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人滚出泰拉 第232章

作者:言未尽

相比一周前,小黎博利的改变不可谓不大。

伊诺分明看到他瘦了许多,连那件走时穿的衣服都显得宽大起来,但伊诺的眼睛炯炯有神,神色之间过去的犹疑忧郁一扫而空,显然是有了巨大的收获。

“萨沙,我去了基地,我真没想到老师的想法会是这样,明天你要是出发,可以看看基地里的模样,特别是一号,我还认识了一个叫阿曼的感染者,到时候你还能和他聊聊。”

伊诺走近过来,先是在萨沙的身体上拍了几下,感受着同龄人在营养充足的条件下愈发坚韧的身体,才低声和他说道。

——他们要做的事毕竟不为乌萨斯所容,这座小镇未必没有乌萨斯人的眼线,一些很机密的情报,自然要低声交流。

“诺,这是我在基地那里做工的一部分‘工资’,分你一半!”

伊诺又从兜里掏出许多牛奶软糖,随手挑出一半递给萨沙。

他真的变了许多,热情、开朗、笑容满面,再也不是那个在强权与恶意下瑟瑟发抖的小歌唱者。

我也会经历这样的脱胎换骨。

萨沙有了与伊诺相同的觉悟。

“我今天

请了假,伊诺想去哪里?”

萨沙用平常时的声音问道——与伊诺被乔仑治好后的好嗓子不同,萨沙的音色略带沙哑,也不清楚是自然发育还是长久沉默带来的影响。

“嗯……今天老师给我发了用在基地劳作的积分转化成的工资,让我去买一些材料,用于下周的源石技艺课程,如果萨沙有时间,咱们去买些材料怎么样?”

伊诺发现了友人平静外表下的微弱欣喜,愉快地邀请道。

萨沙点了点头。

·

傍晚,太阳西坠,双月的轮廓已经在瓦黛色的天空中隐隐约约出现,只是如今早已过了时机,看不到那晚伊诺和萨沙被捡回来时圆月凌空的绝景。

但伊诺和萨沙是不在意的。

双月凌空时,他们在急急忙忙逃命,如今双月残缺,二人却都有了安逸的环境与许多本领,哪怕残月都能看出许许多多的门道。

“萨沙,基地里的平民过得很好,乌萨斯人想都不敢想的好。”

伊诺把石子踢到不远处的墙根,低声对伙伴说道。

他们此刻走在由大片小青砖堆成的行道上,周围层层叠叠的平房把光亮尽数遮掩,只留下行道中央的一点小路。

夜晚的小镇是恶棍的天堂,小孩子与良民根本不敢出门,彼时的伊诺萨沙是其中的佼佼者,小黎博利每到夜晚,都要恐惧地透过窗户观察有没有恶棍发现他俩。

但在塔尔塔洛斯到达后,夜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黑暗愈发阴森诡谲,小镇的下九流倏然消失又倏然回归,只是回来后,他们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原本低贱排外的乞丐们挨个集合,秘密集会,又搭上了不少在旅店、餐馆工作的服务生,通过这些人监视许多熙熙攘攘的异乡客,又把这些消息递给某处未名之地。

于是某些触手顺着一些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异乡人离了开去,于是只是超出一个月的功夫,小镇莫名其妙取代了周围许多中枢,已经有成为冻原与移动城市交接总站的趋势。

越来越多的商队出现在这里,移动城市急需的木材、钢矿,甚至不少粗粗提炼、仍未精制的源石矿藏都出现在市场上。

小镇在扩建,原本的贵族再与其他贵族虚与委蛇,但失踪又回来的下九流越发诡谲,他们集结在某双看不见的黑手下,为他搜罗信息,迫害同僚。

夜晚成了那位名字不能提的大人的同盟,原本敢在晚上出门的恶棍,要么失踪后第二天成了下九流的同盟,要么就此再无音讯,监狱中转站出场的女奴倒是愈发多了。

所以伊诺和萨沙的行进畅通无阻,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却没有一双手敢伸出去做些什么,加入那位大人麾下的下九流们清楚,这两位穿着朴素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萨沙,给。”

看到萨沙隐秘地注视那些不能见光的黑暗,伊诺知道这一定是塔尔塔洛斯老师的真传,擅长刺杀的人一定要极度敏锐,这句话被讲出来时伊诺也在旁边看书。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刺客是萨沙的定位,医师和法师则是伊诺的未来,塔塔老师绝不会无的放矢,这些知识他未被传授,意味着他会学到萨沙不涉及的智慧。

但今晚的目的并不是这个,知道友人明天就要离开的伊诺递出一捆对源石法术相当敏感的木材——这是不错的法杖材料。

第四十六章 矿场之旅(一)

“伊诺?”

萨沙回过神来,把目光从黑暗中隐约出现又很快消失的身影上移开,不解地看着伊诺。

小黎博利没回答,只是把这一捆木材继续递过来。

萨沙只好接过。

“萨沙,老师对实地教育也是有要求的,我是半个法师,老师还打算让我当个小头目,看到的东西自然是每一步计划的内容与后果。”

“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要组建小队、成为独立于信使队之外的部队头目的,老师一定会训练你在野外的本事,也会让你展示所学。”

伊诺看到萨沙结果,才在月色里一字一句的向伙伴开口。

“比如弓箭,我去过工业基地,那里还只是初级阶段,没办法提供数目巨大的弩箭,老师一定会让你利用周围环境获得武器。”

“我知道,我知道,先听我说,萨沙你明白该怎么找构建弩箭的临时材料,也明白用雪松油搭配源石技艺能得到坚韧的箭枝,用冻原羽兽的后羽搭配树脂能得到箭羽……我知道你能。

但我也听塔塔老师说过,你和老师的这周,是要去矿场接那些早早潜伏过去的同伴的。”

伊诺严肃地拍了拍有人的肩膀,表情里满是坚定:

“我们要做的事业不是请客吃饭,

暴力事件一定会上演,乌萨斯帝国不会任由我们施展——矿场里那些丧心病狂的士兵将会是你第一次要面对的敌人。”

“他们手里是有兵器的,以乌萨斯对矿场的重视,这些兵器会和军团是同一批次,塔塔老师在实地教学里还提到过,这些人多是杀人如麻的老兵,经验非常丰富。”

“所以我要送你礼物。”

伊诺当着萨沙的面指了指他手里那捆箭枝:

“这是我的工资买来的,属于教学材料外的实验耗材,塔塔老师不会过问,我要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萨沙摩挲着树枝凹凸不平的表面,被头发遮住的眼睛忍不住注视伊诺,看着与之前大变模样的好友——即使变了许多,小黎博利还是记得当初的誓言,有好的东西,绝不会想要独占。

“萨沙,这些木材每一支都可以打造能良好传递保持源石技艺的箭矢,你只需要把源石技艺注入其中,最低也是十秒的保质期。”

伊诺按照描述源石法术书籍上的知识说道:

“换句话说,你可以射出隐形的箭矢——这样的话面对那些老兵时,萨沙就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了。”

伊诺笑了起来,又指了指被萨沙报在臂弯里的黑袋子:

“这也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里面同样是便于源石传递的合金,塔塔老师虽然会要求你亲自制箭亲自动手,但面对这种情况,也不会让你自己铸造。”

“老师会为你制作出符合要求的剪头,搭配萨沙你学到的传导树脂制作的尾羽,完全隐形的箭矢就能出现在你的箭袋里了。”

萨沙本就柔和的目光更加柔软起来,他蠕动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童年完全就是就是与萨沙共同度过的时光的伊诺就早已明白有人的意思。

他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打断了萨沙无法抑制的道谢:

“我们说好要一起走下去的,所以,不要输,萨沙,你和我不同,你真的是个好孩子,没有夺走过其他人的性命,而我已经手染鲜血。”

“所以,答应我,不要死。”

伊诺停下前进的步伐,直视萨沙漆黑的瞳孔,被冻得发红的脸庞满是坚定,非常直白的说道。

“嗯。”

萨沙少见的翘起嘴角,对伊诺承诺道。

“嘛,虽然以老师的手段,萨沙你也不会受多么重的伤。”

得到好友的承诺后,伊诺又一次转身,顺着街道走了起来,片刻后,他才一边提着购物袋,把裤线摩擦出嘶嘶的声响,一边有些低落的开口说道:

“但这些东西我们避不开,或者说,要让乌萨斯更好,流血与牺牲每个人都避不开,老师教导我们,教会我们很多本领,也非常明确的告诉我们以后要担当重任,我们总不能让他失望不是?”

萨沙没有说话,但伊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种一人说话一人聆听的氛围让两个孩子都如鱼得水,于是他们在石砖路上走了又走,最终脚印消失在小镇监狱厚重的木门里。

·

“浮士德!!!注意安全!!!”

“塔塔老师!!!路上小心!!!”

梅菲斯特伸出右手高高举起,对着离开小镇的师生两人挥个不停,头上的白色羽毛随着他的动作挥舞个不停。

直到浮士德和老师的身影消失于漫漫雪原,再也看不见,小黎博利才放下右臂,有些失落的回去。

——然后目睹塔塔老师的分身等在书房里,被他提示着用晶石联系浮士德。

在萨沙跟着老师执行矿场任务开始,他们的战士生涯也跟着拉开画卷,伊诺和萨沙作为本名隐没在小黎博利与小斐迪亚的记忆里,能光明正大展示给同伴的,是不惧咒术诅咒的代号,“梅菲斯特”与“浮士德”。

·

“聊完了?”

还是熟悉的半透明陆行器,还是熟悉的法术造物,乔仑又一次扭头看向好奇注视周围环境的弟子,含笑问他当前的状况。

“给,你的箭头。

德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不到一分钟就制作好的箭头,让它们凭空飞到梅菲斯特送给浮士德的野战背包里。

“谢谢老师。”

浮士德还是那样少言寡语,只能用寡淡无味的感谢词来表达感激,但他的定位也不是滔滔不绝的首领,乔仑也不在乎弟子在言辞方面的清如白水:

“喏,这是一些还算好的树枝,你可以用它们先练练手,等我们到达基地,我和你一起制造隐形箭矢。”

他善解人意的提议道。

浮士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感谢语。

于是塔尔塔洛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才笑着继续按照地图赶往更北面的五号基地——在那里,工业基地储存着大量作战用

的装备制服。

第四十七章 矿场之旅(二)

当一个人醒来时面对一望无际、连草叶都成为奢望的乌萨斯冻原时,他会想些什么?

乌萨斯农庄里的农人想到的是,靠地里的作物不知能在这冰天雪地里支撑多久,感染者纠察队想到的是,在这样酷烈的严寒中感染者一定会出现在视野良好的射击范围内,今天的娱乐活动又能持续很久。

感染者会想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不会想。

——在地狱最深处疲于奔命的倒霉蛋想到的只是该怎么活下去。

他们没有资金——无论移动城市还是野外,合理合法没收感染者的资产都是畅快的休憩;他们没有粮食——无论感染者纠察队还是普通的农人,都不会允许感染者安安分分的在冻原上占据土地。

前者会不断活动,猫戏老鼠一般追查杀害普通感染者,在他们的威胁下,感染者没有空间有所产出。

即使偶然有幸运儿成功催生了一片作物,一旦被纠察队发现,他的劳动成果就会全然变成对方捉拿感染者的资粮。

后者不会允许感染者靠近农庄,无论以何等华美的词藻修饰,无论用何等可怜的哀求掩盖,感染者不经意间感染他人的现实不会更改。

或许是一次不经意的炸开,或许是一次愤怒的厮杀,总会有农人伤在感染者手上,痛苦地接受被感染的现实——从那时开始,他们的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苦苦挣扎求生的农人,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危险源靠近家园呢?

于是隐藏在普通人中默默发育的计划随之破产。

更为激烈得是感染者之间的倾轧,不同团体之间的理由太多太多:

有些人纯粹是普通人被感染者报复性地感染,他们心中怀着对其他感染者的戾气,痛恨命运对他们的不公,却又在纠察队的追杀下不断逃生,同仇敌忾之情与日俱增。

有些人是接触源石被感染,全家被普通人赶出来自生自灭,天灾在身后时刻紧逼,人祸却已经发生在他们身上——任何一个学过历史的人都会发现,当人类能合情合理的迫害同类时,卑鄙和残忍居然无法深刻描述他们的行径。

这类感染者心里锁着一团火,只要稍微有人加以煽动,对普通人恶感极大的他们就甘愿卖命,只为了报复那些仇人

——当一个父亲面对女儿被活活打死而自己无能为力时,他就已经是个复仇者。

——当一个哥哥发现妹妹活活饿死,周围人声鼎沸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时,他敢叫自己一声恶魔。

——当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目睹从普通人到军队,整个乌萨斯团结一致疯狂迫害自己所在的团体时,他能把自己逼成一个丧尽天良只为报复的恶徒。

但群体是复杂的,也有另一部分人或多或少的受过普通人的恩惠,在心中把持善意,与失去一切的前者天然敌对。

于是感染者因为殊途异路甚至截然相反的理念分分合合、聚而又散,连小小的换粮方式都截然不同:

一者坚持打家劫舍,利用源石技艺大肆屠杀,从村民手里抢粮;一者认为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村民不会拒绝——到最后这两者又会自己内部大打出手,很快就不欢而散。

连吃饭都要分出个东南西北,怎么能指望这些山头林立的虫豸战胜纠察队甚至乌萨斯军队呢?

或者说,如何团结他们呢?如何让一无所有的感染者愿意卖命呢?

其实……挺简单的。

冻原里又是一声闷响!

肉体与雪水碰撞的噼啪声在空旷中传去很远,却没能吸引过来号称“冻原秃鹫”的感染者纠察队。

或者说,他们来了,然后他们再也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