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22章

“……嗯，也是啊。”

看起来，白晓已经接受了“八岐复活”的事实。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担心九夜他们。不论是荒原、还是荒原外的东西。”

“这个嘛……担心也没办法，我已经把他们需要的证据和手册都交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证据？”白晓问。

“就是审问万里川茉莉要的证据。像是她破坏手术室的啊，诱蛾灯的啊……我收集了不少，都交到九夜的手里了。”

“……原来做手术的时候你消失了，是去做这个了啊。”

铃音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这时，远处的那座破败的城镇已经逐渐接近了，从破损的建筑中，铃音隐约还能看出这座小镇三百年前的繁华影子——和它所依附的出云城一样，这座镇子都被深渊领主彻底毁灭了。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如何？”铃音叫住了准备继续前进的白晓，“我们做点准备，明早再进出云吧？”

“……其实，我更想今晚就解决这件事。”

“你啊……”铃音叹了口气，但白晓看起来只是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铃音，行动上还是很听话地转向了那座废弃的小镇，“阿晓，我们总是要花点时间休息和准备的。这可不是去杀一只多头蛇……”

“我知道。”白晓点点头，“铃音，我先把你放下来吧。要进那座镇子的话，我需要战斗。”

铃音从白晓的怀里落了下来。借着朔月那影界穿行的能力，铃音紧紧跟在放慢速度的白晓背后，向着在镇子中游荡的怪物前进。那些最少也有三四层楼高的亡灵生物迟钝地移动着，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前来的生者。

很快，铃音就知道为什么白晓说的是“我需要战斗”而不是“我们需要战斗”——在只有两人的小队中，白晓根本就不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

“左转！”

“我、我跟着呢！”

铃音有些忙乱地回应着，影之蝶包裹住她的身躯，紧跟在拖着刀光闪过的白晓身后。等铃音也往前一段距离后，身后才传来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让少女忍不住回头——那只突然停止不动的巨大亡灵被什么东西一分为二，砸在那些破损的建筑上。

与此同时，白晓则继续握着她那把滴血不沾的剑，带着铃音在废弃的建筑中穿梭，干脆利落地将附近的亡灵生物一一斩倒。每一只像这样的亡灵被她击败后，铃音都能感到大量的灵魂涌入自己的魔眼之中。自进入荒原以来，笼目之眼中的灵魂第一次得到了补充，而补充的灵魂还是异常强大，具有极强存在感的“八岐”的亡灵兵器……

换做是铃音独自来狩猎的话，每一只估计都需要她大费周章地安排战斗计划、小心翼翼地击败。而现在，铃音仅仅只是跟在白晓后面，就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大量优质的灵体材料，其效率让铃音本人都觉得有些害怕了。

「有点像超级古早的网络游戏，等级高的玩家带着新人去刷那种很强的怪物……」

「想象力很丰富嘛。」抚子笑着说，「让别人拖着你越级打怪，是不是还要让人家分你点装备什么的？」

「……阿晓也没啥装备啊！」

「那就挖点亡灵身上的材料？」

「不必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还是要干正事的。」铃音叹了口气，「而且对我来说，灵体的材料最重要。」

她伸出手，让一团闪烁着不祥辉光的灵魂在手心出现。白晓斩杀的每一只亡灵的身上都有这种扭曲而强大的灵魂，至于它们能被用在哪里……就等返回学院之后，问问幽灵花教授吧。

很难想象，白晓那少女样子身体中居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当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之中时，附近可能威胁到她们的亡灵兵器就被白晓逐一斩杀了。两人找到一间看上去像是城镇中心的建筑，准备在视野宽阔的二层休息——这间木楼的顶部已经不翼而飞了。

……当然，白晓对于扎营、休息一事究竟要怎么做，肯定是一窍不通的。铃音自己从小队的空间储存器里寻找材料，准备为二人搭建一个能简单休息的小营地。不过，正当她准备取出柴火时，却突然在地面上发现了什么。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先发制人

两人所在的这间木楼虽然已是三百年前的建筑，但在这片亡灵原野的力量下，结构却依然保持着完好。在当年，这间木楼应该是被某种力量掀翻了顶部，只留下二楼这片看上去像是大会客间的场地。

木质地板平整光滑，铺在地面上的软垫有一半还在，剩下一半则不翼而飞了。墙壁上的书画挂轴在冲击下被震得歪斜，三百年前的东国语作品蒙上一层尘埃，显得这个场景更显阴森。

而铃音，目前正蹲在一张破破烂烂的红木家具旁，查看着地面的痕迹。她摸着下巴，确信自己在地面看到了一团焦痕。铃音回过头，看到白晓正抱着剑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嗯……」

「又怎么啦？」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铃音碰了碰这团焦痕，看向周围那些被灾难掀翻的软毯。如果说这些垫子是一直铺在二楼的，为什么焦痕会在垫子下面呢？她思索片刻，又站起身环顾四周——二楼有一半的墙壁也已经消失，由于城镇中绝大部分建筑都只有一层，从这里可以很轻松地观察到整个废弃镇子中的动向。

「……这里确实是镇子里最适合扎营的地方呢。」

「唔，本小姐明白你的意思了。」

两人默契地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铃音取出“幽显一心”，抚子以灵体的形式出现在她身旁。随后，她们开始分头在这个临时“营地”里寻找起东西来——白晓注意到了铃音的动作，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没过多久，抚子那边就传来一句“找到了”。铃音赶紧跑到抚子身旁，果然在二楼尚且完好的那个墙角找到了什么。在魔眼之中，废墟的墙壁上微微闪烁着一行灵体的文字，那字迹相当清秀，但落笔显得相当随意，似乎只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权当笔记了。看着这些文字，铃音总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不由得皱起眉头。

「有人在这里写过东西，」抚子说道，她在那个墙角坐了下来，略显吃力地将手举到写字的位置，「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亡灵法师，对灵体的力量已经运用自如了……嗯，真有趣。」

「什么有趣？」

「之前的营地里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痕迹。说不定记录者走到这里之后，已经没有能够写字的纸了。」

铃音半蹲下来，辨认着那些文字。抚子的身高和铃音是一样的，从文字的位置来看，写下文字的人应该只比铃音高出半个头左右。

而白晓……铃音悄悄看了一眼，以东国女孩子的标准而言，白晓可以算得上是比较高了。比较起来的话，白晓的身高和琉璃差不多是同一等级。那可比娇小的铃音高多了。

「观出云城之祟神……」铃音努力辨识着上面的文字，「……定与八岐……若要使其灭亡……不行，痕迹已经损失了太多了。」

「毕竟是三百年前的啦。」抚子听起来倒是并不惊讶，「写下这行字的人——嗯，本小姐觉得是女孩子。」

「怎么看出来的啦……」

「写的字比较像。或者说，是女孩子的概率比较大。」她一本正经地说。

铃音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其实内心深处也认同抚子的观点——不是因为“字像女孩子”，而是因为面前的文字给铃音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让她把写这行字的人和之前那个搭建营地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创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孩子的形象。

那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应该会是一个了解出云城历史的学者……她也对出云的祟神文化好奇，这让前段时间刚刚拜托抚子整理相关资料的铃音吓了一跳。祟神和八岐之间果然有什么关系吗？铃音一向相信自己被能力强化过的直觉，但一位亡灵学者和自己的意见一致，还是让铃音感到心跳加快了。

「那么，」抚子的声音把铃音拉了回来，「你打算怎么和那个剑圣小姐说呢。」

「……」

「三百年前的事，你早就猜到一二了吧。」抚子饶有趣味地说，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乐意推动铃音把想法付诸实践，像一个等待小说更新的读者，「手上的证据也足够多了，就算拿去问这位剑圣小姐，她也没法反驳吧？明天就要抵达出云城了，如果留下什么没解决的伏笔和暗雷，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你说得对。」铃音叹了口气，「是时候找阿晓问个明白了。」

铃音将手伸进衣服，默默捏住了一缕黑色的破布——那是她从古树林边缘的荆棘上取下的。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身旁的白晓——

“铃音，我有事想要问你。”

“哎？！”铃音吓了一跳，“啊，你问吧……？”

“……可能有些无礼，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不回答也可以。”白晓犹豫着说，“已经好几次了，我感到你的身旁有另外一个意识……和你驱使的蝴蝶和火焰有本质差别，像一个活着的生命。可以告诉我那是谁吗？”

片刻之后，二楼的地面上升起一团营火。在魔法火焰的光照下，铃音和白晓围在一壶冒着泡的热茶边，互相都显得有些尴尬。二楼的空间已经提前布下了各式防御结界，让她们能稍微放松一些警惕。

“嗯……总之……她叫抚子。”

“我说的话，她能听得见吗？”白晓问道。

「本小姐又不是聋子。」

“她说‘她听得见’，”铃音转达道，举起手中的“幽显一心”，“不过她还不具有自己的身体，没有说话的能力，必须依靠这把刀才能独立活动。”

“原来如此……”白晓犹豫了一下，“嗯，虽然你应该已经认识我了，不过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晓，一个剑士。”

抚子好像想说话，但她想了想，用铃音魔眼中的灵魂卷起营火中一截燃烧的树枝，对白晓摇了摇。不知为何，铃音忽然感觉有些欣慰——抚子第一次和自己以外的人正式相互认识了，这实在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像是在向别人炫耀自家的什么宝贝一样。

铃音好像突然明白琉璃的心情了。

“如果阿晓好奇抚子的事的话……”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世界背面的英雄

“没想到真有这种事……”

在营火的噼啪声中，铃音将有关抚子的事告诉了白晓。当然，她没有真的说“这是我身上某个契约里的系统小姐”，只是告诉白晓，自己有一位没有身体、连灵体都算不上的朋友，而自己正为了她研究亡灵法术与人偶学。

听完这些后，白晓虽然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但还是全盘相信了铃音的说法。

“这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白晓说道，“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才能完成……或者说，哪怕如此困难也没有让你退却，抚子小姐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

“那是当然，”铃音立刻回答，没有一点犹豫，“抚子之于我，就像是酱油之于煎蛋，是其他调味料无法替代的。”

「……别用奇怪的比喻形容本小姐啊，」抚子顿了一会儿才说，「而且本小姐觉得煎蛋上应该加胡椒。」

「你明明就没吃过东西……」

“既然如此，我们这支小队实际上是三个人了。”白晓说。

“把抚子和我看成同一个人就可以啦。”

“……是吗。”

白晓没有再说话了。营火的火光照亮了她的眼睛，也照亮了她那只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右眼。因为白晓实在表现得太过强大、太过不可战胜，铃音几乎要忘记了自己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看到的这个。趁着气氛不错，铃音开口问道：

“阿晓，你的右眼是怎么回事？”

“……嗯，这只眼睛吗？”白晓愣了愣，用手指着自己的右眼，“很少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开玩笑吧，”铃音笑了起来，“看起来还挺明显的。是不是因为大家觉得问剑圣这种问题很不礼貌啊？”

“我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白晓诚实地说，“不过，这只眼睛是三百年前八岐给我留下的旧伤，没什么可忌讳的。”

“旧伤？”

“嗯，我的右眼差一点被‘杀死’了。虽然它还能用来视物，但其实是无法看见颜色的。”

“这么说，用它看到的世界就是黑白色的？”铃音有些好奇，“啊，我不是有意失礼……”

“没关系。只不过是一只眼睛罢了，和其他人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其他人’吗？”

“……”

白晓自知说漏了嘴，看着营火，什么也没有说。铃音叹了口气，她挪了挪身下软垫的位置，靠到了白晓的旁边。

“阿晓。”

“怎么了？”

“你看这个。”

铃音从口袋中取出的不是别的，而是那条留在荆棘丛中的黑色亚麻布。白晓对着那条破布沉默了许久，问道：

“这是从哪里拿到的？”

“古树林外的荆棘丛，穿过那里的时候很容易被勾破衣服。这可不像是你会穿的。”铃音干脆地说，“阿晓，这里只有我和你，告诉我也没关系——你明明是和另一个人一起在咒诅荒原里旅行的，为什么我们只听说了有关你的事呢？”

早在第一个营地的时候，铃音就觉得“白晓露营的痕迹”看起来有些蹊跷。那个搭得十分细致的庇护所明显不是出自白晓之手；斩断那些枯枝的东西不像剑，而像魔法；营地里留下的食物残渣不算少，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吃的量就说得通了；而庇护所里明明像是有人睡过，白晓却在树边也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而今天发现的东西则是更有力的证据。铃音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当时前往咒诅荒原深处讨伐亡灵之神的并非只有白晓一人，还有一位擅长操控灵体、知识渊博的学者。然而，众人皆知剑圣单枪匹马杀入咒诅荒原，斩杀八岐的故事……那位同行者的事迹为什么消失了呢？

而不擅说谎的白晓只是沉默片刻，就把答案告诉了铃音。

“因为她是亡灵法师。”白晓说。

铃音哑然。她看着白晓，白晓看着营火，两人间一时无言。短短一瞬间，铃音便想到了自己听说的十三日圣战的事，这个月里她自己经历的事，以及遥、沙耶、万里川茉莉和谢莉尔的事。复杂的情绪持续酝酿着，感到有些荒诞的铃音好一会儿才开口。

“就因为……这个？”铃音难以置信地问。

“嗯，因为她是亡灵法师。”白晓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发闷。

“你说和她比起来，一只眼睛算不了什么……”

“她死了，死在出云城里。”白晓说道，“八岐被深渊领主的辉光保护着，我和八岐对峙之时，她只身一人前往召唤深渊领主的祭坛，想办法破除辉光。我战胜了八岐，但她再也没有回来。”

“抱歉……但……”铃音仍然感到这件事有些荒诞，“那她应该也是东国的英雄啊！为什么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呢？大家不该知道她的名字吗？”

“我离开咒诅荒原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那位大人。”白晓注视着营火，连火花落在她的脚边都没注意到，“那时十三日圣战已经结束，幸存的人们还没从亡灵的阴影中走出来，东国到处都是灾难肆虐过后的痕迹……在那时，亡灵魔法就是邪恶的代名词。

“那位大人听完我的经历后，在龙栖殿内思考了很久很久，想到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最后她对我说，很抱歉，斩杀八岐的英雄只能有我一个。

“……和她一样，我只能接受。”

白晓没有再说什么。铃音犹豫许久，也没有上前去握住她放在身边的手。白晓不需要这种安慰，三百年过去，心境澄明的她早已将这件事想得通透，不会悲伤，徒留遗憾了。

“她的名字是……”

“她名叫白铃，是我的亲妹妹。”白晓转过头，看向坐在身旁的铃音，“我们都生在出云城，但自幼就背井离乡……我去往龙城学习剑术，她则跟随阴阳师们四处游学，研习亡灵法术。等我们再次见面，已经是十三日圣战开始，出云城化作废墟的时候了。”

“那你们一起旅行，是打算为家乡讨伐亡灵之神吗？”铃音问道。

“是，但也不是。”白晓犹豫着，好像在思考该如何说明这件事，“当时东国一片混乱，那位大人与各城神明都在对抗深渊恶魔，至于八岐，她们只能加以限制，没有余力出手讨伐了。而铃她……我认为她并不是真的想要讨伐八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