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会看板娘之野望 第240章

　　人要是有了牵挂，便会逐渐丧失冒险的动力，但同样地，人要是没有牵挂，那也全然没有冒险的必要，所谓的前进就是我们和世界彼此牵引著大家，如若没有羈絆、没有因果、没有缘份，那便没有所谓的冒险，也没有那些令人爱惜的回忆。

　　我本该与怜儿间享受一整夜的温馨，但有一个意外的来客敲响了我的房门。

　　那是翼人索拉，她顶著一双迷茫的眼睛找上了我。

　　大概是因为拉芙坦小姐刚好有任务外出了，所以她才只能来找我谈心吧？

　　她吞吞吐吐地道：“那个，蓝农小姐，请问现在方便谈谈吗？”

　　“公事？私事？”

　　“那个……一半半吧？”

　　光看表情，我也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曾经也有过。

　　“不介意舍妹在的话，入来坐坐？”

　　“嗯，谢谢。”

　　一看见有陌生的客人上门，怜儿她便自动自觉走去泡茶泡咖啡去了，我一边默默看着小女孩的进步，微笑心中，一边迎着索拉，安排她入席就坐，再替那彷惶在厨房的怜儿向索拉探问说道：“那个，索拉，你比较喜欢红茶还是咖啡。”

　　然而即使我使尽了眼色，不会观言察色的索拉仍旧是读不懂我的表情。

　　她说出了一个冰箱里面没有的答案：“我是可樂派的。”

　　正在烧热水的怜儿肩膀明显抖了抖。

　　我只得更露骨地提问：“抱歉，我们这边没有可乐。请问你要茶还是咖啡？”

　　“不用劳烦，我不口渴。”

　　索拉小姐，你知道吗？

　　你刚刚间接直接把我家怜儿的存在价值给否定掉了。

　　不过，我家的怜儿是坚强的怜儿，就算遇上了索拉小姐这种恶客，她还是没有放弃去完成那斟茶递水的任务，只见她静悄悄地夺门而出，不一回儿就拿着一枝玻璃瓶装的可乐回到我们这儿，然后把它和我的咖啡一并放到托盘齐齐奉上。

　　结果，在看见可乐时，索拉小姐也察觉不对了。

　　翼人少女憨憨地问道：“不是说冰箱里面没有可乐吗？”

　　我赞赏性的对怜儿浅禄一笑，帮忙她向索拉解释说道：“应该是怜儿她向隔壁的伯兰妮小姐要来的，怜儿和你一样是可乐派的，为了不让她喝太多糖分进肚子，我都会把可乐藏到伯兰妮那儿，但没想到的是──这个藏宝地点已经老早被她发现了啊！”

　　话讲到最后，我的语气不禁冰冷了起来。

　　而此时的怜儿则是挤出了某会长小姐的表情，一脸无辜地移开了目光。

　　「孟儿－艾哈德！你这个失败的大人！都是你教坏咱家怜儿的！」

　　碍于有客人在，我也不好当场上演三娘教子的戏码，便只是暗瞪灰发萝莉一眼，然后堆起微笑，用一声赞赏引出索拉的来意：“对了，如无意外的话，我们这次的任务应该会就这样子结束掉吧？索拉小姐，在我看来，你这次的表现可是相当不错喔！”

　　“会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帮上忙……”

　　又來了！

　　即使己经漂亮地为绿柳先生解决了许多困难，可索拉小姐她还是没有在这次的旅程中取得该有的自信，但她的不自信有部分该是源自于小时候所遭受的歧视和排挤，要是只因为一次半次的成功而彻底改变，那反而显得不合常理。

　　虽然效果应该不会很好，但我还是想要试试看用言语去开解她。

　　毕竟作为鉴定师，我们其中的一项任务是让自己负责的冒险者变得更加优秀。

　　而对于索拉，安慰的话语恐怕是没有用的。

　　长期不自信的人就算我们当面肯定他们，他们也很可能只会当成善意的安慰。

　　倒过来说，一针见血的批评也许会更加容易产生作用。

　　我思索了一下，笑着说道：“索拉小姐，原来你也是性格坏的呀。”

　　“欸？”

　　她发出了错愕的声音。

　　我一边为面前的咖啡加奶，一边浅笑说道：“因为索拉小姐你常常瞧不起别人啊！”

　　“蓝农……小姐？”

　　索拉小姐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甚至是怜儿也对我送来了不解的目光。

　　我暗暗为自己出色的演技给了一个九十分。

　　其实装逼是真简单的一回事，只要模仿某亡灵法师就对了。

　　我维持着白夜她的漫不经心，轻抿一口咖啡，以略为清冷的语调说道：“难道索拉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很瞧不起别人吗？想想看，当时候，你是怎样对待绿柳先生的？为什么在处理油画时，你没有事前知会他？难道你那时不是这样子想的吗──”

　　我顿了一顿，把笑容牵引出诡异的弧度：“蓝农小姐她们肯定无法理解的吧？”

　　“我……”

　　索拉小姐想要辩解，我又怎么可能让她辩解？

　　呵呵……

　　我吃吃一笑，直视她动摇的眼眸：“不止是这样子，被你瞧不起的还有你的同族，你常鄙视他们明明两只翅膀却只能达到那种程度的飞翔，你也觉得同梯次的冒险者尽是在犯低级错误，所以不想和他们为伍，相比起弱者，你更需要强者来衬托自己。”

　　“弱者不及强者做事完美，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是这样子想的吧？你之所以能够和拉芙坦她待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已经强到无法和你产生比较，由于拉芙坦在你心目中已经是完美的典范了，因此她的优秀便不会映衬出你的弱小。”

　　我一路自说自话，那都是十分伤人的话，但我深信自己看人的水平，索拉小姐她就是我口中的这一种人，大概自卑的人心中都有着一种名为「比较」的猛毒，既毒害自己，也毒害他们，是人心為免自己太過痛苦而自動採取的逃避策略。

　　过往我也曾经一直逃避，言语不通的问题让童年的我困扰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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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自卑者的目光（小蓝）

　　（烏魯－藍農）

　　自卑者的目光是高傲的，索拉她也有着这样的目光。

　　或许索拉她一直没有自觉，可她其实一直都有在默默为眼前的每一项事物给予评价。

　　当然，不止是她，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在评价他人。

　　但在评价之余，索拉她也采取了一个既精明也笨拙的应对策略，她一方面不愿与弱者为伍，一方面崇拜而不敢接触强者，唯有在遇上我和拉芙坦这类主动亲近她的上位者时，她才会放心离开属于自己的舒适圈，稍稍往着外界探索，稍稍尝试自己不熟悉的事物。

　　“我这样批评你，你会觉得生气吗？”我用玩笑般的口吻问道。

　　“我……我不知道。”她皱着眉头回答说道。

　　我敢用一个星期份量的红豆包作保证，索拉她现在肯定已经生气了。只不过，她心底里并不想承认自己会因为受到我那种程度的批评而吃恼，这位翼人女子是高傲的，她才不想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看穿自己的心事，她才不想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理解。

　　然而，在不想被我理解的同时，她又渴望着被他人理解。

　　这种复杂的想法十分矛盾，但自卑者的心态往往就是这么矛盾。

　　如果没有这些千丝万缕的矛盾，烦恼就成不了烦恼，人心就不会鬼打墙，总是无限轮回。

　　看着依然故我的索拉，我谨慎而大胆地继续说道：“老实讲，根据我一路上的观察，索拉你啊，不止是瞧不起别人，而且还好像非常的自我中心？由一开始到现在，你不觉得自己一直都想要把所有工作从其他人手里抢来过做吗？你是想要证明自己比其他人优秀吗？”

　　“哇噢！索拉，你真厉害呢！”我刻薄地说道：“你是想要听见这些恭维的说话吗？”

　　“胡说！”

　　索拉小姐激动地沉喝了一声，突然爆发的声量径直吓得怜儿身躯一抖。

　　虽然有可能会引火烧身，但我仍是决定狠下心肠，像是白夜和海老他们那般，去成为别人所讨厌的角色：“索拉小姐，你一定常常在幻想吧？幻想自己强大得可以战胜任务敌人，幻想自己可以广受亲友们的爱戴，幻想自己的美貌可以俘虏任何人的心，幻想着自己是完美的！”

　　“然后你渐渐发现了，现实中的自己根本不是完美的。”

　　“你在评价别人的同时也评价自己，你开始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可笑──”

　　“对！就像是现在这样，你想要反驳我吧？你很生气自己无法反驳我吧？你理想中的自己一定可以漂亮而帅气地把自以为是的我驳斥得哑口无言吧？但很遗憾，幻想很简单，现实却很艰难，你只能够在一两个领域完成自己的幻想，至于其他方面？呵。”

　　说到这个地步，索拉小姐早已怒不可遏地死盯着我，活像是要用眼神把我的脸孔烧穿两个大洞一般，可自卑如她又哪里会有据理力争的勇气？她会退缩，她习惯退缩，习惯卷缩在那个安全的舒适圈中顾影自怜，没有办法，这就是她一贯的生存方式。

　　簌踏。

　　她兀然站起身来，向我鞠了一躬。

　　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我捉准时机钉问道：“你又要逃避了吗？”

　　「索拉小姐，你有面对我的勇气吗？」

　　我忐忑而期待地看着索拉小姐的背影──

　　老天庇祐，她没有落跑逃走，她把自己武装了起来，带上强硬的表情，回眸往我看来：“逃避？在下有什么需要逃避的？反倒是蓝农小姐，你一直自说自话，是误会了什么吗？”

　　非常好。

　　如果勇者没有战斗的气慨，那我这名反派魔王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我回憶著白夜的語氣，提问道：“莫不成索拉小姐你认为我说错了吗？难道你真的没有瞧人不起吗？那为什么过去那么多次有人邀请你一起组队，你都要婉拒他们？”

　　“我自己一个人更加有效率。”

　　“骗子。”

　　伴随着一阵异样的**，我冷冷斥骂着眼前的翼人：“跟效率完全没有关系，你婉拒和那些人组队合作只是因为你想要独善其身！──谁要接受这些边缘人的邀请啊？给其他人看见了你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我一定会被误会成同样的怪人吧？对吧！你就是这样子想的吧？”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

　　索拉小姐焦急却无法回答，因为她也意识到她就是我口中那种性情恶劣的人。

　　人活得愈久，我就愈觉得咱们人类都是天生坏性子的笨蛋。

　　而正因为我们天生都是坏性子的蠢蛋，所以我才不讨厌那些坏性子的朋友们。

　　我的职责是让索拉小姐变成更优秀的冒险者，因此我必须让她正视自身，就算以下的做法有可能会伤害到她，那也是必要的尝试和冷酷：“你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啊？如果每个人都只和比自己优秀的人当朋友，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拉芙坦她们对你友善？”

　　“在你轻易拒绝别人的时候，你又是否晓得主动接触你的他们究竟怀着多大的决心？”

　　“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朋友的权力和自由，但大家又不是菜市场的橘子，可不是任由你东拣西择的东西，说句不好听的，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闲到去关怀你内心的感受，而你一直以来的作法看在我们眼内可是相当的傲慢哟──”

　　我的声音于此止息，索拉小姐陷入了漫步的沉默，怜儿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骨溜溜的眼儿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隔了好一会儿，脸色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索拉小姐才终于作出反应，她掏出怀里的笔记本，开始转移话题：“蓝农小姐，我是来向你商量失踪案的事情的。”

　　啊……

　　望着她这种跳跃式的反应，我一时也是哭笑不得。

　　我只得努力维持着酷酷的表情，似教师般确认问道：“刚才跟你讲的，你都有在听吗？”

　　她没有看我，只看着笔记，支吾应了一声：“嗯。”

　　「怎么说来着？有种小孩子在被大人训话后闹别扭的既视感？」

　　「再唠叨下去，她应该会生气跑掉吧？」

　　「索拉小姐似乎意外的小孩子脾气呀──」

　　「稍稍有种淘气可爱的感觉？」

　　「不不不……」

　　我瞟了眼已经被无聊得转身溜到床上去看童话书的怜儿──

　　那是一个隐隐约约而又毫无自觉的半走光姿勢。

　　纯真的女孩懒洋洋地把双脚搁在墙身，上身的短衫随着地心吸地而滑落下来，从而把那奶白色的小肚肚完全暴露在空气当中，令人感觉遗憾的是，那翻落的衣物去到胸部的下缘便被童话书的重量压住，令人看不见紧接下来最精彩的部分。

　　咱们家的怜儿就好像是一颗没有施加任何农药的红苹果般清新而甘甜，就算有不熟悉的客人上门造访，她也依然故我，只毫不忌讳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客观来说实在是有点不太礼貌，但想深一层，这不正正是女孩儿她率直自然的表现吗？

　　「果然最可爱的还是我们家怜儿呀！」

　　「要是有濑蛤蟆想吃天鹅肉，那就把他们全部交给白夜对付吧？」

　　「怜儿是我的！才不会让任何人得到她！才不会让她嫁出去呢！」

　　因为怜儿的缘故，我的脑海瞬间飞掠过了千思万绪，但我作为一名优秀的看板娘，那当然是拥有着脑洞与现况并行的一心二用功能。

　　在索拉小姐专注的视线中，我轻咳了一声，佯装作猜不出她的来意，提问说道：“具体而言，你对这桩失踪案还有什么疑问？”

　　索拉小姐带着犹豫的口吻问道：“我可以到修道院那儿继续搜证吗？”

　　我就知道是这一个问题！

　　对索拉她来说，每一个委托任务都是她的游戏，她所需要的并非是任务的酬劳，而是伴随着任务完成而产生的成功感和优越感，在她的潜意识中，游戏要打到最后一关才叫作完成，像是我们目前这种状态，给她的感觉就只是刚刚打完教学模式的序章罢了。

　　在某方面而言，索拉她也是个危险的家伙。

　　假如把委托任务当作是成功感的来源，那她迟早肯定会失陷于冒险当中。

　　所谓的冒险，失败一次就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