的人偶自从寄宿在笼目之眼中开始，就占据了魔眼大量的存储空间，现在终于得到了解放。没等铃音兴奋地实验更多的能力，外面就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乘务小姐正站在门口。

以往的这个时间点，她都会把早餐端到这里，送到铃音的房间中。但舰长似乎还有一些事要与铃音谈谈，因此乘务小姐干脆在早餐时间敲响房门，请她到餐厅来用餐。然而，当面前的门打开时，她却感到有一丝恍惚——法师小姐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很难说出其中的差别，但面前的少女好像多了一种奇异的、让人困惑的魅力。铃音穿着只能稍微遮盖胸前弧度的单薄睡衣，柔顺的黑色头发垂在白皙的脖颈和露出一半的肩头上，那双暗红色的眸子还有些朦胧，似乎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铃音无意识地举在耳旁的，正在整理发丝的纤细手指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让人想要伸出手去和那只手十指相扣，最大限度地接触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有种想要“触碰她”的冲动。

“……乘务小姐？”铃音有些紧张地碰了碰自己的脸，“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没……”她工作数年来头一次结巴了，感到自己的脸色有些发红，“法师小姐，我是来请您去餐厅用餐的。”

————

这章有《魔女与人偶许下誓言》的捏他，作者本人已经看了这章，但她想不起捏他的具体位置了。

我宣布我比极夜还懂魔女人偶！.jpg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八十四章 有关门扉之事与旅途杂谈

……奇怪。

很奇怪。

告别人类身份的当天，铃音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奇怪。

最直观的感受来自身体。成为“门”之后，铃音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虚幻、不够实在了。这并不是说她变得半透明了，或者能像幽灵一样穿过什么东西，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奇异感觉。这种感觉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契约界面那里对力量、敏捷的评价的变化——现在她变得简直像是月岩山上的那位锻剑师了。

光今天一天，对这种状态很不习惯的铃音就好几次伸手去端菜，结果差点手一软把盘子摔在桌上。飞空艇上的大家还以为这位法师小姐整天蹲在房间里搞研究，弄得自己身体素质不大行，于是开始争相帮她递各种东西。

这倒很像是大病初愈之后四肢无力的感觉，可铃音今天在飞空艇上活动了一整天，也没感到有任何累的意思，简直像是有某种东西在支持着她的身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