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朋友？我可没有你这么了不起的朋友。”
莫离闻言一怔，眼中却多了几分古怪的笑意，他转头，望了王泉最后一眼，轻声说道。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啊。”
留下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后，莫离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木屋中。
王泉望着莫离的背影，数次举起手中的左轮手枪，瞄准了莫离的背影，手指按在扳机上，想要扣动，却始终没有办法鼓起勇气。
当莫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王泉忽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臂无力的垂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坐在了长椅上。
片刻后，王泉忽的用力握拳，重重的锤在桌子上，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扫到了地上。
这并非是暴怒下的无能发泄，而像是下定了决心的模样。
王泉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个空白的笔记本，又拿起一支笔来，眼中血丝密布，开始回想着自己想要杀掉的人。
没有任何的迟疑，笔记本上写下了柳咏的名字，随即便是更多的名字，不用思考，也需要什么回想。
这个古城据点中该死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从他脑海中浮现。
杀人的，吃人的，一个接着一个，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王泉如同着了魔一般，用那支已旧的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他想要他们死，想要他们全部死掉。
为他们曾经做下的事偿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黑色的笔迹下，却是压在心底已久的恨意，是恨那路边的白骨，恨那死在深巷中的孩童，也是那些憎恨与绝望的眼神。
淡黄色的纸页翻动，名字不停的出现在纸页上，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到了夜幕时分。
待到灯光微微点亮的时候，木屋外再次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昏暗的房间内，王泉坐在椅子上，却是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听着那敲门的声音，声音沙哑的说道。
“进来吧。”
屋门被缓缓推开，王子萱有些不安的走进屋中，顺手关上了屋门，此时的屋中没有点起蜡烛，落入一片黑暗之中。
王子萱神色慌乱的走了过来，望着自己哥哥那落寞又绝望的模样，紧张的问道。
“哥，我听说首领大人今天来你这里了，他又要做什么了吗？”
王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端起书桌边的烛台，用打火机将其点燃，微亮的烛光，勉强照亮了这个房间。
那微微的烛火，映着王泉苍白的面容，似是一副破旧的油画，斑驳，老旧。
王泉没有回答王子萱的问题，而是拿起了桌子上的那个笔记本，将其递给了王子萱，王子萱不解起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了笔记。
然而，接过笔记后，王子萱拿着笔记，随意的看了几眼后，便愕然发现，这上面写着的名字，居然都是这个据点中的人。
王泉疲惫的眨着眼睛，桌子上的笔已是断成两截，他神色苦涩，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我一直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但也曾经试着做一些好事。”
“这一辈子，也该不都是罪孽吧。”
“可是，我想要杀死的人，居然是这么的多，我真的能算的上无辜吗？”
王子萱并不明白王泉在说什么，便出声问道。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样我会很担心的。”
王泉闻言一笑，轻轻起身，重新接过了那个笔记，然后将纸页撕下，投入烛火之中，嘴中却是淡淡说道。
“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的时候，这会害了你的。”
“听我的话，回去吧，就当做今天没有来见过我。”
王子萱闻言，眉头一皱，还想在说些什么时，却看到了王泉投来的视线，她脑袋一缩，没敢再说些什么。
王泉的眼神，灰暗却坚决，王子萱知道王泉的性子，他是一个好哥哥，同时也是一个严厉的哥哥，当他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后，王子萱便不敢多说什么。
无奈之下，王子萱带着不安与茫然，离开了木屋，整个房间中，再次只剩下了王泉一人。
王泉望着手中的笔记本，不再撕下纸页，而是重新做下，将那些名字，一一撕下，投入火中。
到了最后，只留了下两个名字，一个是柳咏，一个却被王泉捏在手心，不肯展开。
沉默许久后，王泉打开抽屉，再次取出了一支笔来，在空白的纸页上，轻轻写下一段文字来。
“苏离，你好。”
“这是我给你写下的信，在这个时代，收到信件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吧。”
“现在屋子里的光线很暗，温度适宜，确实是一个写信的好时间。”
“我一直都记得，你当时给我讲的那个故事，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似乎是这个该死的世道。最好的解释。”
“我不想抱怨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我当初遇到的人是你，或许我如今就不会这么痛苦。”
“很可惜，我不能做你的朋友，我想我们应该能是一对很好的朋友，你像极了过去的我。”
“可你不会变成现在的我，懦弱，瞻前顾后，厌倦着自己的人生，却不敢尝试做出改变。”
“人生的遗憾，或许就是如此，从你我降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结局。”
“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你杀掉了我，或许就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回首往事，我做了很多的错事，对人性感到绝望，从而苟活到现在。”
“可是，我却很喜欢你对正义的理解，也喜欢用鞋子做的比喻，我穿着有石子的鞋子，已经走了好几年的时间。”
“哪怕如今我脱下鞋子，也不再有平坦的大路，而是一片戈壁石滩。”
“我怀念过去的自己，怀念曾经属于我的理想。”
“当理想破灭的时候，我就该死掉的，而不是当一具行尸走肉。”
“此刻，我感到了解脱，我终于认清了自己，也认清了所谓的死亡。”
“我再一次做出了选择，这一次，我想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的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并不美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诀别（一）
日月轮转，天气一天天变得温暖，初春的气息，已是近在眼前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春季代表着生机，也代表着忙碌即将开始，尤其是对于古城据点的居民来说，春天的暖风，更像是催命的鬼差。
他们知道，一旦天气转暖，古城据点就会和围盾据点开战，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战争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但那必然是会死掉很多人的。
于是，整个古城据点的人们，都在这初春将至的日子里，变得忧心忡忡，整日也是闷闷不乐，而柳咏按照着莫离的吩咐，用来了许多的石头，摆在城中各处，用红色的颜料，染上了一道红线。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王泉却是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早早起了床，他用清水仔细的洗漱了一遍，冰冷的清水，冲过他满是油污的头发，很快将盆中的水变得浑浊。
洗漱过后，王泉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镜子，对着镜子，细细的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在物资紧张的世道里，生火，烧水，都是对一种消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细致的收拾过自己了，所以当他望着镜子中那张胡子拉碴，沧桑满面的自己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镜子中，已是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邋遢汉子。
王泉将长发梳理好之后，转身走向一旁的木柜，将木柜缓缓打开，只见在那木柜之中，挂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上面还绣着王泉的名字。
“是不是有些小了呢？”
王泉轻声嘀咕着，将那件白色衬衫换上，认真的将纽扣一个接着一个扣上，动作轻柔，似是怕撕碎了自己的衬衫。
片刻后，那间白色衬衫穿在了王泉的身上，但却显得有几分宽大。
自己这几年，反倒是瘦了吗？
王泉自嘲一笑，放下手中的镜子，随即俯下身子，从屋里的单人床下取出两个手提箱来。
其中一个手提箱保存的不错，看上去倒是像信的一样，王泉将其缓缓打开，丝丝寒意顺着手提箱的缝隙弥漫而出。
仔细看去，在手提箱中居然摆着几个不规则的冰块，冰块的重要则是一个纸包好的一大块肉。
王泉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块肉来，凑上去鼻尖轻动，微微嗅了嗅，然后便如释重负的说道。
“还好，这肉没有坏，至少是没有什么异味。”
这是一块鹿肉，是莫离在冬季时从野外带回来的东西，不知为何，他异常大方的给了王泉一块，但王泉却没有舍得吃，而是用冰块夹着，放在了一个新的手提箱中。
王泉眉眼轻动，一脸喜色，捧着那个肉块，便快步来到房间中小灶台处，他用清水仔细清洗了一下鹿肉，然后用一柄小刀，满满切开肉块，努力让这些切碎的肉块看起来均匀一些。
不多时，一股黑色的炊烟从房顶的烟囱中，袅袅升起，小小的灶台中，添了不少王泉早就准备好的干柴，火苗吞吐，迅速掠过黑漆漆的锅底。
锅中的热水渐渐煮开，见状，王泉急忙将自己很久以前收集好的香料扔进了锅中，一边用勺子划拉着，一边将肉块一点一点下入锅中。
咚，咚，咚。
正是此时，一阵敲门声忽的响起，那声音有些迟缓，似乎敲门的很是纠结的模样。
王泉此时腾不出手来，一边看着身前的小灶台，一边向着门口招呼道。
“进来吧，我没有锁门的习惯。”
闻言，门外的人沉默了很久，但在一声叹息后，还是轻轻推开了屋门。
清晨的光芒洒落，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静静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望着屋中忙碌的王泉，正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高连与李易。
王泉脸上没有任何异色，仿佛没有任何隔阂，仿佛一切都还是当年，微笑着向两人打着招呼说道。
“别愣着了，快进来吧，这肉还得炖上一段时间。”
王泉的反应，让高连与李易微微失神，自从这个据点归属于莫离之后，他们三人便渐渐没了联系。
高连与李易同情王泉的遭遇，却又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三人之间有了隔阂，他们便主动王泉疏远了。
对视片刻后，高连与李易望着王泉脸上真诚的笑容，终是微微点头，踏步走了进去，王泉的这个笑容让他们想起了当年的王泉，那个犹如太阳一般明亮的王泉。
进入屋中之后，王泉招呼着两人坐下，自己却又围着小灶台那边忙碌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大米，居然在这个世道里蒸起了米饭。
“子萱估计还得要一段时间才能倒，你们两个就耐心的等一等吧？”
当炖肉进入等待的流程后，王泉终于得了一个空闲，走到两人所坐的餐桌前，说是餐桌，实际只是王泉把写字台盖上了一层黑布，便算做了餐桌。
王泉落座之后，便眼神温和的望向高连与李易两人，轻声询问道。
“我们好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过的怎么样，你们两个谁先说呢。”
闻言，高连微微踌躇，但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声音沉闷说道。
“凑凑合合吧，老大你呢？你过得怎么样呢？”
王泉闻言便是轻轻摇头，声音微低的说道。
“我半死不活吧，不过勉强也能算是活人。”
“李易你呢？”
闻言，一直沉默的李易终于抬起头来，声音平淡的说道。
“我娶了一个女人，她去年为我生了一个孩子。”
王泉与高连一怔，又惊又喜的看着李易，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朋友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然而，正当高连与王泉望来时，李易却是异常冷静的说道。
“我骗你们两个的，怎么会有人喜欢我这种阴暗的人呢。”
王泉与高连再次一怔，随即对视一眼后，同时笑了起来，之前那股特殊的疏离感，也在这相视一笑下，悄悄散去。
“老大，你这次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闲聊间，高连没有任何掩饰，开门见山的说问出了这个问题，而王泉却微微摇头，声音沙哑的说道。
“不，这一次。”
“你们谁都帮不了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诀别（二）
风声微乱，拍打着破旧的门扉，点点水渍，从小灶边上流下，湿了满地。
空气中，满是沉默的痕迹，高连与李易感到了一丝不安，忧心忡忡的望着王泉，而王泉却是满面的笑意，虽是沉默，但似乎比起往日里多了几分神采。
在沉默间，王泉再次轻轻起身，在木柜中翻找了许久，却是找出了一个玻璃瓶来，玻璃瓶中的液体澄澈，用一个木塞紧紧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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