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腊月一
相反，此刻无论是她的心跳，还是衣摆下那正微微攥紧的双手，都无一不在证明着，她身体中残留的某种本能……正对她此刻所作出的行为，感到喜悦。
只是，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伊芙眼底的困惑之色顿时又一次变得更深了一些。
所以……既然当时的自己真的这么在意这个小鬼，那为什么，最后反而会用净魂将那几年间的记忆从头到尾处理了一次呢？
如果，那些记忆当时没有被处理的话，那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就能完全变回到曾经那个看起来……很开心的“自己”？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伊芙整个人都稍稍沉默着。
其实，有关那八年间的记忆片段，她目前还没有看完。
毕竟，要在触碰“明心”果实的同时，翻阅那些记忆，对精神力的消耗太大了。
而在消耗了庞大的精神力后，最终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对自己恢复伤势毫无用处的东西。
如果换成其他事情，她大概连去尝试一下的念头都不会产生。
不过现在，静静注视着身旁某个一动不动，反应格外乖巧的小鬼，伊芙忽然感觉……这样，也不错。
这一刻，虽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但其中的气氛，却丝毫不曾让伊芙感到不适。
滴滴、滴滴——
但就在这时，一道铃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屋内短暂的静谧。
“……”
闻声，伊芙微微皱起眉头。
下一秒，身下阴影略微扩散，一条惨白的手骨探出，将一枚看起来型号已经相当老旧的联络器递到了伊芙的面前。
眸光扫过，注视着上面显示的联络人，伊芙的纤眉顿时皱得更深了。
“……”
这时，一旁的苏维也稍稍回过神来。
在想起之前在宿舍时，魔女大人收到联络后主动走出宿舍的反应，他很快意识到，魔女大人大概并不希望旁人听到她的联络。
可下一秒，就在苏维刚刚要站起身，与紧挨着的魔女大人分开之时，他的手腕上适时传来一阵力道，让他重新坐了下来，甚至与身旁的魔女大人贴得更紧了一点。
“不要乱动。”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传来了魔女大人这样的细语声。
随后，在苏维有些困惑的目光中，身旁的魔女大人便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不过这一次，在联络接通后，联络器上却并未弹出任何实时通讯画面，似乎是被心情不悦的魔女大人单方面切断了。
从联络器上传出的，只有纯粹的声音。
“伊芙小姐……咦？您为什么没有开投影功能？”
很快，苏维便听见了从联络器中传来的，一个男性的声音。
听着对方那莫名耳熟的声音，苏维整个人都是一愣。
几乎本能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在今天上午海选结束时，曾跳上擂台，试图对自己动手的那名银发青年。
说实话，那个时候虽然脸上不曾表现出来，但绝对是苏维这几天中，距离鬼门关最近的时刻。
因此，他对那银发青年的印象相当深刻。
只是，他并未想到，那个银发青年……竟然也和魔女大人认识。
“有事说事。”
然而，与银发青年那热切态度大相径庭，魔女大人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冷淡：“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那个，姐姐让我问您，您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再出发……”
听见魔女大人的声音，银发青年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途中，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非常遗憾，明天上午似乎就要开始举办火种计划的复活赛了，我大概已经去不了——”
“这并不遗憾。”
听完银发青年的话，伊芙沉默片刻，忽然若有所思的偏过脑袋，望向身旁的苏维，轻声询问道：“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
“啊？”
然而，魔女大人话音刚落，并未开启实时通讯投影的银发青年似乎产生了什么误会，顿时道：“我觉得，您完全可以等我这边将复活赛打完再一起过去，毕竟是圣灵巨龙的残魂，有我在身边保护您的话，您肯定也会更——”
只是，这一次银发青年话还没说完，祸国的魔女便直接“啪”的一下，挂掉了联络——
“？！”
同一时间，会场外的街道上。
看着手里徒然挂断的联络器，正在侃侃而谈的银发青年声音顿止。
脸上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变得阴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对方的随意挂断联络了。
甚至很多时候，连他的联络，对方都会直接无视。
曾经，他告诉对方自己也是大陆历史排行前十的万兽体后，是这样。
如今，就连他的修行进度快要达到准圣水准后，也依然是这样。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对方都未曾将他看在眼里。
原本，他还将这个祸国的魔女视作自己将来的禁脔，可如今——
“……该死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是个解决了历史最大短板的冥王体么，到底在装什么清高？”
上下牙齿不经意间咬紧，联想着祸国魔女那仿佛无论何时都清冷平淡的绝美皮囊，银发青年深吸一口气，浑身微微颤抖，一点一点在嘴边挤出一抹冷笑：“你最好别落到我手里，该死的贱人……”
***
“……”
考生房间中，在一旁静静将魔女大人的联络听完，苏维一言不发，心里已然有了大致的判断。
显然，就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位中午便和他道别过的魔女大人，现在并不是已经出发回来了，而是还没有出发。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中午离开后到底去做了什么，导致其如今看起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一言一行都总是让苏维这边产生难以挪开视线的既视感。
想到这，苏维忽然有些犹豫。
他不太能确定，现在的魔女大人，看起来已经想起了曾经那段时光的她……真的可以称之为自己的母亲吗？
“嗯？”
就在这时，一直不曾收到苏维回复的伊芙再度歪了歪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
“……那个，我不是很清楚您现在的情况。”
迎上魔女大人询问的眸光，苏维也回过了神，安静片刻，他这样张了张嘴：“您……或许可以先把您目前的身体情况稍微告诉我一些。”
虽然苏维并不是很清楚，面前的魔女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征询起自己的意见。
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接下来是要出发去哪里。
不过，他至今都记得，上一次在集训营的办公楼时，那个疤痕青年就提到过，这位魔女大人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有了狐仙大人的例子，苏维当然清楚，能在魔女大人这样的强者身上残留下来的伤势，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完全痊愈的可能。
所以，如果现在要出发的话，这位魔女大人很可能不是全盛状态出发。
因此，苏维打算先仔细询问一番，再给出建议。
“……”
然而，让苏维有些疑惑的是，在他这样询问后，面前的魔女大人并未立刻回应。
她反而眨了眨眼睛，有些出神的，用意外的眸光盯住了他。
这一瞬间，除了伊芙本人以外，大概连苏维本人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如今的态度，与中午时直面对方道别时的态度……差别到底有多大。
“是呢……我现在的状况，大概算是恢复到了七成左右？”
看着眼前某个与中午时反应截然不同的小鬼，伊芙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从那次再罗索山脉见面后，这个小鬼时隔许久的、第二次主动关心自己？
本就偏快的心脏跳动，再不经意间变得更快了一些。
到底……是为什么呢。
交叠的修长双腿轻轻晃动，伊芙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仅仅只是被某个小鬼关心，就感到浑身发软、忍不住沉浸其中的一天。
“才七成？”
然后，在听见面前魔女大人的回应后，苏维沉默片刻，低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并不建议您现在出发。”
“嗯？为什么呢？”
看着面前小鬼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的神色，伊芙歪了歪头，眸光疑惑：“七成的话，其实已经很多了哦？”
“……我觉得不够。”
迎着魔女大人的目光，苏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渐渐多出了几分担忧：“这涉及到您的人身安全，我更希望您能慎重一点。”
“哎呀，我的安全……你很在意吗？”
“那肯定在意。”
苏维愣了愣，微微偏过视线，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无论您现在……到底是谁，我都不希望您遇上危险。”
“……”
将苏维的反应尽收眼底，伊芙安静片刻，也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采纳。”
虽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一头圣灵巨龙的残魂确实十分重要，很有可能蕴含着让她突破那道拦住无数人的天堑，就此化圣的契机。
但转念一想，除了她这样能奴役灵魂的冥王体外，对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一头圣龙残魂……其实并没有多么诱人。
至少，其中所蕴含的危险，远远大于收益。
而且最关键的是，伊芙忽然发现，此时此刻，迎着某个小鬼那担忧的目光，原本迫切想要得到更多力量为母亲复仇的她……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没有过去那般执着于力量了。
最终，伊芙决定，就按苏维所说的那样，再多休息一会儿。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她觉得……果然应该由自己这边亲口说出来。
“抱歉呢。”
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记忆片段里，“自己”曾和某个小鬼在家门前拉钩约定的那一幕，她稍稍将眸光从身边的苏维身上挪开，仰头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回来的这么晚。”
“……欸？”
听着这样一句奇怪的话从身边的魔女大人嘴边说出，原本正松了口气的苏维整个人一怔，猛然看向前者。
但最终，他却只看见了对方那微微紧绷着的、有些苍白的侧脸。
“如果我现在说，想重新做一个合格的妈妈，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第69章：要注视着妈妈
“如果我现在说，想重新做一个合格的妈妈，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
细听之下，那声音中，似乎还微微有一丝颤抖。
“……”
苏维蓦地沉默了下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近乎本能的，浮现出了当初老妈离开家里时的景色。
那时，明明是她主动硬拽着他拉了钩，结果最终……却许久都不曾再回来。
在再次相遇后，也是几经波折，直到如今，才重新想起自己。
说实话，恨意这种东西，苏维并没有，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对她那八年间的养育发自内心的感激。
但，同样发自内心的讲，他并不认为现在的魔女大人，能称得上一位合格的母亲。
她曾经是最完美的母亲，可现在……她不是了。
在这一瞬间，静静注视着后者的侧脸，苏维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了一抹连他都感到诧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