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恋生如夏花
放下手机，唐梨又再次看向唐可可的脸。
昏迷中的唐可可漂亮得像是通话中的睡美人，恬静，柔顺，看上去和平时锋芒毕露的样子截然不同，就像是个刚出闺阁的小姑娘。
可刚才在休息室里那双疯狂的眼睛以及没有丝毫暖意的笑容却依然历历在目。
明明在祈求她的原谅，却没有抱有半点希望，仿佛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她的选择。
就在看到唐可可眼中蕴含的疯狂的那一瞬间，唐梨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可能会影响她们的一生。
突如其来的压力降临在她的心头，回应却不能迟疑。
到底是回答原谅还是不原谅？
她选择不回答，事已至此，原谅还是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呢？
唐可可是她的孩子，这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所以，她要撕开唐可可脸上的面具，露出那个隐藏在重重掩饰之下那个她最熟悉的，最真实的唐可可，只有那样，她才能彻底进入唐可可的内心。
虽然晕倒的有些突然，但得益于平时注重运动而相对健康的身体，唐可可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她床边削苹果的唐梨。
虽然削苹果的手已不再是那双因为常年劳动而显得无比粗糙的男人的手，而是变成了一双手指修长，柔弱无骨的柔荑。但转动苹果和小刀时喜欢用小拇指支撑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
或许唐梨不会知道，其实她早在确定她就是唐离之前，就已经有些猜测了，毕竟即使一个人的性别乃至身体都发生了改变，习惯确实无法轻易抹去的。
她清楚唐梨在生活中的各种小习惯，在看到唐梨的第一眼，她就产生了浓浓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她魂牵梦绕，所以才会不断地接近唐梨，却又因为害怕与芥蒂而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她。
最终导致她们的好几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如今确定了唐梨的身份，她便清晰地意识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她无比熟悉的那个人。
或许是她的动作幅度比较大，原本来专心致志给苹果做造型的唐梨抬起头，和她对视在了一起。
“嗯？可可，你醒啦，我给你削了苹果。”
唐梨笑眯眯地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苹果递到唐可可的面前。
唐可可瞥了一眼，不由得失笑出声。
“你怎么还雕成了兔子的形状，不嫌累吗？”
“是有点累，不过没关系，你小时候受伤住院的时候我给你削苹果你死都不吃。最后还是我把苹果削成兔子的形状你才吃下去的。”唐梨撇了撇嘴，将一片果肉喂进唐可可的嘴里。
“你还记得啊……”唐可可嚼着酸酸甜甜的苹果，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当然记得啊，所以后来每次住院给你削苹果的时候我都会把果肉削成兔子的形状。”
就在唐梨说话的时候，唐可可敏锐地发现唐梨的手指上贴着一张创口贴，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的手怎么了？”
“诶？”
唐梨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于是讪讪一笑：“你大学之后就没回来过了，我也没机会削苹果啦，技术生疏了不少。”
唐可可看着那张十分破坏唐梨手指美感的创口贴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太沉闷，唐梨又说道：“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国度饮酒加上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应激晕倒了，没什么大碍，但是要注意休息，不能喝那么多酒。”
“我早就跟你说了，酒这种东西不能多喝，喝多了伤身体，你就是不听。”
“还有工作的事情，我发现你总是喜欢接很多档期，明明自己都没有休息时间了还接，我过劳死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你这死丫头是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吧？”
“你真是气死我了，从小就不让我安心！”
“我才刚醒，你好烦。”唐可可嘴巴一瘪，顿时扭过头去。
“诶，我在跟你讲话你有没有听到？你不要烦好不好！我才讲你两句，你就说我烦，我只想让你好好注意自己身体，不要步我的后尘！”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你都变成女人了，怎么还是那么啰嗦？”唐可可摇头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总之你这段时间必须给我好好休息，能尽快解决的事情就尽快解决，合同纠纷让经纪人去忙，听到没有！”
“知道了，真是的，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唐梨：？？？
你特么还学会抢答了？
到底是谁不让人省心啊？！
“还有，我找了个心理医生。”唐梨忽然说道，她有些忐忑地看向唐可可。
“你是我的孩子，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心理情况，但我也不逼你，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翼翼呢？
明明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只要你想，哪怕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可你总是照顾我的心情，照顾我的感受。
可是你越这样，我就越摆脱不了你的影响。
我已经快要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了……
唐可可深深地看着唐梨，熟练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啊，你让他来呗，我也好久没有做过心理检查了，刚好。”
看到唐可可并不抵触，唐梨不由得松了口气，一般来说让某个人去看心理医生，潜台词就是觉得那个人有病，所以很多人乍一听都会不太高兴。
她原本还担心唐可可会拒绝呢，没想到她那么通情达理，还会自己找台阶下，真不愧是她闺女！
为了让诊断的结果更加准确，唐梨在心理医生来到后就主动退出了病房。
唐悠悠的效率非常高，找来的心理医生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一副银丝眼镜，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长裙，气质十分娴静，让人看上去就会心生好感。
她的名字叫沈听莲，是金陵非常有名的医生，擅长对明星进行心理疏导与治疗，几乎大半个金陵的明星都被她治疗过，甚至连外地的明星也会特地过来，只为听一听她的建议，由此可见对方的医术之高明。
只不过等待诊断的过程对唐梨来说有些煎熬，她担心唐可可的心理问题会大到她无法应付的程度，到时候她们好不容易有点改善的关系又要急转直下。
过了许久，心理医生终于从病房里走出来了。
“沈医生！可可她……怎么样？”唐梨赶紧迎了上去，有些忐忑地问道。
沈听莲抬手推了推眼镜，对眼前这个看上去和病人岁数差不多的女孩子有些好奇。
明明是个年轻的那个孩子，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着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的气息，她从事心理医生这一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结合，竟然达成了莫名的和谐感，甚至比单独出现要吸引人得多。
而且她能看出来，这个女孩是真的关心病房里那个女孩，只不过不是同龄人之间的关心，反而比较像长辈关心后辈。
“你是？”
“啊，我叫唐梨，是唐可可……也就是病房里那个女孩的的……表姑。”唐梨说道：“也是她的监护人。”
“好的，唐小姐。”沈听莲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探究唐梨身上表现出来的反差感，而是转头专注于工作。
“首先我要说的是，那孩子的心理状态不太好，你要有提前有心理准备。”
唐梨咬了咬下唇，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沈听莲特地提出来的潜台词就是唐可可的心理问题已经比较严重了。
可是无论多严重，她都必须了解。
“她有比较严重的抑郁和焦虑倾向，这种情况很正常，其实大部分明星都会有些毛病，甚至他们本身都习惯了抑郁和焦虑的情绪。只不过唐可可的问题更严重一些，需要配合药物和人员辅助治疗。”
唐梨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了之前和唐可可见面的时候，那丫头确实非常容易情绪低落，然后又会突然变得很暴躁，以至于每次她们的交谈都会不欢而散。
“然后是……她有比较明显的人格分裂倾向，你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是不是发现她的情绪非常多变，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表现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性格？”
“对……”
唐梨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明明是同一个人，她却总是觉得唐可可很陌生的原因。
明明第一次约定见面的时候可可就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了，她却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她回想起当初唐可可前脚刚拒绝她想要独自谈话的邀约，转头就加上了她的好友并把道歉信息和约定地点发给她的场景。
那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赶紧见到唐可可，虽然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判若两人，却没有想过去深究。
或许她对闺女们的关心还是太过浅显了。
“她现在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只是偶尔会表现出相互矛盾的性格，目的通常是想要吸引某人的注意力，属于表演型人格的特征之一。但是如果不加以引导，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问题，这点后续我会提供详细的引导方案。”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沈听莲说到这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唐梨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来之后才严肃地说道：“那孩子的自卑心理非常严重。”
唐梨闻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情绪。
“自卑？这不可能，可可她可是明星——”
唐梨的反驳突然顿住了，她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比如唐可可约定的地点往往是非常高端的餐厅；比如她学艺术时和同学产生对比而差点放弃理想；比如演出时总喜欢争夺聚光灯的位置；比如高中时面对的毫无底线的流言和中伤；比如她总是比如总是担心自己失去陪在她身边的价值；比如……她反复提到的不敢回来和不配回来……
她突然意识到，唐可可表现在外的意气风发和光彩照人都不过是她掩饰自己内心的躯壳。
真正的她至始至终都是个自卑的小女孩。
“说实话，意识到她有严重的自卑倾向时，我也非常惊讶，毕竟即使我接待过无数明星，单论心里问题严重到唐可可这种程度的也相当少见，而且自卑这种心理问题也不会出现在明星群体中。”
“所以我猜测，她的问题来自于家庭。”
沈听莲的神色有些严肃，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她很清楚涉及到家庭问题的病人有多复杂，他们往往被家庭关系桎梏，想要挣脱却无力挣脱，只能默默忍受，最后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循环。
所以她又说道：“我不清楚你和那孩子的具体关系，也不知道她家庭的具体情况，所以不敢妄加评论。”
“但是自卑倾向往往是诱发自虐行为的导火索，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够更细心地关注那孩子的心理情况。”
“我绝对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了，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唐梨坚定不移地回答道。
沈听莲不由得愣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说道：“那孩子性格有些别扭，可能不会和你表达谢谢之类的情感，但我相信她一定会记住你对她的好。”
“我替那个孩子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保护她。”
沈听莲最终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将厚厚一沓资料交给了唐梨，上面全都是关于唐可可心理问题的诊断和治疗方案。
唐梨看了几眼，只觉得头昏眼花，明明每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
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努力地学习着，只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保护唐可可的那把伞。
因为身体上的问题不太严重，所以唐可可傍晚就能出院了。
她带着唐梨来到了先前她为了在金陵长驻而租下来的房子，那是一栋位于玄武湖边缘的别墅，面积不大，装修却十分华丽。
这是唐可可专门挑选的落脚点，前两天刚刚办好手续，没想到第一次入住就是和唐梨一起。
这让她有些兴奋。
两人都累了一整天，尤其唐可可先是在公司的休息室里喝酒喝得昏天暗地，然后又大哭了一顿，紧接着就进了医院，可谓是从头到尾折腾了个遍，如今已经身心俱疲，恨不得直接躺床上咸鱼了。
于是两人也没有啰嗦，各自洗完澡换好衣服就爬上了床。
当然，别墅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今晚她们俩得睡在一起。
“真的只有一张床？”唐梨有些狐疑地问道。
这么大一个别墅，怎么只有一张床的，也太奇怪了吧？
“对啊，我昨天才办好的手续，只装修了主卧，客房现在还堆满了杂物呢。”
“我总不能让你睡杂物堆上吧。”
唐可可身边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盒熏香，此时正升腾出袅袅的烟雾，将整个卧室都笼罩在了淡淡的香气之中。
她此时正侧躺在床头上看着一本时尚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唐梨的话。
“算了……反正这床也蛮大的，一起睡就一起睡了。”
唐梨同样靠在床头上，侧脸看向唐可可。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非常幸运的，早年从孤儿院出来闯荡的时候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来领养的三个孩子也都十分优秀，无论是从成绩还是外貌上。
唐可可此时的侧脸在台灯的映射下变得十分通透，犹如天上的神女，无论是谁看到这副场景都会不自觉地沉浸在这份高贵的美丽之中。
“可可。”
“嗯？”
“可以和我说说你在高中的时候的事情吗？”
唐可可闻言一愣，从杂志中抬起头：“你都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唐梨顿时怒由心中起：“如果不是我前几天去问了你的老师，你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倒也不至于，再瞒个十几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