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毛玉羊乳
明明只是一只岁阳,怎么比他这个纯真人类(?)还要大丈夫呢?
“出身岁阳,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大夫!”
勉励了尾巴一句之后,林恩又指了指躺在地上歇逼的刃,
“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藿藿你找几个冥差和金人勾魂使给他重新安排个牢房,记得换个结实点的,别明天早上我一起来又看见他越狱了。”
“好,好的!”
闻言,藿藿连忙点头,抱着自己那和高卢国旗一样的白布小旗帜快步转头跑开了。
林恩也没等藿藿回来,而是就这么将刃的“尸体”丢在这,同样转身快步走入了幽邃黑暗的幽囚狱深处。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该学会自己去找禁闭室面壁思过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去见另一个人。
.....
巨大的棺椁像是暴风中飘摇的孤舟,在识海动荡中摇摇欲坠。
她任由人们的愤怒、渴望、仇恨、恐惧和疲惫冲刷过自己的身躯,就像无色的浪涛将她从一处湍流抛向另一个浪尖。
在梦中,她审阅观览无数人的一生,人间百态、凡世浮沉遍览无遗,以此为这诸多生灵的最后一刻判下罪罚。
但在这种梦占之中,一段过往也总会如影随形,在她即将被茫茫识海彻底淹没之时追赶上来。
她看见那颗被称为「罗睺」的赤红星辰高悬在苍城仙舟的云巅上,如心脏般搏动不休。
她看见苍城患难,将军陨落、云骑战死,就连至亲至爱的姐姐也与她天人永隔。
她看见巨树通天,自罗睺之上延展根系与枝丫,擒获苍城,污浊寰宇。
但在那段回忆之中,也有一丝光亮所在。
她看见有持剑的白狼怀抱少女踏空而现,将她与姐姐的残魂从深渊中拉起,
她看见狼影如月,在污浊的寰宇中洒落月色,为她们铺就而成了一条通往彼岸的道路。
那道月光是如此的皎洁、如此的美轮美奂,洒落肩头便让她从足以溺死一切的信息中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坍缩成了意识海洋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她想起了自己所唤何名,所司何事——
她是十王司中的一名判官,代号「寒鸦」的判官。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寒鸦缓缓从棺中坐起身来,棺材一侧侍立的金人执笔疾书,待她书写梦中判决,动作快到肉眼难辨。
而她仿佛还沉湎在那段过往之中,久久难以回神。
虽然每日梦占结束之时都是这轮月光或与姐姐的美好过往将她唤醒,但可惜的是,她从来都未看清过那只白狼的面容——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了,久远到就连那白狼怀中的女孩都已坠入魔阴近千年,久远到一切美好都几近遗忘,唯有痛苦得以留存。
而且,那个身影对她也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寥寥几次遥望,他都将一切倾注在了那个与其相伴的白发少女身上,而她不过是数万苍城遗民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云骑而已,乃至最后的诀别亦是如此。
“寒鸦,该喝药了~”
棺材的另一侧,一名黑发青年早已等候多时,递来的掌中托着一盏金爵。
爵中盛着一汪碧如翡翠的酒液,在因果殿幽暗的殿宇中如同一只碧眼,怔怔瞧着她。
“又到了给饮酒的时间了,我差点忘了。”
寒鸦接过杯盏,转头望向身旁之人。
“林恩?怎么是你?”
虽说寒鸦大多数时间都躺在棺材中进行梦占,但偶尔也会有还阳之刻,那时她多半会陪着姐姐在阳间走走,沾染沾染属于生命的气息。
不过在近几年的还阳之刻,寒鸦倒是能经常看到姐姐和自己眼前的这个青年一起,而且让她颇为动容的是姐姐在和林恩在一起的时候表情会灵动许多,仿佛又有了曾经那个在高远蓝天下为她编织花环的爱笑女孩的样子。
也因此,她对林恩算得上印象颇深。
“许久未见了。近来还好吧?
我近来不太好,但是鉴于我一直以来都不太好,倒是也无妨。”
虽说是关切询问的话语,但是自寒鸦的口中说出来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平淡的有些可怕。
同事几年,林恩倒是早就习惯了寒鸦的这种语气。
这看上去三无的大奈判官其实是个纯纯的姐控,平常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见到雪衣的时候就会完全变个样子。
没错,雪衣和寒鸦是姐妹。
而且雪衣是姐姐,寒鸦是妹妹——虽说如果只看外貌身材的话是完全反着来的就是了。
毕竟和寒鸦不同,雪衣在苍城陷落之时早以身死,辛得灵魂尚未泯灭被林恩连同其他苍城遗民一同救下,后周转至罗浮获十王司所赐堰偶之躯,成为了一名十王司判官。
“我最近过的倒还算不错,虽也有不少麻烦,但总的来说也算有精无险...好吧,貌似是有精有险,都搞出人命来了。”
听到林恩的嘟囔声,寒鸦默然片刻,而后才继续用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说道:
“还是小心为好,姐姐难得有一个阳间的朋友。”
“那难道寒鸦你就一点不担心我吗?”
林恩半闭眼帘——这是雪衣平常表示担心的神情,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悲伤的渲染。
见到林恩这副和姐姐如出一辙的样子,寒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声一叹,
“你我同事一场,我自然是希望你安然无恙。”
“行了,我懂了,同事而已,真不熟是吧。??”
这一次寒鸦没有再继续理林恩,而是就这么不为所动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表演,让半天没得到回应的林恩只得自己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强行转移起了话题。
“我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的,我要见一个囚犯。”
“以你的身份还需要向我禀报吗?”
寒鸦像是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只是表情和语气依旧平淡。
“这不是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吗?再说该有的流程也是不能少的,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可不准我做出以权谋私的事情。”
林恩耸耸肩,而后也不再卖关子,认真的说道:
“我要见呼雷——前步离战首呼雷。”
“呼雷...”
听到这个名字,就算是平常一直面无表情的寒鸦都严肃了起来,凝神注视着说出这个要求的林恩。
“你要见他干什么?以你的年岁应该没有见他的理由。”
“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林恩随口说道:“实在不行你帮我编一个也行,反正就算不走特权我作为正式判官也有见他的资格了。”
244. 幽囚狱之底/镜流:我绝对不能忘记他!4k
呼雷,前布离战首。
于七百年前在第二次丰饶之战中被镜流所擒获,随后打入幽囚狱之地永世受无间剑树之刑。
而为了确保关押安全,呼雷需要以年为周期更换羁押地点,而且羁押地址不应由任何云骑骁卫及判官以下官阶的人知晓。
像是呼雷这样的老妖怪,其实每艘仙舟的幽囚狱深处都关押着不少。
毕竟仙舟航行八千载,树敌无数,而且这些仇敌大多都是长生不死的孽物,只能用种种手段将其镇压在幽囚狱之中。
甚至和那些真正的老怪物相比,呼雷都不算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存在。
金人之叛始作俑者【止戈】元型、岁阳夺舍之乱始作俑者【燧皇】、乃至仙舟的第一位长生者【起源长生者】以及传说中百死而复生的丰饶令使【倏忽】,每一个都是在现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存在,每一个都有独门绝技,斗志和耐性更是技惊四座,秘密武器更是给仙舟带来了深重的灾祸。
它们因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被关押在六艘仙舟之底的幽囚狱之中,而【呼雷】和【倏忽】则是都被囚禁在了罗浮的幽囚狱之中,只是以林恩的身份最多也就只能去见见呼雷。
至于倏忽?
明确有言规定,除元帅与十王共同下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倏忽尸骸所在之地。
知道林恩不愿多说,寒鸦最终也没有问太多,而是在为林恩指明了方向后便饮下忘川酒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棺材里。
工作还没有做完,她可不能休息。
得赶在姐姐下次还阳之前把工作处理好,这样才有时间陪姐姐一起。
顺便叫上林恩一起吧,有他在姐姐也能更开心一些。
寒鸦如此想到。
而后,饮下的酒液汇成一丸沉甸甸的水银,一路行经四肢百骸,意识亦随之再度下沉,浸入那汹涌无穷的意识之海中。
根据寒鸦指明的方向,林恩开始继续深入幽囚狱。
虽然也做了有些年的判官,但他平常负责的工作其实就是在外面抓人,乃是判官四责中的【拘】,而且他工作这几年也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如此深入幽囚狱倒还真是第一次。
就如同仙舟其他区域一样,幽囚狱自成一界,其中又独立着万千洞天,以一界洞天之牢关押着那些恐怖的不死孽物。
林恩快步走过一个个被封印在幽囚大狱两侧的洞天入口,最终在一处寒潭玄池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并不是关押呼雷的洞天入口,他之所以在这里止步是因为他在这里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哪怕已被时光磨损千年,依旧仿若触之可及的清冷气息。
若有所思的,林恩右手虚握,剑身斑驳沧桑的寒冰巨剑随之浮现而出,其锋寒芒洒落,坠入寒潭凝冰如镜。
【记忆·霜之哀伤感应到一份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是否查看。】
果然,这是镜流当年被关押的地方。
那日虽然拜托阿比得以看到了镜流和自己分别之后的人生,但那毕竟只是几个记忆片段肯定不够全面,没想到今日深入幽囚狱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些年,真是让她受苦了。
如此轻声叹息着,林恩垂下霜刃,令剑尖轻触寒潭、将整个水面冻结成晶莹的镜面。
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随之倒映而出。
【身堕魔阴者,当由十王司判官缉拿,于因果殿断其罪业。
这是仙舟不可更改的铁律,无论身堕魔阴的是寻常百姓还是云骑将军,亦或者是名为镜流的罗浮剑首。
哪怕是尚存一丝理智,但在剑斩孽龙、几近毁坏整个古海龙宫之后,镜流依旧被确认为身陷魔阴边缘,随时有可能彻底坠入魔阴,最终被锁入了幽囚狱深处。
十王司判官内将其关押在重水玄池的倒映洞天之中,以一界天地之力拘束这位罗浮万载犹不可及的剑客顶峰。
而今天,这幽囚狱之底却迎来了久违的访客。
寒潭的倒映洞天之中,看上去柔弱孤苦的白发少女正跪坐在玄池之前,四肢镣铐重若千均,缠绕其上的沉重锁链更是不知几何。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镜流缓缓转过身来,拖曳着无数锁链碰撞发出沉重而悠长的碰撞声。
她抬眸看去,鲜红的眸子犹如血月,无形的目光却如同冷风寒剑,径直的向探望者洞穿而去。
“师父...”
白发高束的男子声音似是轻叹,丝丝金色的雷霆幻影在其身侧奔走粉碎了寒风剑气,也让镜流眼中的杀意收敛而下。
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沉的死寂。
“你不该来的,景元...”
“我告诉过你,你不该来的!”
第一声还只是低叹,但紧随其后的却是如疯子一般的怒斥谩骂。
“你这个人啊真的只想着你自己呢。
昔日五人如今分崩离析,你是最明白[代价]的人,可是你做了什么!”
虽说镜流此刻已然半步魔阴,言语疯癫。
但她所言也有景元所不能否认的事实——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快到他的智谋、他的奇策还尚未拿出,一切便已成定局。
“你可真是个废物将军!
就和你的废物师父一样!”
镜流那疯子般喋喋不休的怒骂还在继续,但此刻怒斥的对象却已经变作了她自己。
“无论是在苍城还是罗浮,无论是那个白狼还是那个白狐,她都...她都什么也做不到!”
“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师父!自己的明月!自己的挚爱!自己的一切!牺牲生命送她通向彼岸!
她只能坐视自己的挚友死去,坐视着朋友不再是朋友、家园不再是家园...她甚至无法给他们一个葬礼!给他们的尸骸一个安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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