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腊月一
在意识到自己此时只需要稍稍翻转一下右手手腕，就会让王女大人看见不合时宜的景色，苏维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稍微不注意，这辈子……就走到头了。
甚至，要是自己待会儿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引起了王女大人的疑惑发问，那……比起对王女大人撒谎，他大概也会选择老实交代。
……完了。
全特么完了。
就在苏维想到这里时，他面前修女小姐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那湛蓝色的双眸愈发坚定。
紧接着，苏维的脑袋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但没过多久，他便重新回过了神。
因为他明显注意到，这位过去曾经好几次被自己撞见偷藏资料的修女小姐，现在似乎……依然不清楚应该怎样做。
明明有在努力，但不仅没有走向正确的方向，反而像以前帮他舒缓脑袋和肩膀时那样小心翼翼。
……阿，原来是杂鱼。
还好，还好……
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处境依然窘迫，但苏维顿时松了口气。
哪怕以前完全没遇见过这类情况，可若仅仅只是如此的话，那他现在问题不大，只要专心回应王女大人，等查岗结束就……嘶？！
就在苏维这样想着时，忽然整个人一愣，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就连望向后者的眼神中……都多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惊恐。
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苏维这边刚才的想法，做出了改变的修女小姐正用夹杂着些许询问意味的眸光，仰头望着他。
“说起来，你……现在在哪里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在迎上修女小姐视线的同时，王女大人的声音，也再度从面前的通讯中传出，落在了苏维耳畔。
画面中，神色疲惫的王女大人，目前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她只是小小的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追查那个能在平时完全避过法阵侦察、唯独在漏出原形时才会被侦测到的新型腐堕。
但，大概是由于永夜教团那边的种种“研究”又有了新进展的缘故，那种能避开现有侦测手段的新型腐堕……追查难度相当之高。
最终，除了通过现场残留的痕迹及破坏程度确认了其危险程度以外，塞尔西娅这边并未再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
而按照帝国女皇的计划，现在的她……也差不多，该动身去往第一会场了。
那边，才是接下来最为关键的舞台。
“我……在第一会场，这边。”
呼吸随之一窒，竭力保持着思考，以及脸上的平静，苏维用夹杂着些许疑惑的语气反问道：“您那边……不是应该，有我的定位吗？”
这样说着，苏维强自将眼角的余光从面前近在咫尺的修女小姐脸上挪开，瞥了手腕上正在投影通讯画面的手环一眼。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王女大人亲自给他戴上这手环时，就曾告知过他这一点。
怎么现在反而……嘶，询问起了自己的位置？
“……这个嘛，真遗憾，那个手环，终归是十多年前的产物，现在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我也是刚刚忙完手里的事情，习惯性查完手环记录后才注意到，你的定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定格在原地，连一毫米都没有移动过。”
在被苏维这样问到后，画面中的王女大人微微一顿，她盯着苏维那张莫名有些红润的脸仔细看了片刻，脸上这才稍稍浮现出放心的表情：“就是因为刚才注意到这个，所以我才会这么晚还……”
只是，话说到一半，画面中的王女大人忽然闭上了嘴巴，在苏维的注视中微微偏过了视线。
“总之，你人没出什么问题就好……姑且，现在是我负责监管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有一点点困扰。”
“……抱、抱歉，我会……注意的。”
调整着呼吸，原本撑在沙发上的左手一点一点抓紧沙发表面，苏维沉默片刻，试着用说完几个字便略微停顿片刻的方式，回应道。
他这样说完，整个房间，便重新变得安静了下来。
仅仅只残留着些许不仔细倾听，几乎会直接忽略掉的微弱动静。
“那个……”
再度安静等待了片刻，苏维那依然有些空白的大脑终于渐渐意识到，现在，似乎……是结束通讯的好时机？
毕竟，王女大人这次联络过来，似乎也只是惯例的查岗。
现在，确认他人还活着，也确认了他还待在王城里，那接下来……似乎也没什么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了。
“说起来，都这么晚了，你在第一会场那种地方做什么？”
然而，就在苏维一边抵抗着杂念，一边思索着要如何“自然”的结束这次联络时，王女大人的询问声，再度在他耳畔传来。
“我记得，那边现在……应该被选为了火种考核的场地才是？”
半倚在宫殿正厅的沙发上，无暇的脸上浮现些许困惑的表情，再这样开口后，塞尔西娅好整以暇的注视起了苏维的脸。
虽然她确实是刚刚才发现手环的定位功能出现了故障，但实际上，这两天某个小鬼的行踪，她姑且……都是一清二楚的。
尽管没有时间去现场，但就连某个小鬼爆冷赢下了圣顿公主这件事，她都有所耳闻。
并没有特地询问的必要。
只是，现在……在忙碌了一天，终于再度看见某个笨小孩的脸后，她总感觉精神上积攒的疲惫感，都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本能的，她想要再多看着他一会儿。
而且，最关键的是，塞尔西娅已经注意到，此刻某个笨小孩脸上……正泛着一抹奇怪的红晕。
她看得很清楚，这是前者在和自己联络以后，脸才渐渐开始红起来的。
这让塞尔西娅有那么一点点开心。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过去苏维在和她说话时，虽然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尊敬，但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脸红过。
如今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心跳都在不经意间加快了许多。
她不由有些好奇，难道是自己这身刚换上的睡衣……稍微薄了一点吗？
这才导致这个最近已经成年了的小鬼，现在……难道是在幻想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对画面这一端的……她？
“我……我其实，就是火种的，参赛者……”
而另一边，在听见王女大人的询问后，苏维先是一愣，然后也意识到，自己参加火种计划考核这件事……目前似乎就只有魔女大人，已经在现场的女皇大人知晓。
除了她们两人以外，王女大人和侍女小姐，并不知道这一件事。
苏维也没有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毕竟，虽然目前在软禁期间，但参加考核并不需要出王城，也就没有特地汇报的必要了。
而且……苏维这边其实是有一点点私心的。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当初在通过初试以后，他的脑海中，便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想，若是自己真能通过正赛，甚至当选火种的话，等到了那个时候，再将这一切对王女大人全盘托出，狠狠的震惊她一番。
真到了那个时候，苏维感觉，王女大人的反应……应该会很精彩。
只是可惜，现在在被对方提前察觉，主动询问以后，已经没机会了。
不过，在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后，苏维又想了想。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如今已经进正赛了，就算现在告知王女大人，那应该……也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是吗？”
果不其然，就在苏维想到这里时，他的耳边，便传来了王女大人那惊讶中夹带着几分茫然的声音：“骗人的吧？你不是才刚刚开始修行几天吗……是怎么样做到的？”
“就，嗯……就正常的通过初试，然后参……参加海选。”
听到这里，苏维强忍着修女小姐的干扰，勉力挺起胸口回应道：“不、不光如此，说出来……您可能，都有些不信。”
“嗯？”
画面中，王女大人歪了歪脑袋。
注视着此刻正试图在自己面前表现着什么的苏维，她眸光愈发柔和，那张绝美的脸蛋上，也适时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她主动追问了起来：“难道你还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那当然是……”
心无旁骛的用力笑了两声，苏维沉声道：“其实，我不仅通过了初试，甚至……都已经通过了海选，进入、进入正赛了——”
大概是分出了过多用于忍受修女小姐干扰的思考能力，在装模作样的将这一喜讯汇报给王女大人后，苏维也到了极限：“当然，这也多亏了从您那里得到的帮助，如果、如果没有您……我可能，连修行都做不到……”
“非常、感谢！”
下一秒，咬牙说完这句话后，苏维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上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他连忙略微垂下脑袋避开手环的镜头，避免被画面中的王女大人察觉到异样。
随后，注视着手忙脚乱的修女小姐，苏维的精神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变得恍惚。
“是这样吗……”
数秒钟后，在意识堪堪恢复清明的苏维耳边，再度传来了王女大人那有些轻快的声音。
目光从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的修女小姐身上收回，苏维深吸一口气，再度望向画面中的王女大人。
“那，你还真厉害呢。”
就在苏维与后者那双毫无杂质的碧色眼眸四目相望的瞬间，后者轻轻眨了眨眼睛，回以他一抹柔和似水般的笑容。
“还……还好……”
发热的头脑重新冷却下来，苏维彻底松了口气，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我刚才……可能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虽然谦虚是好事，但是太过谦虚的话，反而会让人不快哦？”
面对苏维重新变得冷静下来的模样，王女大人只是微笑着注视他，轻声提醒道：“才修行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进入这次考核的正赛……真的很厉害哦，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呢，你完全可以为此感到骄傲，真了不起。”
“真……真的吗？”
苏维愣了愣神，完全没想到王女大人会这样鼓励自己。
“当然是真的——”
就在王女大人这样开口时，画面中的一旁忽然传来了另一道让苏维十分熟悉的声音。
“大人，你要的，那孩子的四五六轮海选留影，已经买到了……虽然稍微费了一番功夫。”
随着那道声音这样述说着，一身黑白制服的侍女小姐，也出现在了实时联络的画面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考核留影里卖得最好的，就是这一套呢，我们待会儿一起看……嗯？”
也就在这个时候，画面中的侍女小姐忽然心有所感，也偏过脑袋，注意到了一旁画面中的苏维，眨了眨眼睛：“您……刚才正在和这孩子联络吗？”
“……埃尔西大人，您晚上好。”
与画面另一端的是女小姐四眸相对，苏维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下意识出声问好。
让他表情呆滞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侍女小姐的突然出现。
而是因为此刻对方手中的……那一卷留影。
如果，他刚才没有出现幻听的话，那个似乎……是他今天参加海选时的留影？
……咦？
想到这里，苏维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困惑。
虽然，他确实知道，海选中各个考生的考核投影，会被加工制作成留影素材对外售卖，但……现在的关键点不是这个。
为什么……王女大人会知道这个？
苏维记得，刚才和自己聊天的王女大人，不是连自己身处何处、有没有参加火种计划这些事情……都不知道的吗？
那为何，会提前让侍女小姐去买自己的海选留影？
“……咳。”
就在这时，似乎是注意到了苏维的目光，王女大人沉默片刻，原本白皙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只见她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埃尔西……”
“……好的。”
闻声，侍女小姐眨了眨眼睛，大致能理解此刻自家主人眸光含义的她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过，在走出之前，苏维似乎看见这位侍女小姐轻轻对自己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