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147章

铃音哑然地看着薇薇，琉璃的表情则变得微妙了起来。半天之后，铃音才说出一句话来：

“所以您就是想催我快点去完成您给我的委托是吧？”

“差不多。”

“揍你！”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四十三章 街巷对谈

马维娜女士的消息来得很快。

她亲自来到铃音她们的据点后，一眼就看见了围在壁炉前、手中各自拿着书本的众人，不由得苦笑起来。

“和莱格利斯的会面很糟糕吗，雨宫小姐？”

“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铃音闷闷地说，“马维娜女士，我想和他提个折中的方案，但马上就被他赶出去了。”

“我读过各位寄来的信了。”马维娜说道，“这算是我考虑不周……请各位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莱格利斯的问题的。”

“您能解决？”铃音睁大了眼睛，“您是能说服他帮我们简单地修一下画，还是能弄到乌拉妮娅的其他画——不是抽象的那种？”

“如果能做到后面那件事，那您还真是神通广大。”薇薇颇有兴趣地说。铃音看了她一眼——对薇薇来说，只要能弄清楚小茜的身世就好。

“这就是各位不够了解莱格利斯了。”马维娜轻轻摇了摇头，“实际上，如果我真能办到前面那件事，我才算得上是‘神通广大’。”

铃音立刻坐直了身体，就连薇薇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就算这位马维娜女士年轻时和乌拉妮娅是旧识，要弄到一幅乌拉妮娅绘制的油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知道，乌拉妮娅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就不再画具象画作，只画抽象作品了。

“不用那么惊讶，我只不过是有一些人脉而已。”马维娜女士抿了抿嘴，“在普拉维亚城生活了一辈子，总会积攒一些东西的。”

“那么，您是要……”

铃音看着马维娜，期待着对方给出一个好答案。但没想到，马维娜居然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说道：

“这件事算是我的失误，作为赔罪，今天下午请各位去城内有名的甜品店坐一坐吧。年轻的时候，乌拉妮娅总是带我去那里。”

“哎？”琉璃愣了愣，“您的好意我们当然不好随便拒绝，只是，修复油画的事……”

“请放心，解决这件事的信件我已经委托女仆寄出去了。”马维娜女士微笑着，“具体的事，我们去店里再详谈吧。”

这位已经显得有些苍老的女士拉了拉手套，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大家交换了一个视线，最后铃音对她点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

当天下午，几人坐着马车抵达了普拉维亚城最繁华的大街。铃音她们曾拜访过的、那家号称是“阿尔玛王国最好的书店”的拉莫书店，也就位于这条街上。

而马维娜女士轻车熟路地领着几人来到了街角，一家名为“莉娜＆安洁”的甜品店。这家甜品店布置着古老却前位的大片落地橱窗，各式各样精致的甜食摆放在橱窗中，引诱着从外面经过的行人。甜品店的侧面摆放着几张桌椅和遮阳伞，供客人们坐在街边享用甜点、阅读报纸和书籍。

很快，几人也成功在店外占据了一桌的位置，而众人挨个点完自己的甜点后，气氛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小茜则显得格外坐立不安：这一桌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外貌出众、气质引人注目，甚至还有琉璃这样一身外国装束的少女，不免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

还好，马维娜女士似乎很有效地镇住了“场面”，没什么人敢真的来打扰她们，只能悄悄地投来视线罢了。

“马维娜女士，在这里……”

铃音有些欲言又止，以她的习惯来看，这里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欣赏一下普拉维亚城的街景，享受一些甜点，不是很不错吗？”马维娜和蔼地说，“更何况，我们要做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谈话。”

“……您说得也是。”铃音叹了口气，“那么，您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要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您原谅莱格利斯，雨宫小姐。”马维娜对身旁的店员点了点头，接过一杯红茶，“他并非想要故意刁难您，抑或不想接这份委托、用不可能的条件把您赶走。弗雷德里克·莱格利斯是一位杰出的油画修复师，他比我们在座各位更不愿意看到一副名画保持着那样的状态。”

“我并不是不知道这点……”

铃音答得不算很有底气，马维娜女士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您的错，雨宫小姐。莱格利斯一向性格乖戾，一但有事情不如他的意，或是冒犯了他，他是从不肯解释自己发火的缘由的，我还年轻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了。对于那些习惯讲道理、摆事实，擅长于理性沟通的人来说，莱格利斯无疑是个没有礼貌的老头。”

马维娜淡淡一笑，琉璃则开口道：

“马维娜女士，其实铃音也并非没有考虑到莱格利斯先生对这份工作的执着……她后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提议，便是让莱格利斯先生先将这幅画修复到我们需要的状态，等我们找到他需要的资料，再回过来找他。”

“哦，我可以理解……”马维娜长叹一口气，“说句实话，这的确是一个很合理的提案。修复师们为了未来的修复工作方便，都会用专门的炼金颜料来补色；这种颜料只要用特殊的溶剂一抹便可去除，回归修复前的状态。所以确实是这样——你们的确可以让莱格利斯先把画修复到你们需要的状态，之后再来抹掉颜料，进行正式的修复。”

“……其实我有点后悔，当时说得太急了。”铃音闷闷地说。

“她居然对那个莱格利斯说‘你先应付一下’哎。”薇薇幸灾乐祸。

“啊……是的，那一定会让他很恼火，”马维娜又是微微一笑，“不过，雨宫小姐也不必过分自责。以我来看，莱格利斯并不是完全在为这个词生气。”

“您的意思是……？”

“修复一副这种等级的名画，确实需要画家的其他作品不假。”马维娜说道，“但哪怕只有这一幅，只要发挥一些修复者自己对艺术的理解，修复工作也是能进行的……否则那些只剩孤作的油画，岂不是永远也修复不了了？”

“那么那个莱格利斯究竟……”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四十四章 危险的抚子

“就像我刚刚说的——弗雷德里克·莱格利斯是一位杰出的油画修复师。这既是他的职业，也是他对自己的告诫。”

马维娜说道，铃音端起面前的红茶，就连小茜也在专心听着她们的对话，默默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

“抱歉，我还是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他是修复师，不是画家。”马维娜轻轻摇头，“莱格利斯不像乌拉妮娅，他不是一位创造者，他没有赋予作品生命的能力——有些人认为修复师天生低画家一等，但对于一幅画、一个生命而言，画家、修复师与观众同等重要。”

“请您……再仔细说一说。”

铃音催促道，她能感觉到抚子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对话上。

“呵呵……我们慢慢谈吧。您知道修复师为了修复一幅画，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吗？他们需要了解画家——不但要了解画家，还要了解‘那时的画家’。莱格利斯时常钻研一位画家的人生，尽可能地、彻底的了解对方，甚至让自己成为对方，这样修补完的作品，便与当时画家所画的作品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他要追求的，其实是修复画家在‘那时’所画出的画。因为画家的意志理应被尊重。不论时光如何流逝，画家想要表达的事物都会永远地被记录下来。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借着油画了解到画家最真实的意志。尽管可以‘应付一下’、‘自己发挥’，但这却违反了莱格利斯的原则，别人要是在这时候看到了那幅画，看到的就不是乌拉妮娅本人的意思，而混入了莱格利斯的创作内容了。对于莱格利斯来说，那就是最大的失职。”

“这……”

“本小姐不同意。”

“抚子？！”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抚子的身影出现在铃音身旁，她眯着血一般鲜红的眼睛，瞪着面前的马维娜。马维娜略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角的皱纹都变得更明显了。

“这位忽然出现的小姐……我该如何称呼？”

“不必在意本小姐的名字。”抚子不耐烦地说，“重要的不是画家的意志吧？我们大可以这段时间里不把这幅画展示给别人看，只是保管好它，这又有哪里碍着那个老头了？”

“的确没有。”薇薇带着坏笑说着格外老实的话，“不过能修画的是他，他说了算。”

抚子一副被噎着了的表情，铃音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在别人身上吃瘪。

“的确，莱格利斯的脾气是有些惹人讨厌。”马维娜女士适时地说，“希望各位不要介意……我已经联系上了藏有乌拉妮娅的画作的人。”

“太好了。”抚子没好气地说，“本小姐想去拉莫书店转转，你们慢慢聊。”

她的身影消失了，铃音赶紧站起身，匆匆对马维娜道了个歉，跟着抚子一路跑向街道。很快，铃音转进一条小巷里，她试着在空气里摸索了一下，随后才抓到抚子那不可见的身体。

“你生气啦？”铃音小声问。

“……没什么。想到有的事感觉有点烦。”

“我们上司给你下的禁制的事？”

“……”

抚子的身体慢慢出现了，她的脸离铃音格外近，眼睛向下垂着，还故意躲开了铃音的视线。铃音拉着抚子的手腕，认真地看着抚子的表情。

“你又不是画。”铃音轻声说。

“本小姐没那么想。”抚子抬眼瞪了回去。

“别担心，我们会搞定这件事的。”铃音笑了起来，和抚子互相抵着额头，“心之妖怪没理由不让你拥有身体。”

“你就不怕本小姐有了身体之后把你吃了？”

“那是之后的事，现在的事现在先解决。”铃音笑眯眯地说，但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抚子反手捏住了铃音的手腕，转身将她按在了小巷的墙上。

“……那本小姐现在就收取一点利息吧。”

“抚、抚子？！等下……喂！”

铃音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侧颈上轻轻一点。尽管抚子的身体还未完全实体化，铃音感受不到那种熟悉的湿润触感，但她的双腿还是马上发软了下来，颤抖的腰身也被抚子伸手搂住，免得她软倒在地上。

“这里……是……市中心……！”铃音咬着嘴唇，低声对抚子说道。

“那就别发出奇怪的声音。”抚子微笑着说，铃音只得忍耐着她的动作，提心吊胆地看着小巷外偶尔经过的行人——至少两人还躲在阴影之下，不会被一眼看见。然而，与铃音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对铃音的身体知根知底的抚子没两下就让铃音被迫环抱住自己，将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抚子搂在自己腰身的手上。

“抚子……到底要干嘛……”

抚子并未答话，只是顺着铃音的脖颈一路向上，最后与她在几乎零距离的地方对视。铃音用有些朦胧的双眼看着抚子脸上恶魔般的笑容，感觉自己要被这毫无征兆的突然袭击给弄晕了。

“本小姐还想问……”抚子贴到了铃音的耳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想本小姐对你做些什么吗？”

两人的视线越来越近，铃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下一刻，抚子与她相互交叠的手指碰到了铃音的那枚风信子草戒，让她吓得浑身一抖。

“……我我我总之还不……！！”

她忽然挣脱了还未具有实体的抚子，埋头朝小巷外冲了出去。结果，铃音迎头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那是担心铃音，离席来寻找她们的琉璃。

“铃、铃音？！”琉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像小茜一样，铃音迅速躲到了琉璃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小巷中的抚子。抚子则双手叉腰，一边摇头叹气。

“嗯……本小姐明白了。”

“抚子小姐在说什么？”琉璃一头雾水。

“琉璃，有空吗？”抚子问到，大方地向琉璃伸出手，“本小姐有些事得跟你聊聊，就现在。”

“哎？啊……我当然是有空……”

在琉璃略带疑惑的视线中，现在只想逃离现场的铃音迅速取出那把抚子所凭依着的“幽显一心”，将它交到了琉璃手里，随后低下头，向着甜品店逃走了。

“铃音，突然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吧。”抚子轻松地说，“聊聊有关铃音的事。”

卷四 光阴神之箭 : 第四十五章 少女的小心思

“去哪儿了？脸这么红。”

铃音回到“莉娜＆安洁”的门口时，薇薇上来就这么问道。铃音咕哝了一句“去追抚子了”，就重新坐了下来，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的。

“那位突然出现的小姐，她没问题吗？”马维娜礼貌地问道。

“没事，琉璃已经去陪她了。”铃音有些含糊地说，“她最近遇到一些烦心事，抱歉对您失礼了。我们能再谈谈画的事吗？”

“当然……”

马维娜推开才动了一口的柠檬挞，而小茜已经趁抚子和琉璃不在的功夫，爬到了铃音身旁的座位上。她用手在自己小指的空间戒指上摸了一下，一张名片就夹在了手指之间。铃音接过马维娜递来名片，低头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普拉维亚城……画廊……阿尔玛王室资助……博杜安·罗贝尔……”铃音读着那些字，忽然觉得那个名字有些熟悉，“罗贝尔？是那个收藏了几幅乌拉妮娅的画的罗贝尔？”

“没想到雨宫小姐居然认识罗贝尔。”马维娜温和地笑了笑，“他是普拉维亚城……不，应该说他是阿尔玛王国有名的收藏家。许多珍贵的画作和雕塑都收藏在他开设的博物馆里。”

“所以这位罗贝尔的手里有乌拉妮娅的画？”薇薇挑了挑眉毛，“没有公开？私藏着？”

“我记得有在书里读到过……罗贝尔确实有几幅乌拉妮娅的抽象画，”铃音思索着，“但是画法类似我们手上那一幅的……”

“罗贝尔喜欢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收藏，如果他有类似的画，一定已经在展馆中挂出来了。”马维娜再次微笑，嘴角的皱纹都变得有些显眼了，“不，罗贝尔手上并没有各位需要的画。但明日午后，各位还是可以拜访普拉维亚艺术博物馆——会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你们。”

“一个人……”铃音皱起眉头，她专心思考着这件事，暂时把抚子和琉璃的去向给忘了。

“我已向她写了一封信，如果她愿意提供帮助，今晚我们就会收到回信了。”马维娜说道，“保险起见，我让罗贝尔为你们搭桥，请各位与她亲自见上一面吧。”

“总不会是乌拉妮娅那个疯女人吧？”薇薇问道。

“呵呵……您说笑了，我并不知道乌拉妮娅的行踪。”马维娜这回真的发出了笑声，“不过，如果真是她倒也不错。”

这天下午剩余的时间，几人没有再聊有关明天与那个“神秘人”见面的事，只是继续在街角享受着甜点。晚些时候，琉璃重新回到了餐桌旁，在铃音身旁落座，她将“幽显一心”还给铃音后，铃音便感到抚子也回到了自己身边，向往常一样自顾自地翻阅起数据库里的资料——那是她平日里所做的消遣。

“你们去做了什么？”薇薇问。

“嗯，我和抚子小姐……聊了会儿天。”琉璃只是这么说道，像往常那样帮忙梳理着铃音的头发。

抚子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扫之前的焦虑与烦躁，铃音甚至能感到她似乎在一边哼着歌、一边读着一本叫《法瑞兰节日习俗备考》的书。尽管抚子一个字都没提刚刚的事，但铃音的脸还是很快就红透了，她在琉璃的身旁坐立不安，薇薇则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反应。

当天晚上，马维娜向她们告别之后，便一个人回自己的住处去了。没有其他安排的大家则无所事事地围在壁炉前，读书或闲谈着。而心神不宁的铃音则很快就和大家说了晚安，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里，躺在床上瞪着黑暗的天花板。

抚子不在。琉璃从铃音这里借走了“幽显一心”，大概是抚子又有什么想和琉璃聊一聊。尽管铃音只要轻轻呼唤一声抚子，对方便会立刻知道她的想法，再次闯进铃音的脑海里，但此时此刻，铃音仍然有了一种久违的独处感。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