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说话啊，不然下一枪可就不会偏了。”
星禾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她伸出小手，抚摸着刚刚子弹擦过的脸颊，眉眼低垂，望着脚下流动的湖水，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子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但紧接着却冷冷回道。
“你的意思是没什么好说的吗？”
星禾缓缓抬起脸，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敌意，只是带着些许期盼，轻声向子苏问道。
“姐姐，你觉得我是怪物吗？”
话音落下，子苏神色一怔，握枪的手也微微晃动了一下，但随即子苏便恢复如常，沉声说道。
“看看你身后那个巨大的玩意，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星禾眼中的期盼瞬间黯淡，抚摸侧脸的手掌，也无力垂落，她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神色黯然，低声苦笑道。
“也是啊，让你见到这样的东西。”
“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了。”
“只是……”
忽的，星禾抬起小脸，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脸上带着莫名的期盼笑着说道。
“但我不觉得是这样哦。”
“我可以像你们人类……一样生活的。”
“哪怕是怪物，是我们，也是有生命的。”
“对吗？”
星禾的眼神越来越亮，再次满是期待的望向子苏，希望着这一次，子苏可以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但子苏却是不为所动，反而咬紧了牙齿，愤怒的高声喊道。
“别说傻话了，你昨晚不是想对我出手吗！”
“那个时候，你是想杀了我的！”
闻言，星禾的瞳孔微缩，身子颤抖了一下，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越发白皙，没有一丝血色，她望着一脸愤怒的子苏，想要出声反驳，但最后却只剩苦涩的笑容。
是啊，该怎么解释呢？
那个时候，自己确实被自己的本能控制，变得奇怪起来，这是无法否认的事。
微风吹过，星禾不再反驳什么，而是望着子苏，有些艰难的从嘴唇中，挤出三个字来。
“抱……歉。”
说罢，似乎是出于愧疚，星禾不再说话，乖乖的低下头去，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只是当她望着脚下流动的湖水时，记忆却也随着湖水的涟漪，浮上脑海。
……
在很久之前，一朵粉色花瓣，落于湖面之上，水中游动的鱼儿，跃出水面，将那片粉色花瓣吞下。
就这样，粉色花瓣在鱼儿的体内生长，然后穿破鱼身，暴露在湖底，引来更多的鱼儿，越来越多。
随着无数的鱼儿，长出粉色的花朵，一个懵懂的意识，也在那无数的花朵中诞生，出于本能，它扎根于湖底，吸收湖底生物的血肉，缓慢生长着。
那个懵懂的意识，看不见湖外的世界，在昏暗的光线下野蛮生长着，湖底很深，也很黑。
它什么也看不到，便懵懵懂懂的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一片黑暗，一无所有。
直到有一天，它终于生长到了足够的高度，可以触碰到湖面时，它通过摇曳的湖水，望到了漫天星河。
夜色如幕，无数繁星点缀，明月高悬云间。
银白月色洒落，琉璃清光，湖面倒映星辰大海，波光粼粼，用极细的画笔，勾勒着斑驳美景。
那是它在诞生以来，看到过最美的景色，也是它第一次知道，整个天地，并不只是这小小的一片湖泊。
世界，很宽广，也很神奇。
在那一刻，它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它想要与人分享这番美景，想要告诉别人，自己究竟有多喜欢这片星海。
只是，在那黑暗的湖中，只有那些如它一样懵懂，出于本能生存的鱼儿。
于是，它第一次明白了，孤独的感觉。
一直依附于鱼儿的它，并不明白，一旦见过了阳光，便无法忍受黑暗的这个道理。
后来，它看到了岸边徘徊的丧尸，合乎情理的，它想要成为那些丧尸的同伴，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一只少女模样的丧尸，接触到了长在岸边的粉色花瓣。
于是，它终于获得了行动自由的身体，它成了她。
那一天，它开心的在平原上奔跑，大喊大叫，想要引起其他丧尸的注意。
然而，终究是没有任何一只丧尸，对她有任何反应，在狂喜之后，等待她的，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孤独。
无数个夜晚，她会坐在湖边，静静的望着漫天星辰，幻想着有一个可以沟通的生物，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起每一颗星星的故事。
在获得了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后，迟来的种族本能记忆，开始在她的脑中醒来，但她却并不在乎，只是每日看着星星，等待着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朋友。
她时常会看到，有一辆破旧的皮卡车，从远处驶过，她曾试着靠近，但却感觉到哪辆车中有着十分危险的气息，那是她种族的天敌。
于是，她只能呆在原地，继续等待着。
一天，一个月，一年，两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便一直坐在湖边，扎根湖底，抽枝发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发疯。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来呢？
哪怕……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好，自己不会伤害他们的，她只是想与人说说话而已。
在长久的等待中，只有那漫天星辰，不会失约，将星光，一次又一次的洒在她的身上。
在占据的这具躯体中，有着许多的回忆，那个不知名的女孩，似乎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没有什么特别故事，也没有什么朋友，记忆苍白的只有无数路过的陌生人影。
直到那一天，她终于遇到了一个人类女孩，她用结结巴巴的语言，搭话，吃了奇怪的食物，带着她看自己最爱的星星。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展露微笑。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自己应该是活着的吧，自己应该也是有着生命的吧。
直到昨晚，那潜藏已久的本能，与自己的欲望混合，露出了属于自己的獠牙。
……
湖水流淌着，星禾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她抬起头来，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她遥遥望着岸边的子苏，一如初次相逢时，露出她最好看，最真挚，最珍惜的笑容，轻声说道。
“我从来没有想要过害你。”
“我……只是……只是……把你抱住。”
下一刻，枪声响起，湖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的荡向岸边。
第九十一章 生命（二）
枪声回响，一颗子弹穿入冰冷的湖水之中，旋转着，然后颓然滑落。
子苏握着枪，看着没有闪躲的星禾，握枪的手腕终于开始微微颤抖。
如果星禾刚刚有一丝动作，那颗子弹都会落在她的身上，只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像是要平静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子苏将握枪的手掌放下，眼中的敌意与冷漠，终于散去，她望着星禾，神色复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得轻声向星禾问道。
“你真的不躲吗？”
闻言，星禾神色坦诚，眉眼间皆是释然，她望着子苏，露出温暖的笑容，毫不在意的说道。
“不躲。”
子苏似乎对如此坦诚的星禾毫无办法，她像是累了，坐在了湖边，望着站在湖中央的星禾，故作洒脱的笑道。
“算了。”
“我好不容易有个妹妹，总不能死在我手里吧。”
有时候，子苏也会忍不住去想，为什么只是短短几日的相处，就让自己变得如此心软，只是思来想去，她终是得不出任何的答案。
索性，便不去想，任她来吧。
湖中的星禾，眉眼间皆是温柔，巨大的枝蔓托着她的身体，慢慢靠向岸边，她仔细观察着，倘若子苏有一丝逃跑的意思，她便停下来，返回远处。
她不想吓到，自己唯一的朋友。
子苏似乎完全放下了防备，看着慢慢靠近的星禾，毫无动作，神色淡然。
星禾缓缓落在岸边，有些奇怪的向子苏问道。
“姐姐，你真的不怕吗？”
闻言，子苏却是向星禾反问道。
“怕什么？”
如此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让星禾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子苏，低声问道。
“姐姐真的不怕我害你吗？”
子苏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
“怕什么，你要是真的想害我，昨天我掉到湖里的时候，你就不会救我了。”
子苏闻言，身子一晃，随即哑然失笑，她的笑声起初很小，但片刻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在星河从这具身体得来的信息中，当人类开怀大笑时，便会有这样的动作，想来是表示十分开心的意思吧。
她并不是人类，但在此刻，她想让自己变得像一个人类，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有这么好笑吗。”
子苏不解，但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星禾，却也忍俊不禁，与她一起笑了起来。
片刻后，子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郑重其事的向星禾伸出右手，笑着说道。
“你好，我是子苏。”
“我想要一个妹妹。”
见状，星禾有样学样的扳起脸来，伸出自己湿漉漉的手掌，握住了子苏的右手，轻声说道。
“你好，我是星禾。”
“我想要一个人，陪我一起看星星。”
闻言，子苏眉头一挑，却是眨着眼睛，一副好巧的模样，对着满脸期待的星禾说道。
“这不是巧了吗，我今天正好有空。”
“这样吧，你当我一天的妹妹，我陪你看一晚的星星。”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像是说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故事，只是一段有些奇妙的友谊，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萌芽，注定无法度过这个寒冬。
……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一个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又有六十秒，这样算下来，一天似乎有些漫长。
但想想，一天也不过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而已，一眨眼的事。
似乎是不想浪费这短暂的时间，子苏便与星禾坐在了岸边，听子苏的故事，听星禾的故事。
毫无保留的互相倾诉，将自己的愿望，一一说出，做一个洒脱的告别。
湖水流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暮色起，残阳半落，远方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
坐在岸边的子苏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她知道，那是老大带着围盾据点的人回来了。
他们要多久，会找到这个地方呢？
能不能慢一点呢。
“姐姐，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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