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醉
而我则缓缓起身，鲜血顺着我的手臂缓缓低落，落在黄沙之上。
太阳已经沉入遥远的地平线，我的表情复杂而诡异，一手抓着青色的血肉，递到嘴中大口撕咬着。
之前还很难咬碎的血肉，此刻却在我的牙齿下，变得如豆腐块一般，一碰就碎。
我知道，这是之前吞下的血肉正在发挥作用，强化我的肉体，强化我的咬合力，让我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怪物。
随着怪物的血肉下肚，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也随之涌入我的脑海。
按照那个脑瘫神的说法，这些记忆，应该就是那个怪物的记忆了，等我完全吃下那个怪物后，我便能获得他所有的记忆。
但只凭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我也能得出一个让我崩溃的结论。
我面前的这个怪物，也曾经是一个人类。
而接下来，我却要一点一点的吃掉他吗？
我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因为那只怪物再次狂奔着，向我攻来。
而这一次，我没有站在原地，而是同学怒吼着，向着那只怪物奔去，看上去有些傻。
沙漠之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轰然相撞，毫无意外，我的身体再次倒飞而出，但与此同时，我的嘴中却是多了一大片青色的血肉。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硬碰硬，我的目的始终都是那个怪物的血肉。
只见，我的身体落地瞬间，我便将血肉狼吞虎咽的吞入腹中，这使得我的嗓子又干又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疼痛难忍。
踏，踏，踏。
那只怪物再次奔来，我猛然起身，拳头夹着我的愤怒，重重落在那只怪物的脑袋上。
我那小小的拳头，带着磅礴的力道，轰然落下，怪物的巨大的躯体，竟是被我一拳，砸的侧飞而出。
随着我举动越来越像一只野兽，我体内的力量也越来越夸张。
那种野蛮，无匹的力量，带来一股无法言明的快感，疯狂的撕扯着我的理智。
我的腹中忽然变得饥肠辘辘，那青色的血肉，在此刻变得异常美味，让我垂涎欲滴。
更有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我耳边不住的说道。
“吃吧，吃吧，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这让我近乎癫狂一般，扑到那只巨大的怪物身上，疯狂的撕咬着。
我的理智，仿佛彻底崩毁，双眼之中，凶光毕露，血丝密布，我大口撕咬着，像只可悲的野兽一样。
力量！无匹的力量充斥我的四肢！
前所未有的力量！
随着无数血肉下肚，我体内的力量越来越强，而那只怪物，却越来越衰弱，只能发出微弱的哀嚎。
忽然，我啃噬的动作骤然停下，怔怔的望着身下的哀嚎不已的怪物，望着满是血污的双手。
我脸色一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怪物残破不堪的身体上，双声掩面，无力的低声呢喃道，
“我是人啊。”
第八十一章 海市蜃楼
“我是人啊。”
是啊，我是人啊。
哪怕傲慢，哪怕一厢情愿，我这个自称为怪物的家伙，也是将自己当人看的。
我身下的这个怪物，即使面目狰狞如青面獠牙的恶鬼，但他却也是从人类异变而来的。
我吃了他，也就意味着我吃掉了一个人。
这种结局，我不想要，我可以杀了他，哪怕手段残忍，但绝对不能吃掉他。
这是我给自己设下的界限，也是我的约束，一旦越过这条线，我便无法知道，自己还会多少次越过底线。
所谓的底线，一旦越过一次，我们便失去所有的敬畏，不停的犯错。
可是……可是。
我大口喘息着，微微握拳，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我的四肢游走，这股强大的力量，如同诱人发疯的毒药一般。
只要……我彻底的吃掉这个怪物，我就能获得更多的力量，我可以凭着这股力量，救下更多的人。
类似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让我挣扎，让我发疯。
那只青色的怪物，已经残破不堪，大片血污，自他的身下流出，迅速染红了黄沙。
满天的风沙之中，带起了一股浓重的腥味，我轻轻嗅着这股味道，缓缓抬头，望向天空。
我的嘴边满是已经凝结的鲜血，就连额头上也沾了不少的血污，黄沙拂面，我的头发缓缓摆动。
此刻的我，比起身下的怪物，更像一只真正的恶鬼。
十年，整整十年的时间，我努力的让自己活的像一个人，麻痹着自己。
我踏过南山北水，一路逃亡，被人骂傲慢，被人钉在高台上，可我还是告诉自己。
我是个人啊。
可现在，我的坚持却变得廉价而可笑，吃下面前的怪物，我便能在将来救下更多的人，不吃这个怪物，我便还能傲慢的自称为人。
一个让人恶心的选择。
我眉眼低垂，望着身下奄奄一息的怪物，神色黯然，低声说道。
“抱歉啊。”
说罢，我低下头去，缓缓张开嘴，咬在怪物的伤口处，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我的口腔，可我只是闭上眼睛，用力的撕咬着身下的怪物。
我，该长大了。
若是能救下更多的人，我愿意放下我的傲慢，我的自尊，以及我生而为人的资格。
我可以以一个怪物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下一次，如果我再次被钉在神台之上，我想我不再有资格抱怨。
撕咬间，我的表情变得狰狞而屈辱，疯狂，不甘，无数复杂的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只剩麻木。
难听的咀嚼声，在沙漠中不停的回响，血肉染着那些沙粒，一同被我吞入腹中。
我对自己说，这并不是人在吃人，而是一只怪物在吃另一只怪物。
自欺欺人吗，也许吧。
……
许久之后
天际的流云聚了又散，明月孤垂星海，银白色的光芒，如一层薄薄的银纱，温柔洒落。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而我的身体却越来越热，躁动的鲜血，缓缓沸腾，灼烧着我的身体。
我站在一堆白骨前，失魂落魄的望着前方，怅然若失。
其实，不痛不痒也能过这一生，为什么我还会对过去的自己，依依不舍呢？
璀璨星河下，我像一个傀儡一般，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黄沙间。
随着那只怪物被我吃彻底吃掉后，他的记忆也完整的涌入我的脑海。
只是那些记忆中，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依旧不知道，所谓的赌局究竟是什么，说到底，这只怪物也只是那个脑瘫神，为了折磨我而制造出来的。
恍惚之间，我一脚踩空，身子顿时不稳，顺着沙丘一路滚下。
我的身子就这么转啊转，转啊转，转的我头晕眼花，当我的身体停下时，我却感觉到整个天地，仍在不停的旋转。
夜间的沙漠，温度异常的低，那股寒意染上地面的沙粒，导致我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冰窖中一般。
我躺在那些冰冷的沙子上，望着头顶璀璨星河，缓缓吐出一口热气。
白色的热气缓缓上升，散开，消弭无形。
星河之上，每颗星星都是那么明亮，夺目，相比之下，我是这般渺小，脆弱。
“呸。”
对着这满天星河，我送出了我的唾沫，然后翻身而起，继续踏步前行。
我用了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那些问题抛之脑后，有些自暴自弃的想道。
怪物就怪物吧，这个世上已经有了那么的怪物，再多我一个，又有什么呢？
我刻意不去想我做了什么事，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着。
松软的沙子，在我的脚底下陷，随后便又有一股黄沙覆盖而上。
然而，无论我怎么走，周遭的景色却都没有一点变化，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而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我的身体渐渐不能抵御这股严寒，被冻的像个孙子一样。
正行走间，我的膝盖一软，却是径直摔倒在地，我努力想要站起身来，但四肢却僵硬的不听使唤。
沙漠像来温差极大，白天炎热的如一个火炉，但晚上最低却能达到零下20度。
我的身子不停颤抖着，渐渐感知不到我的手脚，意识也逐渐模糊。
极度的低温之下，人往往会在临死前，产生许多的幻觉，以及热的感觉。
而我此刻，正处于产生幻觉的阶段。
不同于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这一次的幻觉，却异常的真实。
在幻觉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另一个我，没有获得不死之身，也没有随时随地拿出可乐的能力，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出生，上学，长大，工作，然后迎来世界末日。
我随着逃难的人群，躲到了山林中，一起建立据点，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据点的人们发现了一个拥有不死之身的人。
于是，我们将那不死之身，供奉在神台之上，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度过了那个寒冬。
一切合情合理，理所当然的模样。
我没有愧疚，没有自责，而是想当然的觉得。
他是不死之身，他有能力，也有责任让我们活下去。
可是，忽然有一天，那个被供奉在神台上的不死之身逃走了，我便不由得愤怒起来，大声的骂道。
“懦夫，自私自利的王八蛋！”
幻觉忽的分裂，我好像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一次，我是一个年纪不大少年，对文明社会的记忆不多，我深信着我的信仰。
我还有一个弟弟，为了不让弟弟成为田里劳作的奴隶，我加入了搜刮物资的队伍。
这份工作很危险，可我没有选择，幸运的是，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我不认识的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们想要活，而我也想要活着。
无关爱恨，无关善恶。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在一次执行任务中时，我们碰到了一个疯子，我拿枪追上了他，但黑暗之中，却有一柄开山斧，重重的劈在了我的脑袋上。
血流如注间，我看着那个男人，用脚踩着我的脑袋，将卡在我头骨上的斧头拔出。
这是一场很荒诞的幻觉，在朦胧的意识中，我变成了很多人，但他们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我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五官。
但是……我却觉得他们很熟悉。
我的意识，沉沦在这一场场虚离的幻境之中，不断死去活来，重复循环着，以其他人的人生。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终于从那诡异而荒诞的幻境中逃离。
风声过耳，我感到自己的嘴唇干涩的像是要裂开一般，身体也在发烫。
我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迫不及待的挤入我的眼帘。
愣神片刻后，我的大脑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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